>暴雨夜,我在出租屋門口撿到只濕透的流浪狗。>他攥著我五年前扔掉的舊衛(wèi)衣,
眼睛紅得像要滴血:“林予安,我找了你1826天?!保井斈瓴桓娑鴦e時他剛高考完,
如今已是身價千萬的新銳藝術家。>他把我抵在掉漆的房門上冷笑:“哥哥猜猜,
我畫展上那36幅人像模特是誰?”>潮濕的速寫本攤開在床頭,
每頁都是我——>在便利店打盹的我,地鐵里看書的我,甚至昨夜在窗邊吃泡面的我。
>“這次你再跑...”他咬著我鎖骨輕笑,“我就把‘尋找失蹤愛人’印滿全城畫廊。
”---暴雨砸在窗外的鐵皮棚頂上,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仿佛要將這棟老舊筒子樓徹底掀翻。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濃重的水腥氣和鐵銹味,
悶得人喘不過氣。我蜷在沙發(fā)里,老舊的彈簧硌著骨頭,屏幕幽藍的光映在臉上,
照著一份剛被甲方打回來的設計稿,紅色的批注刺眼得像傷口?!叭狈π乱?,市場定位模糊,
重做。”簡短的幾個字,像冰冷的釘子,一下下敲進骨頭縫里。胃里一陣翻攪,隱隱作痛。
我煩躁地合上筆記本,那點微弱的光源消失,房間里徹底沉入黑暗,
只剩下窗外永無止境的雨聲。二十五歲的人生,
似乎也像這間被遺忘在城北角落的出租屋一樣,潮濕、破敗,塞滿了洗不干凈的霉味。
黑暗里,我摸索著茶幾上那瓶廉價止痛片,指尖觸到冰涼的塑料瓶身。擰開蓋子,
倒了兩粒出來,直接干咽下去。藥片粗糙地刮過喉嚨,留下苦澀的余味。就在這時,
敲門聲突兀地響起。咚…咚…咚…聲音不大,甚至有些遲疑,在震天的雨聲里顯得格外微弱,
卻又固執(zhí)地穿透進來。悶悶的,一下,又一下。這個點?我皺眉,下意識地繃緊了身體。
這棟樓里租客復雜,半夜敲門準沒好事。是房東催租?
還是隔壁那個醉醺醺的鄰居又丟了鑰匙?“誰?”我揚聲問,
嗓子帶著熬夜和干咽藥片的沙啞。門外沒有回應。只有那單調的、帶著水汽的敲門聲,
依舊固執(zhí)地響著。咚…咚…咚…像某種垂死掙扎的心跳。
心里的煩躁和一絲莫名的不安交織著。我撐著沙發(fā)扶手站起來,赤腳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一股寒氣瞬間從腳心竄上來。摸黑走到門邊,手握住冰涼的門把手,猶豫了一下,
還是猛地拉開了那扇吱呀作響、掉漆嚴重的木門。樓道里那盞時好時壞的聲控燈,
此刻詭異地亮著,昏黃的光線被濃重的黑暗擠壓著,勉強勾勒出門外那個身影的輪廓。
他渾身濕透,像個剛從水里撈出來的鬼魂。黑色的頭發(fā)濕漉漉地貼在蒼白的額頭上,
水珠順著發(fā)梢、下頜,不斷滴落,在他腳邊積成一小灘污濁的水漬。
單薄的T恤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年輕人特有的、帶著韌勁的骨架線條。他低著頭,
我看不清他的臉,只看到他緊握的拳頭,指節(jié)用力到發(fā)白,
死死攥著一團皺巴巴的、灰撲撲的東西——那顏色,那輪廓,熟悉得像一把生銹的刀,
猛地捅進我記憶深處。是我五年前扔在出租屋垃圾桶里,沒帶走的那件舊衛(wèi)衣。
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驟然停跳了一拍,隨即瘋狂地擂動起來,撞得胸口生疼。
血液似乎瞬間涌向四肢百骸,又在下一秒凍成冰碴。我僵在門口,
指尖無意識地摳進粗糙的木門框里,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死死堵住,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空氣凝固了,只有樓道窗外潑天的雨聲,和他身上滴水的嗒嗒聲,交替敲打著死寂。
他終于緩緩抬起頭?;椟S的燈光落在他臉上,照亮了那雙眼睛。眼白布滿了蛛網般的血絲,
紅得驚人,像兩簇在暴雨里倔強燃燒、幾乎要滴下血淚的火焰。那火焰筆直地刺向我,
燒穿、再釘死在這腐朽門板上的恨意和……一種我無法直視的、巨大的、被時間拉長的痛苦。
他死死地盯著我,嘴唇抿成一條蒼白的直線,微微顫抖著,似乎在積蓄著全身的力量。然后,
