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鐵刀鞘的冰冷觸感透過掌心滲入骨髓,仿佛與體內(nèi)那深潭般沉凝卻又暗流洶涌的血雷之力隱隱呼應(yīng)。深玄色的蟒紋飛魚服加身,御賜“驚蟄”懸腰,楊君陌站在北鎮(zhèn)撫司肅殺的正堂中央,如同剛從深淵熔爐中淬煉而出的兇刃,裹挾著洗不凈的血腥與雷霆余威。堂上眾千戶、百戶的目光或明或暗,有審視,有驚疑,更有毫不掩飾的敵意與忌憚。陸炳那句“好自為之”的余音,如同無形的枷鎖,沉重地套在他的脖頸上。
權(quán)力已握,前路卻非坦途,而是更深的血沼。
“楊百戶,” 沈煉冰冷的聲音打破沉寂,他向前一步,目光銳利如鷹隼,穿透那身嶄新的蟒服,釘在楊君陌身上,“新官上任三把火。你的火,該燒起來了。” 他手中遞過一份卷宗,紙質(zhì)粗糙,帶著驛站傳遞特有的塵土氣息。
楊君陌雙手接過,指尖劃過卷宗邊緣,體內(nèi)的血蓮真元與紫霄雷元似乎因這“新血”的到來而微微躁動,又被他強行壓下。他展開卷宗,目光迅速掃過:
**案由:** 京畿通州府,三日前押解赴陜甘賑災(zāi)的庫銀三十萬兩,于運河畔“黑松林”官道遇劫。押運官兵三十七人,連同通州府戶房主事一人,盡數(shù)被殺,庫銀不翼而飛?,F(xiàn)場無激烈打斗痕跡,死者皆面色青黑,七竅有細(xì)微血痕,疑似中毒或邪法所害。現(xiàn)場遺留少量奇異灰燼,非草木燃燒所成。
**批示(陸炳朱砂):** 事涉賑災(zāi),動搖國本。限期十日,北鎮(zhèn)撫司試百戶楊君陌,全權(quán)督辦。遇阻,格殺勿論。沈煉協(xié)查。
“黑松林…奇異灰燼…面色青黑…” 楊君陌低聲自語,瞳孔深處,一點血芒與一絲紫電極快地交替閃過。這手法,這痕跡…與記憶中那晚貧民窟廢墟的某些氣息,隱隱重疊!黑龍教?還是…牽扯到“白蓮地宮”的勢力?
“格殺勿論”四個字,帶著陸炳特有的鐵血味道,也意味著毫無退路。
“何時出發(fā)?” 楊君陌合上卷宗,聲音平靜無波,唯有握著卷宗的指節(jié)因用力而微微發(fā)白。
“即刻。” 沈煉轉(zhuǎn)身,大步流星向外走去,“你的旗,已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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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鎮(zhèn)撫司外,寒風(fēng)凜冽。二十名身著深藍(lán)勁裝、腰佩制式繡春刀的緹騎,如同二十尊冰冷的鐵像,肅立在灰蒙蒙的天色下。為首一人,身材精悍如獵豹,面容冷峻,眼神銳利,正是楊君陌麾下總旗,趙鐵鷹。他身后,是楊君陌這“試百戶”所轄的一旗精銳。
見楊君陌身著深玄蟒服,腰懸那柄煞氣凜然的玄鐵“驚蟄”刀步出,二十名緹騎齊刷刷單膝跪地,動作整齊劃一,甲葉碰撞發(fā)出低沉的金鐵交鳴。
“參見百戶大人!” 聲音洪亮,帶著敬畏與一絲難以言喻的亢奮。這位新晉百戶,從詔獄死囚到御賜蟒服,本身就是一個充滿血腥與傳奇的故事。能跟隨這樣一位“兇人”,對這些刀頭舔血的緹騎而言,是壓力,更是刺激。
楊君陌的目光緩緩掃過眾人,那平靜得近乎漠然的眼神,卻讓每個被他看到的緹騎都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仿佛被冰冷的刀鋒刮過皮膚。他微微頷首,沒有多余的言語。
“上馬!目標(biāo),通州黑松林!” 趙鐵鷹低喝一聲,率先翻身上馬。
馬蹄踏碎京城的石板路,二十余騎如同黑色的洪流,裹挾著肅殺之氣,沖出城門,向著通州方向疾馳而去。楊君陌端坐馬背,深玄蟒服的衣袂在寒風(fēng)中獵獵作響,“驚蟄”刀柄冰冷的觸感不斷提醒著他此刻的身份與使命。體內(nèi)的血蓮真元在奔馬顛簸中緩緩流轉(zhuǎn),帶來一絲灼熱的活力,而丹田深處的紫霄雷元則如同定海神針,鎮(zhèn)壓著那灼熱中隨時可能爆發(fā)的嗜血躁動。
力量在恢復(fù),代價亦如影隨形。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伴隨著骨髓深處那“蝕骨洗髓”后殘留的隱痛,以及燃髓丹對根基的侵蝕感。但這一切,都被他化作了眼底深處更沉的冰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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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松林,名副其實。官道兩旁盡是參天古松,枝葉虬結(jié),遮天蔽日,即便在白日,林中也光線晦暗,透著一股陰森。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氣和一種…淡淡的、令人作嘔的甜腥焦糊味。
現(xiàn)場早已被通州府衙的差役和先期抵達(dá)的錦衣衛(wèi)外圍人員封鎖。地面泥土被反復(fù)踩踏,凌亂不堪,但仍能清晰看到數(shù)十處用石灰圈出的人形輪廓,以及大片大片滲透泥土的深褐色血跡。幾輛被劈砍得七零八落的運銀車歪倒在路旁。
沈煉負(fù)手站在一處最大的血跡旁,眉頭緊鎖。幾名仵作正小心翼翼地收斂最后幾具尸體。
楊君陌翻身下馬,趙鐵鷹率緹騎迅速散開,接管現(xiàn)場警戒。他走到沈煉身邊,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四周。
“看出來了?” 沈煉聲音低沉,指向地上一個石灰圈,“通州府戶房主事李有財,致命傷在咽喉,細(xì)如針孔,一擊斃命。其余兵丁,死狀如卷宗所述,七竅滲血,面色青黑,肢體僵硬,顯然瞬間斃命,連拔刀的機會都沒有。”
楊君陌蹲下身,無視那濃烈的血腥和尸臭,伸出兩指,輕輕捻起死者口鼻附近泥土上一點細(xì)微的、近乎透明的青灰色粉末。指尖傳來一絲極其微弱的陰寒麻痹感。
“毒?” 他問道。
“不像尋常毒藥?!?旁邊一個經(jīng)驗老道的仵作接口,聲音帶著恐懼,“更像…某種邪門的玩意兒。我們驗過,非是口服,也非傷口涂抹,倒像是…從七竅直接鉆進去的!”
