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厚重的實木門被推開一道縫隙時,震耳欲聾的年會喧囂如同洶涌的潮水,瞬間撲打過來。
樓下觥籌交錯的談笑聲、樂隊演奏的激昂旋律、主持人通過麥克風放大的祝福,
交織成一片屬于成功與歡慶的背景噪音。然而,這所有的聲音,
在門縫里透出的畫面映入眼簾的剎那,被一只無形的手瞬間掐滅。世界,死寂。
水晶吊燈灑下過于明亮的光,清晰地勾勒著包廂深處那張寬大絲絨沙發(fā)上的兩個人影。林薇,
我的妻子。她身上那件我特意為她今晚挑選的、價值不菲的香檳色露肩禮服,
此刻肩帶滑落至臂彎,露出一片刺眼的雪白肌膚。她的雙臂緊緊纏繞著一個男人的脖頸,
身體幾乎完全陷在那男人的懷里。那個男人,是周慕辰。跟在我身邊整整五年,
從青澀的畢業(yè)生一路提拔到如今項目總監(jiān)的位置,口口聲聲喊了我五年“姐夫”的男人。
他們的臉緊貼在一起,唇齒激烈地糾纏著,吻得忘乎所以,仿佛要將彼此的靈魂都吸吮出來。
周慕辰的手,一只緊扣著林薇纖細的腰肢,用力得幾乎要將那昂貴的布料揉碎,
另一只手則放肆地探入她滑落的禮服肩帶之下,在她光潔的脊背上急切地游走。
林薇微仰著頭,閉著眼,長長的睫毛在燈光下投下濃密的陰影,
臉上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全然投入的迷醉神情。時間凝固了。血液在瞬間沖上頭頂,
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又被丟進滾燙的油鍋。
耳邊只剩下自己血液奔流的轟鳴和一種尖銳的、幾乎要刺穿耳膜的嗡鳴?!吧蚩??
”一聲帶著巨大驚惶的呼喚,如同投入死水的一塊碎石。林薇猛地睜開了眼,
迷醉的神情瞬間被極度的恐懼取代。她像被電擊般,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推開了身上的周慕辰,
力道之大,讓猝不及防的周慕辰一個趔趄,狼狽地撞在沙發(fā)扶手上。
她慌亂地扯起滑落的肩帶,試圖遮掩那片剛才還沉浸在情欲中的肌膚,臉色慘白如紙,
嘴唇哆嗦著,難以置信地看著門口的我。周慕辰也終于反應過來,
手忙腳亂地整理著自己被扯開的襯衫領口和起了褶皺的西裝下擺,眼神躲閃,不敢與我對視,
臉上混合著驚懼、羞愧和一種被抓現行的狼狽,
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沈…沈哥…你聽我解釋…”我站在門口,沒有進去。
腳下像生了根,又像是踩在虛空里。
包廂里濃郁的酒氣、林薇身上那熟悉的、此刻卻顯得無比惡心的香水味,
還有周慕辰常用的須后水氣息,混合成一種令人作嘔的味道,直沖鼻腔。
我看著這個叫了我五年“姐夫”的男人,
再看向那個與我同床共枕五年、曾許諾白首不離的女人。五年。一千八百多個日夜。
我給她我能給的一切,信任她,包容她,將她捧在手心。而她,
卻在我為公司年會殫精竭慮、在樓下接受眾人恭維祝賀的時候,
在這個屬于我的榮耀夜晚的角落包廂里,和我最信任的下屬,上演著如此不堪的一幕。
“解釋什么?”我的聲音響了起來。出乎意料的平靜,平靜得連我自己都覺得陌生。
沒有歇斯底里,沒有暴怒質問,只有一種沉到谷底后的、近乎虛無的冰冷。
這平靜讓林薇和周慕辰都愣住了,他們的驚恐凝固在臉上。林薇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
猛地站起身,高跟鞋在地毯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她踉蹌著朝我走來,眼淚說來就來,
瞬間盈滿了眼眶,沿著慘白的臉頰滑落,試圖營造出一種楚楚可憐的假象。
“老公…”她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真的不是…”“不是我想的哪樣?”我后退一步,動作不大,
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疏離,徹底避開了她試圖伸過來的、沾染著另一個男人氣息的手。
目光如同冰錐,直直刺向她閃爍不定的眼睛?!皠偛拍銈冊谧鍪裁?,我看得很清楚。
需要我復述細節(jié)嗎?周總監(jiān)的手放在哪里?你的表情又是什么樣子?需要嗎?