那嘶啞的、被雨水和某種更深的東西浸泡得破碎的聲音,一字一頓地砸了出來:“林予安。
”我的名字被他念出來,像帶著鋸齒的鈍刀,緩慢地切割著我的神經?!拔艺伊四悖?/p>
”他喘了口氣,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肺腑深處硬生生擠出來的,帶著血腥味,
“一千八百二十六天?!币磺О税俣?。這個精確到個位的數字,像一顆滾燙的子彈,
呼嘯著穿透了五年刻意壘砌起來的麻木壁壘。轟然巨響在我腦海里炸開,
震得我耳膜嗡嗡作響。眼前這張褪去了最后一絲少年稚氣、輪廓鋒利得有些陌生的臉,
終于和記憶深處那個穿著藍白校服、眼神亮得驚人的少年重疊起來。陳嶼。是他。真的是他。
一股巨大的眩暈感猛地攫住了我,眼前發(fā)黑,身體晃了晃,下意識地伸手想扶住門框,
指尖卻只蹭到一片冰冷的、濕漉漉的漆皮碎屑。他怎么找到這里的?
這棟藏在城市最混亂角落、連地圖都懶得標注的老樓?
他手里那件舊衛(wèi)衣……當年我明明扔掉了……他怎么會……?
無數混亂的念頭在腦海里瘋狂沖撞,像一群受驚的鳥,撲棱著翅膀,卻找不到出口。
胃部的絞痛似乎被這巨大的沖擊暫時麻痹了,只剩下一種空茫的、令人窒息的冰冷,
從脊椎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就在我大腦一片空白,幾乎無法思考的時候,陳嶼動了。
他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濕透了的猛獸,帶著一股冰冷的水汽和壓抑了太久太久的風暴,
猛地一步跨了進來。動作快得根本不容我反應。那股巨大的沖力狠狠地撞在我胸口,
我踉蹌著向后倒去,后背重重地砸在身后的木門上,發(fā)出“砰”的一聲悶響,
震落了門框上簌簌的灰。冰冷的雨水瞬間浸透了我單薄的舊T恤,緊貼皮膚,
激起一陣劇烈的戰(zhàn)栗。他一只手像鐵鉗一樣死死攥著我的手腕,力氣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
另一只手則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重重地撐在我耳邊的門板上,
將我徹底禁錮在他身體和門板構成的狹小空間里。
他身上濃重的雨水氣息、一種陌生的、帶著侵略性的清冽味道,
還有那件舊衛(wèi)衣上殘留的、屬于過去時光的微弱的樟腦丸氣息,混雜在一起,
形成一種極具壓迫感的氣息,將我密不透風地包裹住。他比我記憶中高大了太多,肩膀寬闊,
胸膛堅實,投下的陰影幾乎將我完全吞噬。他低下頭,
那張被雨水沖刷得異常清晰、線條冷硬的臉逼近我,濕漉漉的額發(fā)幾乎要戳到我的眼皮。
那雙布滿血絲的紅眼睛死死鎖著我,里面翻涌著狂暴的、幾乎要毀滅一切的怒火,
還有更深沉、更復雜的漩渦,我看不懂,也不敢去看。他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抹極其冰冷的、沒有絲毫溫度的弧度,聲音低沉,像淬了毒的冰棱,
每一個字都帶著尖銳的寒意,狠狠扎進我的耳膜:“哥哥,
” 這個久違的、帶著嘲諷意味的稱呼讓我渾身一顫,“猜猜看,
我畫展上那三十六幅人像……模特是誰?”畫展?三十六幅人像?我的大腦像生銹的齒輪,
艱難地轉動著,試圖理解他話里的意思??删驮谙乱幻?,
一個名字猛地跳進腦?!罱谒囆g圈聲名鵲起、被媒體譽為“天才新銳”的年輕藝術家,
CY。CY……陳嶼。那些鋪天蓋地的報道碎片般閃過:驚才絕艷,身價千萬,
一幅作品拍出天價……原來是他。原來那個站在聚光燈下、被無數人仰望的CY,
是眼前這個被我遺棄在五年前暴雨里的少年。身份地位的天翻地覆,像一記無聲的重錘,
狠狠砸在心上,帶來一陣悶鈍的痛楚和難以言喻的荒謬感。我張了張嘴,喉嚨干澀發(fā)緊,
發(fā)不出任何聲音。視線無法控制地往下滑,落在他緊攥著我手腕的那只手上。指節(jié)修長有力,
手背上凸起的青色血管在昏暗的光線下異常清晰。那只手……曾經笨拙地給我削過鉛筆,
曾經小心翼翼地把暖水袋塞進我冰涼的被窩,
