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晨鐘暮鼓與驚雷：鐵門上的死亡通知清晨四點二十二分，生物鐘比任何鬧鐘都準的老陳，
已經(jīng)握著磨得發(fā)亮的竹掃帚，站在了幸福里街道的街口?？諝饫镞€彌漫著昨夜的濕冷，
路燈把他微駝的背影拉得老長。他習慣了先掃街心，再清兩側，
最后打理街角那個跟他年紀差不多大的老垃圾站。鐵皮屋頂在晨曦中泛著暗淡的光，
銹跡像老人臉上的皺紋，記錄著幾十年的風雨?！班АА睊咧銊澾^青石板的聲音，
是幸福里最早的“晨鐘”。這聲音，王嬸的包子鋪聽了二十年，李大爺?shù)男扌瑪偮犃耸迥辏?/p>
就連巷口那棵老槐樹，也抖落著葉子，聽了個遍。“陳叔，熱乎的肉包，來倆！
”王嬸端著白花花的蒸籠從后門出來，熱氣騰騰的白霧裹著肉香，驅散了幾分寒意。
老陳停下掃帚，露出憨厚的笑：“不了不了，家里煮了粥?！彼焐暇芙^，
眼睛卻瞟著蒸籠——兒子在外地打工，老伴走得早，這街坊鄰里的熱乎氣，
是他孤老頭子最大的慰藉。他走到垃圾站旁，習慣性地整理著傾倒口的塑料袋，
嘴里還哼著不成調(diào)的老曲。這垃圾站，不只是個扔破爛的地方，對老陳來說，
是他大半輩子的“戰(zhàn)場”，也是街坊們生活的“樞紐”——誰家有不用的舊家具，
會先擱這兒等人來收；誰家孩子放學晚了，會在這鐵門邊等家長。它像個沉默的老友，
守著這條街的煙火氣。就在他彎腰撿起一個滾到腳邊的易拉罐時，
眼角的余光瞥見了垃圾站鐵門上的異樣。不是平日里孩子們貼的卡通貼紙，也不是小廣告。
那是一張A3大小的白紙，
用紅筆寫著醒目的標題——《關于幸福里街道垃圾站拆遷及新址規(guī)劃的通知》。
老陳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什么東西攥住了。他扔下掃帚，快步湊過去，老花眼使勁兒瞇著，
逐字逐句地讀：“……因城市規(guī)劃需要，幸福里街道舊垃圾站將于十五日內(nèi)實施拆除。
新垃圾處理站選址定于清水灣區(qū)域北側……”“清水灣？！”老陳猛地后退一步，差點踩空。
清水灣是什么地方？那是整個星海市的飲用水源地！
市政府立的牌子上寫得清清楚楚：“一級水源保護區(qū)，嚴禁任何污染項目”！
把垃圾站建在水源地旁邊？！這不是胡鬧嗎？這是往全城老百姓的水缸里扔毒藥?。?/p>
“哐當——”老陳手里的易拉罐掉在地上，發(fā)出刺耳的聲響?！罢α岁愂?？
”王嬸端著空蒸籠出來，見狀趕緊上前?！八吹亍崩详愔钢ㄖ?/p>
嘴唇都在哆嗦，“他們要把垃圾站建到清水灣去！”“啥？！”王嬸的嗓門立刻拔高，
“清水灣？那不是咱們喝的水嗎？這可不行！”她這一嗓子，像是敲響了警鐘。
早起的街坊們聞聲圍了過來，賣豆?jié){的、送報紙的、晨練的大爺大媽，
里三層外三層地把垃圾站圍了個嚴實?！拔铱纯?！我看看！”張大爺戴著老花鏡，湊上去念，
越念眉頭皺得越緊，“胡鬧！簡直是胡鬧！這批文是誰蓋的章？想害死咱們??！
”“肯定有問題！這里頭絕對有貓膩！”“不行，不能讓他們拆！
更不能讓他們把垃圾站建到清水灣去！”“走！找街道辦去！問問孫副主任到底是怎么回事！
”憤怒的議論聲像潮水般涌起來，老陳站在人群中，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他看著那張冰冷的通知，又看了看陪伴自己半生的老垃圾站，
只覺得心口像是被一塊巨石壓住，喘不過氣。他蹲下身，粗糙的手掌撫摸著鐵門上的銹跡，
那冰涼的觸感仿佛滲進了骨頭里?！袄匣镉嫞彼哉Z，“他們要拆了你，
還要把臟東西弄到清水灣去……這可怎么辦啊……”晨霧漸漸散去，陽光穿透云層，
