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次。冰冷的鈦合金箱體，像一具小型棺材，沉默地臥在油膩斑駁的桌上，
壓住了木紋里陳年的污垢。兩根細若游絲的導管，一端連接著箱子幽暗的入口，另一端，
纏繞在我裸露的左小臂上，針頭刺破皮膚，貪婪地扎進靜脈。沒有痛感，
只有一種深埋骨髓的、揮之不去的寒意，順著血管蛇一樣向上蔓延。
箱子內(nèi)部開始流轉(zhuǎn)起柔和卻毫無溫度的光。我的時間，我的生命，
正被無形的力量抽吸、提純，化作無數(shù)細碎的金色光點，像夏夜里被驚擾的螢火蟲群，
又像從指縫間無情滑落的流沙，無聲地匯入箱子深處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暗淵藪。
它們旋轉(zhuǎn)、漂浮，帶著一種近乎神圣的純凈光澤，
每一粒光點都曾是我生命里鮮活的瞬間——或許是某次匆忙的早餐，是深夜里加班的疲憊，
是路過花店時聞到的隱約芬芳，
或是凝視病床上妹妹安寧睡顏時那心尖上微微的抽搐……此刻，它們正被剝離、打包，
成為富人延展他們漫長而蒼白生命線的燃料。而我付出的代價，
不僅僅是這具軀殼里被量化的半年光陰，更是關于這段時光所有記憶的永久性抹除。
大腦皮層深處，仿佛有橡皮擦在沙沙作響，留下大片冰冷、空茫的留白。
導管末端的指示燈由藍轉(zhuǎn)綠，發(fā)出極輕微的一聲“滴”。抽離結(jié)束了。手臂上的束縛感消失，
只留下兩個微不可見的紅點。箱子表面的流光瞬間熄滅，沉靜下來，
又變回一塊昂貴、冰冷、毫無生氣的金屬疙瘩。我身體晃了一下，
巨大的虛空感從心臟深處炸開，瞬間席卷四肢百骸。像被抽掉了脊梁骨，
我重重跌坐回那把嘎吱作響的破椅子上，老舊彈簧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冷汗瞬間浸透了廉價T恤的后背，黏膩冰涼。胃里翻江倒海，喉嚨口涌上強烈的腥甜感。
每一次剝離時間，都像是靈魂被硬生生剜去一塊。我大口喘息，空氣吸入肺葉，
卻感覺不到絲毫的充盈，只有一片荒蕪的死寂。窗外，鉛灰色的天空壓得很低，
一場醞釀中的雨讓狹小的出租屋顯得更加逼仄壓抑。雨前的風帶著潮濕的土腥味，
從沒關嚴的窗戶縫隙擠進來，吹在汗?jié)竦钠つw上，激起一陣寒栗。我閉上眼，
試圖抓住一點殘存的印象——剛才那半年，我做了什么？是在某個流水線上麻木地重復動作？
是在深夜空蕩的街頭踽踽獨行？還是……守在妹妹林溪的病床邊？一片混沌。
只有妹妹那張在無菌病房里沉睡的、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如同水底的月亮，
頑強地浮現(xiàn)在這片記憶的廢墟之上，成為唯一清晰、唯一無法被剝奪的坐標。為了她。
這個念頭像生銹的釘子，一遍遍楔進我因失血而麻木的神經(jīng)末梢，帶來尖銳的刺痛，
卻也帶來一種近乎自虐的清醒。沒有這筆錢，
“恒生”醫(yī)院那間無菌隔離病房的天價維生系統(tǒng)，下個月就會對她無情地關閉。
冰冷的管道將停止輸送維系她最后一點生命之火的營養(yǎng)液，
那些精密冰冷的儀器屏幕將歸于永恒的直線。那是我唯一的妹妹林溪，在這個世界上，
我僅存的、需要拼盡一切去守護的光。即使守護的方式，是不斷地剜空自己。門被輕輕叩響，
三下，帶著一種刻意的從容節(jié)奏。是他來了。我掙扎著站起身，雙腿還有些虛軟。拉開門，