曾經在深夜里緊緊抓住我的衣角……一股尖銳的酸澀猛地沖上鼻梁,眼睛瞬間被水汽模糊。
我狼狽地別開臉,不敢再看那雙幾乎要將我燒穿的眼睛,
更不敢去觸碰那滾燙的、名為“陳嶼”的過往。
身體因為寒冷和巨大的情緒沖擊而無法抑制地微微顫抖著,
被他死死攥住的手腕傳來一陣陣清晰的痛感,
卻奇異地讓我混亂的大腦獲得了一絲短暫的清明?!澳恪?我終于擠出一個破碎的音節(jié),
聲音沙啞得厲害,“你怎么……”“我怎么找到你的?” 陳嶼冷笑著打斷我,
撐在門板上的手猛地收緊,指關節(jié)泛出青白色。他的氣息拂過我的耳廓,
帶著冰冷的濕意和灼人的怒意,“林予安,你以為躲在這種老鼠洞里,我就真的找不到了?
”他猛地松開鉗制我手腕的手,但那絕不是放過。那只帶著雨水涼意的手猛地探向我的后頸,
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用力一按!我的頭被迫仰起,后腦勺重重地磕在冰冷的門板上,
眼前一陣發(fā)黑。他的臉近在咫尺,那雙燃燒著地獄之火的眼睛死死攫住我的視線,
讓我無處可逃?!拔迥?,” 他的聲音從齒縫里擠出來,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平靜,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你知道我這五年是怎么過的嗎?林予安?”“高考完那天,
我拿著錄取通知書,買了你最想吃的那家蛋糕,滿心歡喜跑回家……” 他的聲音開始不穩(wěn),
眼底那片血紅更濃,像是要滴出來,“……等著我的,是什么?是空蕩蕩的房子!
是你像人間蒸發(fā)一樣,連張字條都沒留下!你的東西全沒了,就他媽像你從來沒出現過一樣!
”他胸膛劇烈起伏,呼吸粗重得像拉風箱,滾燙的氣息噴在我臉上,混合著雨水的冰冷,
形成一種冰火兩重天的酷刑?!拔覉罅司?!你知道嗎?警察說成年了,自己走了,不管!
我像個瘋子一樣,
找遍了城里所有你可能去的網吧、書店、公園……我發(fā)瘋一樣打你那個再也打不通的破手機!
我在網上發(fā)帖,像條狗一樣到處問有沒有人見過你!”他的聲音陡然拔高,
帶著撕裂般的痛苦和絕望,砸在狹窄的門廊里:“林予安!你他媽告訴我!當年為什么走?!
為什么連一個字都不肯留給我?!”最后那句質問,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心上,
瞬間燎起一片焦黑的劇痛。他眼底那鋪天蓋地的痛苦和絕望,像洶涌的洪水,瞬間將我淹沒。
那些被我刻意塵封、用盡全力想要忘記的畫面,不受控制地沖破堤壩,洶涌而至。
五年前那場更冰冷、更絕望的暴雨。醫(yī)院消毒水濃得刺鼻,
走廊慘白的燈光打在母親那張被病痛折磨得脫了相的臉上。她枯瘦的手死死抓著我的胳膊,
指甲幾乎嵌進肉里,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走!拿著錢!離那個拖油瓶遠點!
永遠別回來!否則……我拔管子!”她另一只顫抖的手里,捏著一張揉皺的車票,
和一沓厚厚的、散發(fā)著油墨味的鈔票。那是救她命的錢,
來自那個我從未謀面、只存在于母親刻骨咒罵中的“父親”的“施舍”。代價,
就是徹底斬斷我和陳嶼之間的一切。我甚至不敢去回想陳嶼高考時的樣子。
那個對未來充滿憧憬、眼睛亮得像星星的少年,他該多高興啊,
他考上了那么好的美院……而我,
那個答應過要陪他去看開學典禮、要在那座陌生城市里繼續(xù)照顧他的“哥哥”,
卻在他人生的高光時刻,像個卑劣的竊賊,卷走了他世界里所有的光,
只留下一片冰冷的廢墟和無窮無盡的問號。我甚至不敢去想,當他捧著蛋糕,
推開那扇以為有我在的門,面對著一室狼藉和空寂時,那瞬間崩塌的世界,該是怎樣的絕望。
“我……” 喉嚨像是被滾燙的砂礫堵住,每一次艱難的吞咽都帶來刮擦的劇痛。
胃里那股熟悉的、冰涼的絞痛又翻涌上來,比任何一次都要兇猛,
牽扯著整個腹腔都痙攣起來。我痛苦地弓起腰,額頭抵在陳嶼同樣冰涼濕潤的胸膛上,
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冷汗瞬間浸透了本就濕冷的T恤后背。解釋?我能說什么?