”包廂里的空氣徹底凝固了。樓下隱約傳來的歡快音樂,此刻成了最荒誕的伴奏。
林薇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血色徹底褪盡,只剩下一種被徹底剝開偽裝的絕望。
周慕辰更是面如死灰,嘴唇翕動著,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嚨。
“沈硯…”林薇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聲音破碎不堪,“我…我們…”“你什么?
”那股被強行壓抑的、足以焚毀一切的怒火,終于沖破了冰冷平靜的堤壩,
帶著毀滅性的力量爆發(fā)出來!我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驚雷炸響在狹小的空間里,
震得水晶吊燈似乎都在微微晃動?!俺鲕壛诉€要我理解你?還要我體諒你們情不自禁?林薇!
你當我是什么?!一個瞎子?!一個傻子?!
還是一個無限透支、供你揮霍感情和金錢的蠢貨提款機?!”我猛地向前一步,逼近她。
林薇被我眼中翻涌的暴戾驚得連連后退,高跟鞋絆在厚厚的地毯邊緣,狼狽地跌坐回沙發(fā)里。
她驚恐地看著我,像看著一個陌生人。“五年!整整五年!”我的手指用力地指向她,
指尖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微微顫抖,“我沈硯自問沒有半分對不起你!你要的,
我哪一樣沒給你?!房子、車子、珠寶、旅行,甚至是你娘家的麻煩,
哪一次不是我出面擺平?!我把我能給的都給了你!信任、感情、金錢!
我甚至……”我頓住了,一股巨大的酸澀猛地沖上鼻腔,眼眶不受控制地發(fā)熱,
那被我深埋心底、從未對她言說的隱痛,此刻如同毒刺般扎了出來,
“我甚至在你流掉我們的孩子,說沒準備好當媽媽的時候,
一個人扛下了所有的痛苦和長輩的壓力!我理解你!我體諒你!我他媽像個傻子一樣安慰你!
結果呢?!”我的聲音因為激動和痛苦而嘶啞變形:“結果就是換來你在我背后,
在我親手搭建的王國里,在我最信任的人懷里,給我戴上這么一頂綠得發(fā)光的帽子?!林薇!
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不是的!沈硯!不是你想的那樣!
”林薇崩潰地哭喊起來,試圖辯解,“我和慕辰…我們只是一時糊涂!
是酒精…是氣氛…我們真的沒想傷害你!真的沒有!”“一時糊涂?”我?guī)缀跻Τ雎暎?/p>
那笑聲卻比哭還難聽,“周慕辰,你跟了我五年,我待你不薄吧?手把手教你,給你機會,
讓你坐上今天的位置!你就是這么回報我的?回報到…我老婆的床上去了?嗯?
”周慕辰被我點名,身體劇烈地一顫。他抬起頭,臉上毫無血色,
眼神里充滿了恐懼和一種走投無路的絕望?!吧蚋纭蚋缥义e了!我真的錯了!
是我鬼迷心竅!是我對不起你!求你給我一次機會…我…我馬上辭職!我離開公司!
我滾得遠遠的!求你別毀了我…”他語無倫次,甚至帶著哭腔,膝蓋一軟,似乎就要跪下來。
“閉嘴!”我厲聲喝止,眼神冰冷地掃過他,“你的去留,輪不到你來做主。
”我的目光重新釘在林薇身上,“還有你,林薇。收起你那套鱷魚的眼淚。告訴我,多久了?
”林薇抽泣著,眼神躲閃,不敢回答?!罢f!”我的聲音如同淬了冰的鞭子,
狠狠抽打在她身上?!啊肽辍彼K于從齒縫里擠出兩個微不可聞的字,
隨即又急切地補充,“但是…但是只有幾次…真的!沈硯你相信我!我心里愛的還是你!