陸先生站在狹窄昏暗的樓道里，像一尊精心雕琢的、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塑像。
裁剪完美的黑色高定西裝一絲不茍，雨水的氣息混合著昂貴古龍水冷冽的尾調(diào)，
無聲地彌漫開來，瞬間壓倒了出租屋里陳腐的空氣。他手里握著一把長柄黑傘，
傘尖凝聚的水珠，正一滴、一滴，沉重地砸在坑洼的水泥地上，聲音清晰得刺耳。“陳先生。
”他微微頷首，唇角彎起一個恰到好處的弧度，金絲眼鏡后的目光平靜無波，
精準地落在我臉上，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又飛快移開，
仿佛在看一件剛剛交割完畢的商品?！敖灰淄瓿?。純度一如既往令人滿意。
”他的聲音低沉悅耳，像大提琴的弦音，卻只讓我感到徹骨的冰冷。他側(cè)身進屋，
動作優(yōu)雅得與這間陋室格格不入。黑傘被他隨手靠在門邊，
傘尖的水漬在積灰的地面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污跡。他徑直走向桌上的時間箱，
修長的手指拂過冰涼的鈦合金表面，確認了箱體側(cè)面的讀數(shù)，
然后才從西裝內(nèi)袋里取出一個同樣材質(zhì)、但更顯輕薄精巧的卡片。
他用指尖在卡片上輕輕一劃，一道微光閃過?！班帧?/p>
”我手腕上那個廉價的塑料手環(huán)震動了一下，發(fā)出單調(diào)的提示音。屏幕上跳出一串新的數(shù)字，
代表著剛剛注入的信用點——恰好覆蓋掉醫(yī)院催繳單上那個令人窒息的紅色數(shù)字，
甚至還多出微不足道的一點點。這點盈余，大概只夠買幾塊最便宜的能量塊，
維持我自己這臺“時間提款機”的基本運轉(zhuǎn)。陸先生收起卡片，動作流暢得像演練過千百遍。
他提起那個沉甸甸的時間箱，箱子在他手中仿佛輕若無物?！昂献饔淇?。”他再次微笑，
那笑容如同櫥窗里展示的精致假面，完美，卻毫無溫度?！捌诖麓我娒妫愊壬?。
你的‘材料’，在市場上口碑一向很好?！彼哪抗庠谖夷樕隙虝和Ａ?，
帶著一種評估商品成色的冷靜，“珍惜自己，你妹妹需要你?！遍T在他身后無聲地合攏，
隔絕了他身上那不屬于此地的昂貴氣息。樓道里皮鞋踏在水泥地上的清脆回響也迅速遠去，
最終被窗外漸起的風雨聲吞沒。出租屋里只剩下我一個人，還有桌上那點微弱的手環(huán)熒光，
以及手臂針孔處殘留的、深入骨髓的冰冷。我重重地跌坐回椅子，力氣徹底被抽干。
為了林溪。我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這微不足道的痛楚，
對抗著靈魂深處巨大的空洞。第二天，陰雨連綿?？諝鉂窭涞媚軘Q出水來。
我套上最厚實的外套，依然抵擋不住那股從骨頭縫里鉆出的寒意。
也許是昨天剝離時間后的虛弱，也許是這該死的鬼天氣。
揣著剛到手、還帶著數(shù)字余溫的信用點，
我再次踏入“恒生生命維持中心”那巨大、冰冷、彌漫著消毒水與絕望氣息的白色殿堂。
電梯無聲地滑向高層特護區(qū)。走廊光潔如鏡，映照出我蒼白疲憊的臉，
腳步落在地板上幾乎沒有聲音。推開那扇熟悉的病房門，
溫度、精密的儀器低鳴、營養(yǎng)液緩慢滴落的節(jié)奏……一切都和昨天、前天、無數(shù)個昨天一樣，
凝固在一種令人心碎的靜態(tài)里。林溪躺在中央的病床上，像一尊沉睡的瓷娃娃。
各種顏色各異的管線從被單下延伸出來，連接著周圍沉默運轉(zhuǎn)的儀器，
屏幕上跳動的綠色曲線是她生命微弱的脈搏。她的臉色依舊蒼白，黑發(fā)柔順地鋪在枕上，