卻照不暖老陳此刻冰涼的心。他知道，一場風暴，即將在這看似平靜的幸福里街道，
掀起驚濤駭浪。而他，一個掃了半輩子大街的環(huán)衛(wèi)工，或許就是那個被推到風口浪尖的人。
2 廢墟尋蹤與暴雨狂言：浸透血與怒的舉報信拆遷的日子來得比想象中更快。
挖掘機的轟鳴聲像野獸的嘶吼，撕裂了幸福里街道往日的寧靜。老陳站在自家門口，
看著那龐然大物舉起鐵臂，狠狠砸向他熟悉的垃圾站?！斑选?！”第一下，
鐵皮屋頂被掀翻，像破布一樣散落?！皣W啦——”第二下，磚墻被推倒，粉塵彌漫，
遮天蔽日。老陳的心，也跟著一下下被砸得粉碎。他想沖上去，想攔住那些揮舞的鐵臂，
但被幾個穿著制服的人攔住了?！袄蠋煾担瑒e礙事，這是政府工程！”“工程？
這是毀了我們的根！”老陳紅著眼，聲音嘶啞，“那下面埋著多少街坊的念想！
”但他的吶喊，在機械的轟鳴中顯得那么微弱。整整一天，老垃圾站就變成了一堆瓦礫廢墟。
夕陽西下，余暉照在破碎的磚塊和扭曲的鐵皮上，像是一片悲涼的墓地。等所有人都散去，
夜色籠罩了街道，老陳才提著一盞破舊的手電筒，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進了廢墟。
他要找一樣東西。白天拆遷時，他隱約看到一塊藍色的文件夾從倒塌的管理小屋里掉出來，
里面似乎夾著幾張紙。他記得，那是以前街道辦來檢查時留下的文件，
或許……或許里面有關于新垃圾站的蛛絲馬跡?！八弧奔怃J的鋼筋劃破了他的手掌，
鮮血瞬間涌了出來。老陳卻渾然不覺，只是用另一只手捂住傷口，繼續(xù)在碎石堆里翻找。
泥土和灰塵沾滿了他的臉，汗水混合著血水往下淌，滴在瓦礫上，開出一朵朵暗紅的花。
“在哪兒……到底在哪兒……”他喃喃著，手電筒的光束在廢墟里顫抖。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夜越來越深，只有蟲鳴和他粗重的喘息聲。就在他幾乎要絕望時，
手電筒的光掃到了一塊被污水浸泡的角落。一個藍色的邊角，半埋在泥里。
老陳的心猛地一跳，撲了過去，也顧不上臟，雙手扒開污泥。是那個文件夾！
雖然已經(jīng)被水泡得發(fā)軟，封面也模糊不清，但里面的紙張，竟然還保留著！他顫抖著翻開，
借著微弱的光，看到了標題——《清水灣垃圾處理場項目環(huán)境影響評價報告（簡本）》。
下面還有幾頁，似乎是項目批文的復印件?！八吹鼐嚯x……3公里？”老陳瞇著眼，
看著上面的數(shù)字，“不對啊……我記得清水灣保護區(qū)的界碑，離他們說的那個選址，
頂多幾百米！”他越看越心驚，手指劃過紙張，能感覺到上面模糊的公章和簽名。
雖然很多字跡已經(jīng)被污水暈染，但“孫誠”兩個字，
卻像針一樣刺痛了他的眼睛——那是街道辦副主任孫誠的簽名！就在這時，
天空突然響起一聲驚雷！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地砸了下來，瞬間就把老陳澆了個透心涼。
“不能讓他們得逞！”老陳猛地站起來，把濕透的文件緊緊揣在懷里，
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流下，分不清是雨還是淚，“我得去問問他！問問孫誠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像一頭發(fā)怒的老獅，跌跌撞撞地沖出廢墟，朝著街道辦的方向跑去。暴雨如注，
狂風呼嘯，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找孫誠，只是憑著一股血氣，在雨幕中狂奔。
不知跑了多久，一輛黑色的轎車在前方路口緩緩駛來，車燈劃破雨幕。老陳定睛一看，