都是他…是他一直糾纏我…”“林薇!你!”周慕辰聞言,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眼神里充滿了被反咬一口的震驚和憤怒?!肮?!”我發(fā)出一聲短促而刺耳的冷笑,
心徹底沉入了冰窟。到了這個時候,她還在推卸責任,還在試圖用謊言來粉飾太平,
甚至不惜把臟水潑給同謀者以求自保。這份卑劣,
徹底澆滅了我心中最后一絲殘存的、可笑的期待?!皭??”我咀嚼著這個字眼,
只覺得無比諷刺,“你的愛,可真夠廉價的。半年…幾次…”我點了點頭,
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蕪?!昂芎?。非常好。”我深吸一口氣,
強行壓下胸腔里翻江倒海的劇痛和毀滅一切的沖動。憤怒解決不了問題。我需要冷靜,
絕對的冷靜?!爸苣匠剑蔽业穆曇艋謴土酥暗钠届o,卻帶著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壓迫感,
“明天早上九點,到我辦公室。
上你負責的‘南城項目’、‘星海并購案’的所有原始財務憑證、合同底稿、審批流程記錄,
一份都不能少。記住,是原始憑證。”我刻意加重了“原始”兩個字。
周慕辰的臉色瞬間由慘白變成了死灰。他負責的這兩個項目,
是公司近兩年投入最大的核心項目,也是他晉升總監(jiān)的資本。里面有沒有貓膩,
他比誰都清楚。我的要求,無異于一把精準刺向他命門的尖刀。他嘴唇哆嗦著,想說什么,
但在我的目光逼視下,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只剩下滿眼的驚恐?!爸劣谀?,林薇,
”我轉向那個癱坐在沙發(fā)上、哭得妝容盡毀的女人,眼神里再無半分溫度,
“收拾好你的東西,今晚就搬出御景苑。鑰匙放在玄關。我不想再看到你出現在那里。
離婚協(xié)議,我的律師會聯(lián)系你。”我的語氣平淡得像在安排一項普通工作?!安唬∩虺?!
你不能這樣!”林薇尖叫起來,撲過來想抓住我的手臂,“我不離婚!我不搬!那是我的家!
你聽我解釋!我真的知道錯了!再給我一次機會!最后一次!求你了!
”她的眼淚鼻涕糊了一臉,精心打理的發(fā)型散亂不堪,昂貴的禮服也皺成一團,
整個人狼狽不堪,哪還有半分剛才在沙發(fā)上的迷醉風情。我厭惡地甩開她的手,
像甩掉什么骯臟的東西?!澳愕募??”我扯了扯嘴角,一個冰冷的弧度,
“用我的錢買的房子,什么時候成了你的家?解釋?省省吧。你的解釋,
只會讓我覺得更惡心。機會?我給過你的機會,都被你踩在腳下,碾進了泥里。
”我不再看她,也不再看面如死灰的周慕辰。轉身,推開那扇厚重的包廂門。
門外的喧囂聲浪再次撲面而來,夾雜著香檳的氣味、食物的香氣和人們虛偽的笑語。
這熱鬧的、屬于我的慶功宴,此刻聽起來卻像是一場盛大的葬禮進行曲。我沒有回頭,
一步一步,穿過鋪著紅毯的走廊,走向通往一樓主會場的旋轉樓梯。每一步都沉重無比,
仿佛腳下踩著的不是柔軟的地毯,而是自己破碎的心和過往五年那場精心編織的幻夢的殘骸。
樓下,璀璨的燈光下,衣香鬢影,笑語喧嘩。公司的員工、重要的合作伙伴、各界名流,
看到我出現,紛紛舉起酒杯,臉上洋溢著或真誠或虛偽的笑容?!吧蚩偅」补?!
今年又是大豐收??!”“沈董,您可算下來了,就等您開香檳了!”“沈總,夫人呢?
剛才還看到林小姐……”夫人?林小姐?我臉上掛起慣常的、無懈可擊的社交微笑,
那笑容如同精心雕琢的面具,將內心翻涌的血雨腥風徹底隔絕。
我接過侍者遞來的香檳塔頂端的那瓶冰鎮(zhèn)酩悅,手指觸碰到冰冷的瓶身,微微用力。
“砰——!”一聲清脆悅耳的啟瓶聲響起,金色的酒液帶著歡騰的氣泡噴涌而出,
注入高聳的香檳塔頂端,如同金色的瀑布般層層流淌下來。掌聲和歡呼聲瞬間響起,
淹沒了剛才那個不合時宜的問題?!案兄x諸位蒞臨!”我舉起酒杯,
聲音透過麥克風清晰地傳遍整個會場,沉穩(wěn)有力,聽不出一絲一毫的異樣,“過去一年,
承蒙各位同仁鼎力相助,合作伙伴精誠攜手,沈氏才能再攀新高!這杯酒,敬大家!敬未來!