長睫安靜地覆著眼瞼。時間在她身上仿佛停滯了。我輕輕握住她放在被單外的手。
那手纖細冰涼，柔軟得沒有一絲力量。我習慣了這種溫度，習慣了這種無力的回應。
我坐下來，開始像往常一樣，絮絮叨叨地低聲說話，講窗外灰蒙蒙的天，
講樓下花壇里被雨水打蔫的花，
講我昨晚在廉價面館吃到的一碗味道尚可的面……盡管我知道，她可能一個字也聽不見。
但我需要說，需要這些聲音填滿這死寂的病房，
填滿我自己心頭那塊被時間交易不斷挖開的空洞?！案缱蛱臁秩ァぷ鳌恕?/p>
”我的聲音有些干澀，目光落在她平靜的睡顏上，像是在尋求一種虛幻的寬恕，
“又湊夠了一個月的。溪溪，別怕，哥在呢。你……要好好的。
”就在我準備起身去護士站繳納費用時，病房的門被輕輕推開。不是熟悉的護士，
而是林溪的主治醫(yī)師，周醫(yī)生。他手里拿著一塊薄薄的電子板，
臉色比窗外的天色還要凝重幾分。我的心猛地一沉，
一種不祥的預感像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緊了心臟?！瓣惸?，”周醫(yī)生走到我面前，
語氣帶著職業(yè)性的沉重，目光在我臉上停留片刻，似乎想尋找合適的措辭，
“我們需要談談林溪的情況?！彼f過那塊電子板。屏幕亮起，上面是新的繳費通知單。
我的目光死死釘在那個代表金額的數(shù)字上。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成冰，
四肢百骸一片麻木。那個數(shù)字……比昨天陸先生支付給我的，整整高出了百分之五十！
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視網(wǎng)膜上?！斑@……怎么可能？”我的聲音干啞得厲害，
幾乎不成調(diào)，“昨天……昨天還不是這個數(shù)！系統(tǒng)弄錯了？還是……”“不是系統(tǒng)問題，
陳默。”周醫(yī)生嘆了口氣，鏡片后的眼神充滿了疲憊和一絲無奈，“林溪的體征指標，
從昨天深夜開始出現(xiàn)了一些新的、不穩(wěn)定的波動。自主呼吸的暫停頻率增加了，
有幾項關鍵神經(jīng)反應數(shù)據(jù)也變得更弱……為了維持她目前的狀態(tài)，防止情況進一步惡化，
我們必須立刻升級維生系統(tǒng)的干預等級。
這意味著耗材的用量、儀器的功率、監(jiān)控的頻次……所有成本都大幅提升了。
”他指了指電子板上的明細列表，那些冰冷的專業(yè)術(shù)語和后面跟著的、觸目驚心的數(shù)字，
像一根根冰冷的針扎進我的眼睛?！斑@是必要的措施，陳默。如果不升級，
她……她可能撐不了多久。”我死死攥著電子板，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
塑料的邊緣幾乎要嵌進肉里。百分之五十！這個數(shù)字在我腦海里瘋狂叫囂、沖撞，
撞得我眼前陣陣發(fā)黑。昨天剝離半年時間換來的錢，像投入無底洞的一顆石子，
連個回響都聽不見，就被瞬間吞沒，而更大的深淵已經(jīng)張開巨口，等著將我，
連同我僅存的一切，徹底吞噬。憤怒、絕望、一種被命運反復戲耍的無力感，
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我的口鼻。我猛地抬頭，盯著周醫(yī)生，聲音嘶啞，
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為什么？為什么偏偏是現(xiàn)在？昨天……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