那車牌號……他認得！是孫誠的車！“孫誠！停車！”老陳瘋了一樣沖上前，張開雙臂，
擋在了轎車前面。轎車猛地一個急剎車，輪胎在濕滑的路面上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
車窗緩緩降下，露出孫誠那張不耐煩的臉，他打著哈欠，一看是老陳，
眉頭立刻皺了起來：“老陳？你瘋了？大半夜的找死??？”“我問你！
”老陳指著懷里的文件，雨水順著文件往下滴，“清水灣的垃圾站是怎么回事？批文呢？
環(huán)評呢？你們把垃圾站建在水源地旁邊，想害死全城的人嗎？！”孫誠看著老陳狼狽的樣子，
臉上先是閃過一絲慌亂，隨即被輕蔑取代。他探出身，借著車燈，
看清了老陳懷里模糊的文件輪廓，眼神一厲。又是一道驚雷在頭頂炸響，
照亮了孫誠扭曲的臉。他似乎被這雨夜和老陳的質問激怒了，脫口而出，
聲音里帶著一種瘋狂的囂張：“害死全城人？呵！老陳，你懂個屁！”他猛地一拍方向盤，
唾沫星子混著雨水飛濺，“清水灣那塊地皮，未來開發(fā)起來值多少錢？
夠你們這種掃大街的干三百年都掙不到！跟錢比起來，那點水算什么？！
”“你……你說什么？！”老陳被這喪心病狂的話驚呆了，渾身都在發(fā)抖?！拔艺f！
”孫誠的聲音更大了，幾乎是在咆哮，“少管閑事！趕緊滾蛋！別耽誤老子辦事！”說完，
他猛地升起車窗，一腳油門，黑色轎車濺起一片水花，狠狠甩了老陳一臉，
然后消失在雨幕中。老陳站在原地，任由暴雨沖刷著自己。
孫誠那句“夠你們掃三百年大街也掙不來”的狂言，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心上。
他慢慢低下頭，看著懷里被雨水和自己鮮血浸透的文件，
又摸了摸口袋里早已寫好的舉報信——那是他白天趁空寫的，上面字字句句，
都是他對清水灣的擔憂，對拆遷的質疑?！叭倌辍崩详惖吐曋貜椭?/p>
眼神從震驚、憤怒，逐漸變得堅定，甚至帶著一絲悲壯，“就算掃三萬年，
也不能讓你們這群畜生往老百姓的水缸里下毒！”他抬起頭，望向遠處的郵筒，
那綠色的箱體在雨夜中顯得格外醒目。他深吸一口氣，邁著沉重卻堅定的步伐，
一步步走過去。他將那封浸透了雨水、汗水，還有一絲血跡的舉報信，鄭重地投進了郵筒。
“咚”的一聲輕響，仿佛是一顆石子投入了深潭。但老陳知道，這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醞釀。而他，已經(jīng)沒有退路。3 石沉大海與暗夜螢火：我就是證據(jù)！
舉報信投出去之后，老陳每天最期待的，就是郵遞員的自行車鈴聲。他會早早地等在街口，
眼睛緊緊盯著那個綠色的身影，希望能帶來一絲回音。但日子一天天過去，十天，半個月，
一個月……郵筒開了又關，信件來了又走，
唯獨沒有他期盼的那封來自紀委或者環(huán)保局的回信。就像一顆石子投入大海，
連個浪花都沒濺起來?！瓣愂?，還在等信呢？”王嬸看著他日漸憔悴的樣子，忍不住勸道，
“要不……就算了吧？咱們一個老百姓，胳膊擰不過大腿啊?！崩详惓聊負u搖頭，
眼底布滿了血絲：“王嬸，那是清水灣啊……是咱們喝的水啊。
要是真讓他們把垃圾站建起來，以后咱們的孩子，孩子的孩子，喝的是什么？”他的話，
讓王嬸也嘆了口氣，說不出話來。與此同時，清水灣那邊的工地卻干得熱火朝天。
巨大的機械晝夜不停地轟鳴，推土機推平了山坡，
挖掘機挖出了巨大的基坑——那是規(guī)劃中的滲濾液收集池，
就建在距離清水灣主河道不到五百米的地方！老陳偷偷去過一次，站在遠處的山包上，
看著那片被破壞的綠地，看著渾濁的施工廢水順著溝渠往山下流，心就像被刀割一樣疼。
他甚至能聞到空氣中彌漫的一股若有若無的刺鼻氣味。“這樣下去，