說為了救我媽?說因為那個男人的錢?說我是被迫的?這些蒼白無力的字眼,
在陳嶼這五年地獄般的尋找和痛苦面前,輕飄飄得可笑,甚至像是一種更殘忍的狡辯。
巨大的愧疚和無力感像沉重的鉛塊,拽著我不斷下墜。我閉上眼,嘴唇無聲地動了動,
最終只逸出幾個破碎的氣音,淹沒在窗外依舊狂暴的雨聲里?!罢f話!
” 陳嶼的手猛地抓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幾乎要將我的骨頭捏碎。他用力搖晃著我,
試圖把我從這無聲的崩潰中拽出來,聲音嘶啞,帶著一種瀕臨失控的邊緣感,“看著我!
林予安!你他媽給我說清楚!”劇烈的晃動加劇了胃部的絞痛,我悶哼一聲,身體軟了下去,
全靠他撐著才沒有滑倒在地。意識被疼痛攪得一片混沌,冷汗順著額角滑進眼睛里,
一片刺痛模糊?!八帯?我艱難地吐出這個字,手指顫抖地指向沙發(fā)旁邊的矮幾,
那里放著我的止痛藥瓶。陳嶼的動作猛地頓住了。他順著我指的方向看去,昏暗的光線下,
那個白色的塑料藥瓶孤零零地立在雜亂的矮幾上,旁邊還散落著幾粒藥片。
他眼底翻涌的暴怒和痛苦似乎凝固了一瞬,被一種更復雜、更晦暗的情緒所取代。
他沒有立刻去拿藥,只是死死地盯著那個瓶子,又猛地轉回頭看著我,
眼神銳利得像要剝開我的皮肉,看到里面的潰爛。他撐在我身側門板上的那只手,
指關節(jié)捏得咯咯作響。時間仿佛凝固了。
只有我粗重壓抑的喘息聲和他身上水滴落地的嗒嗒聲在死寂的空氣里回響。
幾秒鐘漫長的如同幾個世紀。他終于動了。他猛地松開鉗制我肩膀的手,
動作甚至帶著點粗暴的意味,轉身大步走向矮幾。他一把抓起那個白色的藥瓶,
借著窗外偶爾劃過的閃電慘白的光,飛快地掃了一眼瓶身上的標簽。眉頭狠狠擰緊,
下頜線繃得像一塊堅硬的石頭。他擰開瓶蓋,粗暴地倒出兩粒藥片在手心,
又轉身大步走回我面前。我正靠在門板上,虛弱地喘息,胃部的痙攣一陣緊過一陣。
陳嶼把藥片直接塞到我手里,動作沒有絲毫溫柔可言,隨即轉身走進旁邊狹窄的廚房。
里面?zhèn)鱽硪魂嚪业穆曧?,然后是水龍頭被擰開的嘩嘩水聲。很快,
他端著一個缺口的老舊搪瓷杯走了出來。杯口冒著稀薄的熱氣。他把杯子直接遞到我面前,
水因為他的動作晃出來一些,灑在他濕透的褲腳上。他的臉依舊繃得很緊,眼神冷硬,
沒有看我,只是盯著我手里的藥片?!俺??!?他命令道,聲音干澀緊繃,聽不出情緒。
我顫抖著把藥片塞進嘴里,苦澀的味道瞬間在口腔蔓延開。接過那杯溫熱的水,
水的溫度透過杯壁傳到冰涼的指尖,帶來一絲微弱的暖意。我仰頭喝水,
溫熱的水流沖刷過干澀灼痛的喉嚨,稍微緩解了那股不適,但胃部的絞痛依舊頑固地存在著。
吃完藥,我靠著門板,虛弱地閉了閉眼,手里緊緊攥著那個空了的搪瓷杯,
汲取著杯壁殘留的最后一點暖意。陳嶼就站在一步之外,沉默得像一尊冰冷的石像。
雨水順著他黑色的發(fā)梢、線條冷硬的下頜,一滴一滴,砸在腳下龜裂的水泥地上。他垂著眼,
濃密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一片陰影,遮住了眼底翻騰的情緒,只有緊抿的唇線和緊繃的下頜,
無聲地傳遞著某種壓抑到極致的風暴。空氣沉甸甸的,壓得人喘不過氣。窗外雨聲依舊,
卻仿佛被隔絕在另一個世界。這狹窄、潮濕、破敗的門廊里,
只剩下我和他之間五年時光堆積成的、無聲的廢墟。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分鐘,
也許更久。藥效似乎開始緩慢地發(fā)揮作用,胃部的絞痛終于從尖銳的撕裂感,
變成一種沉重而頑固的鈍痛。我睜開眼,視線落在他同樣濕透、緊貼在身上的T恤上。