升級……這升級的費用……”后面的話堵在喉嚨里，變成一片絕望的嗚咽。錢！又是錢！
而我能出賣的，只剩下這具不斷被掏空的身體和即將徹底荒蕪的記憶！下一次，
我需要賣掉多久？一年？兩年？賣掉之后，我還會記得林溪嗎？記得我來這里的路嗎？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比剝離時間時的虛脫感更甚。我甚至沒跟周醫(yī)生道別，
幾乎是踉蹌著沖出了病房，將那令人窒息的白色空間和妹妹沉睡的容顏甩在身后。
冰冷的走廊空氣灌入肺葉，帶著消毒水的辛辣，
卻絲毫無法冷卻我腦中沸騰的絕望和那股無法言說的、指向陸先生的瘋狂念頭。那臺機器！
他手里那臺抽取時間的機器！它一定有問題！是它抽走了我太多時間，才導致了林溪的惡化？
還是這根本就是一場精心設計的、榨干我最后一滴血的騙局？這個念頭一旦滋生，
就像藤蔓一樣瘋狂纏繞、勒緊。我需要一個答案，一個能讓我不至于立刻崩潰的答案。
哪怕這個答案通向地獄。我沖出醫(yī)院大樓，冰冷的雨水立刻劈頭蓋臉地砸下來，
迅速浸透了我的外套。我沒有停留，沒有思考，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
憑著一種近乎本能的瘋狂和絕望，在雨幕中辨認方向，
朝著城市邊緣那個廢棄工業(yè)區(qū)狂奔而去。雨水模糊了視線，
冰冷的液體順著頭發(fā)、臉頰流進脖頸。肺像破舊的風箱般劇烈抽動，雙腿沉重得如同灌鉛。
但我停不下來。陸先生的公司，或者說，他那處理“特殊業(yè)務”的秘密據(jù)點，
就隱藏在那片如同城市巨大傷疤的廢棄廠區(qū)深處。他曾無意間提起過那個地址，
像是不經(jīng)意的炫耀，又像是某種危險的暗示。那地方如同一個巨大的陰影，
一直盤踞在我意識深處，此刻，它成了我絕望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哪怕這根浮木布滿尖刺。
不知跑了多久，雨水早已澆透全身，牙齒不受控制地打著顫。終于，
一棟巨大的、由舊時代鋼鐵廠改造的建筑出現(xiàn)在雨幕盡頭。它像一個沉默的鋼鐵巨獸，
龐大的身軀銹跡斑斑，黑洞洞的窗戶如同瞎掉的眼睛。巨大的金屬管道如同怪物的血管，
扭曲盤繞在建筑表面，在雨水的沖刷下反射著冰冷的光。
我沖向一扇極其隱蔽、被巨大管道陰影遮蔽的側(cè)門。門是厚重的合金材質(zhì)，
旁邊只有一個不起眼的虹膜掃描器。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絕望地抬起手腕——腕上那個廉價的塑料手環(huán)，是上次交易后陸先生“附贈”的，
美其名曰“優(yōu)質(zhì)客戶識別憑證”。當時只覺屈辱，此刻卻成了唯一的希望。
一道微弱的紅光掃過手環(huán)屏幕。令人心悸的幾秒死寂。然后，“咔噠”一聲輕響，
沉重的合金門無聲地向內(nèi)滑開一道縫隙。
一股混合著金屬、機油和某種奇特熏香的冰冷空氣撲面而來。門后，是深不見底的黑暗。
我?guī)缀鯖]有猶豫，閃身擠了進去。合金門在身后沉重地合攏，隔絕了外面的風雨聲。
里面是一條狹窄的通道，墻壁是裸露的、銹蝕的鋼板，
頭頂只有幾盞間隔很遠的、光線慘白的應急燈，投下?lián)u曳晃動的影子，如同鬼魅。
空氣里那股奇特的熏香變得濃郁，甜膩得有些發(fā)膩，掩蓋著鋼鐵本身的冰冷腥氣。通道盡頭，