”“敬沈總!”“敬未來!”眾人齊聲應和,紛紛舉杯。
金色的液體在燈光下折射出迷離的光芒。我仰頭,將杯中冰冷的香檳一飲而盡。
辛辣的氣泡刺激著喉嚨,冰冷的液體滑入胃袋,卻無法澆熄胸腔里那團焚燒一切的業(yè)火。
只有我自己知道,這杯酒,敬的不是什么狗屁未來,而是我那被徹底埋葬的、愚蠢的過去,
和即將到來的、冰冷而殘酷的清算。宴會還在繼續(xù)。我周旋于賓客之間,談笑風生,
接受著潮水般的恭維。大腦卻像一臺精密而冷酷的機器,高速運轉著,
將所有的痛苦和憤怒轉化為清晰的指令。我走到相對安靜的角落,拿出手機。
屏幕上還殘留著林薇剛才試圖打電話過來的未接提醒。我面無表情地劃掉,
撥通了另一個號碼?!瓣惸?,”電話接通,我聲音低沉,沒有任何廢話,“是我?!薄吧蚩??
”電話那頭是我的首席助理陳默,一個跟隨我多年、能力極強且絕對忠誠的心腹。
他顯然聽出了我聲音里不同尋常的冷硬?!皟杉?,立刻去辦?!蔽铱粗璩刂行D的人影,
眼神銳利如刀,“第一,查清楚周慕辰經手的所有項目,重點是‘南城’和‘星海’,
我要最詳細的資金流向,所有經手人,所有可能的關聯(lián)交易,所有不合規(guī)的痕跡,
包括他個人賬戶近半年的異常變動。動用審計二組,保密級別最高,只對你我負責。
明天早上八點,報告要放在我桌上。”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顯然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明白,沈總。第二件?”“第二,”我的聲音更冷了幾分,
“凍結林薇名下所有由我或沈氏關聯(lián)公司提供的信用卡、附屬卡、大額儲蓄賬戶。
通知御景苑的物業(yè)和安保,今晚十一點后,禁止林薇進入小區(qū)。聯(lián)系張律師,
讓他立刻著手準備離婚協(xié)議,條款按最嚴格的標準擬,要求她凈身出戶。同時,”我頓了頓,
補充道,“查清楚林薇近半年所有大額支出和個人賬戶資金流向,尤其是與周慕辰有關的。
”“沈總…您和林小姐…”陳默的聲音帶著震驚和一絲求證?!八辉偈巧蛱?。
”我打斷他,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照我說的做。立刻,馬上。”“是!沈總!
我立刻處理!”陳默不再多問,果斷應下。掛斷電話,我重新融入人群,
臉上依舊是那副無懈可擊的笑容。沒有人知道,就在這觥籌交錯的幾分鐘里,
一場針對背叛者的無聲風暴,已經悄然拉開了序幕。年會終于在一片虛偽的繁華中落下帷幕。
送走最后一位重要客人,拒絕了司機,我獨自坐進那輛冰冷的黑色賓利后座。
車廂里死一般的寂靜,隔絕了外面世界的喧囂。疲憊如同潮水般席卷而來,
帶著深入骨髓的寒冷和鈍痛。我沒有回家。
那個曾經充滿溫馨、如今只剩下背叛氣息的“家”,我一分鐘也不想再踏足。
車子無聲地滑入城市璀璨的夜色,最終停在了市中心頂級酒店的門口。頂層的總統(tǒng)套房,
視野開闊,可以俯瞰大半個城市的燈火輝煌。巨大的落地窗外,霓虹閃爍,車流如織,
一片繁華盛景。然而,這萬家燈火,沒有一盞是為我而亮。我站在窗前,
手里端著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冰塊在杯壁碰撞,發(fā)出清脆的聲響。酒精滑入喉嚨,
帶來灼燒感,卻無法溫暖那顆已經凍僵的心。林薇和周慕辰的臉,那不堪的一幕,
如同最清晰的電影畫面,反復在眼前閃現。每一次閃現,都伴隨著心臟被撕裂般的劇痛。
憤怒、屈辱、被愚弄的羞恥、深入骨髓的背叛感……種種情緒如同毒蛇,啃噬著我的神經。
五年。我付出了什么?我得到了什么?我給了林薇毫無保留的愛和信任,
給了她優(yōu)渥的生活和無條件的支持。我給了周慕辰賞識、機會和毫無保留的栽培。
可他們回報我的,卻是最惡毒的背叛和最徹底的羞辱。手機屏幕亮了起來,是林薇。
一個接一個的電話,一條接一條的短信。屏幕上跳動著她的名字,像是一種無聲的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