那布料勾勒出他年輕而結實的身體輪廓,肩胛骨的線條清晰可見。
寒意似乎正從那些濕透的布料里絲絲縷縷地滲透出來?!啊ハ磦€澡吧。
” 我聽到自己干澀的聲音響起,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
帶著一種連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疲憊和沙啞,“你這樣……會感冒。”陳嶼猛地抬眼看向我。
那雙剛剛被濃密睫毛遮掩住的紅眼睛,此刻毫無保留地暴露在我眼前。
里面翻涌的情緒太過復雜,像風暴肆虐后的海面,憤怒的余燼尚未完全熄滅,
深沉的痛苦如同暗流涌動,還有一種……極其尖銳的、幾乎要刺傷人的嘲諷。他扯了扯嘴角,
那弧度冰冷而刻?。骸案忻??” 他重復著這兩個字,像是在品味某種極其可笑的東西,
“林予安,你覺得我還在乎這個?”他的目光銳利地掃過我身上同樣半濕的舊T恤,
掃過這間彌漫著霉味和貧窮氣息的、連轉身都困難的破舊屋子,最后,
那目光又沉沉地落回我臉上,帶著一種沉重的、幾乎要將我壓垮的審視。
“比起我像個傻子一樣找了五年,淋點雨算什么?” 他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刀,
“比起你躲在這里,把自己搞成這副鬼樣子……感冒?” 他發(fā)出一聲短促而冰冷的嗤笑,
那笑聲里沒有半分暖意,只有徹骨的寒。每一個字都像冰錐,
狠狠鑿進我本就千瘡百孔的自尊心里。我攥著搪瓷杯的手指用力到指節(jié)泛白,
杯壁殘留的那點暖意早已消失殆盡,只剩下冰冷的堅硬硌著掌心。我垂下眼,
避開他那幾乎要將我凌遲的目光,喉嚨里堵得發(fā)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說的沒錯。
比起他承受的,比起我如今的狼狽,一場雨,一次感冒,又算得了什么?都是活該。
沉默再次降臨,比之前更加沉重。就在我以為這令人窒息的僵持會一直持續(xù)下去時,
陳嶼卻忽然動了。他沒有再看我,也沒有走向浴室的方向,而是徑直邁步,
朝著屋內唯一那張堆滿雜物的舊沙發(fā)走去。他的腳步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留下一個個清晰的水印。他走到沙發(fā)前,對上面散落的速寫紙、揉成一團的草稿紙視若無睹,
直接坐了下去。那張老舊的彈簧沙發(fā)發(fā)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他微微弓著背,
手肘撐在膝蓋上,濕漉漉的頭發(fā)垂下來,遮住了他大半張臉,
只露出線條緊繃的下頜和緊抿的唇。他就那樣沉默地坐著,
像一尊被雨水浸透、散發(fā)著寒氣的雕塑。只有偶爾從發(fā)梢滴落的水珠,
砸在他腳邊同樣潮濕的地面上,發(fā)出輕微的“嗒”聲,證明時間的流動。
他似乎在極力壓制著什么,又像是在等待著什么。我僵立在門邊,進退維谷。
胃部的鈍痛提醒著我現實的殘酷,而陳嶼身上散發(fā)出的那種無聲的、沉重的壓迫感,
則像一張無形的網,將我牢牢困住。空氣里彌漫著雨水、霉味和他身上那股陌生的清冽氣息,
還有……一種濃得化不開的、名為“過去”的苦澀。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窗外雨勢似乎小了些,但依舊淅淅瀝瀝。僵持帶來的沉默幾乎要將我的神經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