隱約傳來模糊的交談聲和一種……難以形容的、仿佛無數(shù)低語匯聚成的嗡鳴。
我貼著冰冷的墻壁，像影子一樣向前移動。通道盡頭向左拐，豁然開朗。
一個巨大的、挑高的空間展現(xiàn)在眼前。這里顯然被精心改造過，銹蝕的鋼鐵結(jié)構(gòu)被保留，
成了某種粗獷的裝飾，地面鋪著深色的吸音地毯，光線昏暗而富有層次，
主要來自嵌在墻壁和柱子上的幽藍色氛圍燈帶?？諝饫锬欠N甜膩的熏香更加濃郁了。
這里像一個……奇特的收藏館。巨大的空間被分割成若干區(qū)域，
由透明的、不知材質(zhì)的能量隔斷分隔開來。每個區(qū)域都布置得如同藝術(shù)展廳，
柔和的射燈光束精準地打在一件件“展品”上。那些“展品”，
是一個個懸浮在特制透明力場中的容器。形狀各異，材質(zhì)不同——晶瑩剔透的水晶柱，
流動著液態(tài)金屬光澤的球體，古樸厚重的青銅方樽，
甚至還有用某種生物角質(zhì)精心雕琢的盒子……它們唯一的共同點是，
容器內(nèi)部都封存著一團柔和、純凈、緩緩流轉(zhuǎn)的光。光的顏色各異，有的熾烈如金，
有的沉靜如海藍，有的跳躍如火焰，有的迷離如紫霧……它們安靜地懸浮著，
散發(fā)出各自獨特的、微弱卻清晰可辨的能量波動。這就是陸先生真正的財富，
那些被剝離、被提純的時間記憶精華！它們不再是冰冷的交易數(shù)字，
而是被包裝成藝術(shù)品、收藏品，陳列在這座巨大的地下宮殿里，供人欣賞、品鑒、待價而沽。
那些模糊的低語嗡鳴，似乎正是從這些被封存的記憶光團中逸散出來的微弱回響，
是無數(shù)生命片段的悲歡低訴。我如同闖入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噩夢，被眼前的景象釘在原地，
巨大的荒謬感和憤怒在胸腔里沖撞。那些富人買走的，不僅僅是時間，
更是他人生命中最珍貴的片段！他們像收集郵票一樣收集著別人的歡笑、痛苦、愛戀、絕望！
林溪的醫(yī)療費……我那一次次被掏空的靈魂……在這座罪惡的殿堂面前，
顯得如此可笑又渺小。我的目光像失控的探照燈，瘋狂地掃過一排排懸浮的記憶容器。
水晶柱里封著雪山攀登的壯闊豪情；青銅樽里沉睡著古老書齋的靜謐墨香；一個生物角盒里，
似乎封印著深海潛游的幽藍光影與奇詭生物的低鳴……每一件旁邊都有精致的電子標簽，
標注著來源、時間長度、純度，以及一個冷酷的數(shù)字——它的價格。
就在我的視線因憤怒和暈眩而開始模糊時，右前方角落里，
一個不起眼的展臺猛地攫住了我的目光。那展臺很小，燈光也相對柔和。展臺上懸浮著的，
是一個小巧玲瓏的、心形的容器。材質(zhì)像是某種溫潤的粉色玉石，表面流淌著珍珠般的光澤。
容器內(nèi)部，封存著一團極其柔和、純凈的粉金色光暈。那光暈像初生的霞光，
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少女般純凈又羞澀的氣息，緩緩地、溫柔地流轉(zhuǎn)著。
我的呼吸驟然停止。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沉入冰冷的深淵。
一股寒氣從腳底瞬間竄上頭頂，四肢百骸瞬間凍僵。展臺旁的電子標簽，
清晰地閃爍著幾行字：藏品編號：LX-0915內(nèi)容：初戀的日落來源：林溪（女性，
18歲）純度：99.9%狀態(tài)：絕版珍藏（源體深度休眠）備注：高度濃縮的情感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