水真的會被污染的……”老陳喃喃自語，絕望感像潮水一樣涌來。舉報信石沉大海，
街坊們的熱情也漸漸消退，只剩下他一個人，像個堂吉訶德，對著看不見的風車揮舞著掃帚。
這天晚上，老陳又睡不著。他想著白天在工地看到的場景，想著孫誠囂張的嘴臉，翻來覆去，
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有了點睡意。突然，“哐當”一聲輕響，
像是有人跳進了隔壁廢棄的垃圾站廢墟。老陳猛地驚醒，屏住呼吸。這么晚了，
誰會去那片廢墟？難道是……偷東西的？還是……跟清水灣項目有關的人？他心里一緊，
悄悄爬起來，抓起床頭的手電筒，躡手躡腳地走到窗邊。月光下，廢墟里果然有個黑影，
正在低頭翻找著什么，動作很小心，還時不時地抬頭張望?！罢l？！”老陳猛地打開窗戶，
用手電筒照了過去，“干什么的？！”黑影被光束一照，明顯嚇了一跳，
下意識地舉起了手里的東西——那是一個相機！“別喊！我不是壞人！”黑影急忙擺手，
聲音有些年輕。老陳心里疑惑，但還是警惕地問：“你是誰？半夜三更來這里干什么？
”黑影猶豫了一下，慢慢走近了些，借著月光，老陳看清了他的臉，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
穿著沖鋒衣，背著背包，臉上帶著一絲疲憊和警惕?！拔医蓄檿苑?，”年輕人低聲說，
同時從口袋里掏出一個證件，“《星海晚報》的記者。”記者？老陳愣了一下。
記者來這廢墟干什么？顧曉峰見老陳放松了一點警惕，
才解釋道：“我在調(diào)查清水灣垃圾站的事情。聽說這里原來是個老垃圾站，突然被拆遷，
新址又選在水源地，我覺得不對勁，就想來看看有沒有什么線索?！薄澳阋苍谡{(diào)查清水灣？
”老陳的眼睛亮了起來，“你知道我的舉報信嗎？我上個月寄給市紀委的！
”顧曉峰嘆了口氣，點點頭：“知道。我就是因為這個才找到您的。不過……您的舉報信，
在紀委那邊并沒有引起太大的重視。我聽內(nèi)部的人說，
他們覺得這只是‘一個環(huán)衛(wèi)工的牢騷’，是‘雞毛蒜皮的破事’。”“破事？！
”老陳的聲音一下子拔高，氣得渾身發(fā)抖，“那是關系到全城人喝水的大事！
在他們眼里就是破事？！”顧曉峰趕緊安撫他：“陳叔，您別激動。正因為這樣，
我才更覺得這里面有問題。我剛才在廢墟里找，
就是想看看有沒有當初拆遷的文件或者別的證據(jù)?！崩详惪粗矍斑@個年輕的記者，
心里百感交集。原來，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在關注這件事。這讓他冰冷的心，
仿佛照進了一絲微光?！白C據(jù)……”老陳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摸了摸口袋，
掏出一個用塑料布層層包裹的東西。打開一看，
是幾張已經(jīng)變得模糊不清、邊緣殘缺的紙片——那是他從廢墟里找到的批文和環(huán)評報告殘片。
“這是我從垃圾站廢墟里找到的，”老陳的聲音帶著哽咽，“那天拆遷，被雨水泡了，
又被孫誠那混蛋打落泥里……現(xiàn)在什么都看不清了……”顧曉峰接過殘片，
借著月光仔細看了看，雖然字跡模糊，但“清水灣”、“孫誠”等字眼還能辨認，
尤其是那份環(huán)評報告上的“3公里”，明顯與實際情況不符。“陳叔，
這很可能就是關鍵證據(jù)！”顧曉峰興奮地說，“雖然紙壞了，但上面的信息是真的！
”老陳卻搖搖頭，臉上露出一種悲壯的神情。他抬起頭，眼神堅定地看著顧曉峰，
一字一句地說：“小伙子，紙沒了，字沒了，沒關系。”“因為……”“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