“灰燼呢?” 楊君陌起身。
沈煉示意一名緹騎遞上一個油紙包。打開,里面是少許銀灰色的粉末,顆粒極細(xì),觸手冰涼,帶著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了硫磺與腐朽血肉的刺鼻氣味。
楊君陌瞳孔驟然收縮!這氣味…這形態(tài)…與那夜貧民窟廢墟中,血袍人驅(qū)使的、吞噬了孩童和同袍的詭異“黑霧”殘留物,何其相似!只是顏色不同!
“黑龍教…御魂蟲!” 一個名字幾乎要脫口而出。但他強行壓下,只是將灰燼湊近鼻端,更仔細(xì)地嗅聞。除了那刺鼻的硫磺腐朽味,似乎還夾雜著一絲極淡的…蓮花的清苦香氣?這細(xì)微的差別,讓他心頭疑云更重。
“大人,發(fā)現(xiàn)這個!” 趙鐵鷹的聲音從一叢茂密的灌木后傳來。
楊君陌與沈煉快步過去。撥開枯枝,只見松軟的泥土中,半掩著一枚指甲蓋大小、造型奇特的物件。非金非玉,呈青黑色,質(zhì)地像是某種古老的青銅,邊緣有細(xì)微的磨損。它的形狀,赫然是一片…微微卷曲的蓮瓣!
蓮瓣!
楊君陌的心臟猛地一縮!白蓮地宮?九轉(zhuǎn)還魂丹?這小小的青銅蓮瓣,像一把冰冷的鑰匙,瞬間捅開了他記憶深處那扇被血與火封印的大門!難道這劫案,并非單純的黑龍教所為,而是與那神秘的“宮里”線索牽扯的“白蓮”勢力有關(guān)?還是…兩者勾結(jié)?
他小心翼翼地用布包裹起那枚青銅蓮瓣,入手冰涼沉重,上面似乎還殘留著極淡的、與灰燼中那縷蓮花清苦香同源的氣息。
“方圓十里,仔細(xì)搜索!任何異常痕跡,尤其是腳印、車轍,或是類似的物件、灰燼,全部記錄!” 楊君陌沉聲下令,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冷厲。他體內(nèi)的血蓮真元因這發(fā)現(xiàn)而隱隱躁動,丹田紫雷立刻應(yīng)激般流轉(zhuǎn),帶來一絲刺痛,卻也強行穩(wěn)住了他的心神。
沈煉的目光落在他緊握著布包的手上,又移到他深潭般的眼眸深處,那里似乎有血火與雷霆在無聲碰撞。他什么都沒問,只是冷冷道:“線索指向運河下游三十里的‘野狗渡’。那里魚龍混雜,是通州最大的黑貨銷贓窩點。敢動三十萬兩官銀,絕非尋常蟊賊,背后必有強人坐鎮(zhèn),且急于出手?!?/p>
“野狗渡…” 楊君陌重復(fù)著這個充滿兇戾氣息的名字,腰間的“驚蟄”刀仿佛感應(yīng)到主人的殺意,刀鞘上那條虬龍浮雕的幽光似乎更盛一分。“那就去會會這群‘野狗’?!?/p>
他翻身上馬,深玄蟒服在昏暗的林間投下濃重的陰影。手中緊握著那枚冰冷的青銅蓮瓣,如同握著一塊通往更黑暗深淵的碎片。
“趙鐵鷹!”
“卑職在!”
“目標(biāo),野狗渡。全速前進!遇可疑者,先鎖拿,敢反抗者…” 楊君陌的聲音如同刮過松林的寒風(fēng),“以謀逆論處,殺無赦!”
“遵命!” 二十名緹騎齊聲應(yīng)諾,聲震林樾,驚起一片寒鴉。鐵蹄再次揚起煙塵,如同一支離弦的黑色利箭,帶著北鎮(zhèn)撫司御賜的凜然殺機,射向那藏污納垢的罪惡渡口。楊君陌一馬當(dāng)先,玄袍如墨,“驚蟄”低鳴,體內(nèi)血雷之力在奔行中暗自咆哮,等待著飲血的時刻。這第一把火,注定要用鮮血與魂魄來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