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yuǎn)處傳來馬蹄踏碎枯枝的聲響。半人馬萱邁著沉重的步伐走來,她終究還是沖破了狗頭人的封鎖。
至于怎么沖破的,是否有人放水,雙方心知肚明。
當(dāng)她看到哪怕是昏迷依舊相擁在血泊中的少年少女時,已經(jīng)化作金黃的瞳孔驟然收縮。
“兩個...傻子?!?/p>
她蹲下身,小心地將賽麗亞抱起。少女輕得可怕,銀發(fā)垂落時像一捧即將消散的月光。
這時萱才發(fā)現(xiàn),一點(diǎn)點(diǎn)紅色薄霧從少年的鬼手上散發(fā),一點(diǎn)點(diǎn)的涌入少女的體內(nèi)——血?dú)夥至骶箾]有一瞬間停止過!
昏迷中的少年猛的睜開眼,他的鬼手死死抓住萱的前蹄,鮮紅的眼眸里翻涌著瘋狂的占有欲。
“松手?!陛娴奶阕又刂靥さ?,震起一圈塵土,“你想讓她死嗎?”
這句話像一盆冰水澆醒了林默。他顫抖著松開手,看著萱將賽麗亞馱到背上,隨后便再次昏迷。
萱俯身將少年也扛起來,隨后便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少年的后背竟長出了殘缺的龍翼。
龍翼在晨光中微微顫動,暗紅色的翼膜上經(jīng)絡(luò)分明,邊緣處還殘留著撕裂的傷痕——它們是新生的,脆弱而猙獰。
萱的呼吸停滯了一瞬,隨后嚴(yán)肅異常,僅僅是幾個閃身,便帶著賽麗亞和林默回到了龍馬村。
看著還躺在地上裝死的狗頭人,萱嚴(yán)肅的開口道:“營養(yǎng),孩子們需要大量的營養(yǎng)!”
龍血一族中天賦異稟的幼體會長出古龍才有的器官,且往往比古龍本身更強(qiáng),但有一個很嚴(yán)重的缺陷,器官一但開始成長,并不是跟隨著幼體慢慢變強(qiáng),而是直接成長到一個極限。
而這個極限由天賦決定,天賦越高者器官成長的高度便越高,而這期間,會消耗大量的高質(zhì)量能量,往往幼體并不能靠自己獲取這么多的高質(zhì)量能量。
是的,并不只是量的問題,低于登神者的能量古龍的器官根本就不吸收,這才是最要命的!
剛還裝死的狗頭人連忙起身,一個閃身,巨大的藥浴桶隨之出現(xiàn),數(shù)不清的奇珍異寶隨之入內(nèi),緊接著是幾顆碩大的心臟。
即便已經(jīng)過了十年了,從心臟傳出的波動依然可以看出其主人的強(qiáng)大。
這已經(jīng)是龍血一族僅剩下的積蓄了。
萱連忙把林默和賽麗亞被放入了木桶中,少年少女重傷的身軀肉眼可見的開始恢復(fù)。
緊接著,暗金色的龍血紋路從林默脊背蔓延,像貪婪的樹根般爬滿整個木桶內(nèi)壁。那些價值連城的奇珍異寶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色。
隨后原本細(xì)小的血?dú)夥至髯兊么謮?,不管不顧的涌入賽麗亞的身體,少女心口散發(fā)出耀眼的銀光,盡是將涌入的血?dú)獗M數(shù)吞噬。
狗頭人微微皺眉,看了一眼賽麗亞,又看向了好像要發(fā)火的萱,最后明智的什么都沒說。
感受了下能量消失的速度,萱直直的看向狗頭人,“不夠,這些能量只夠只夠支撐三天?!?/p>
“還有,你按兩頭古龍的量來加安神草?”萱揉著發(fā)痛的額頭,“是你打算讓他們睡到下個紀(jì)元嗎?”
“我這不是一時著急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丟下去了嘛...”黃尷尬的摸了摸鼻子,隨后留下一句,“我去狩獵?!北阆Р灰?。
過了一會,黃的身影再次浮現(xiàn),神色凝重。“這附近的登神者,十年前就被杰屠盡了... 再無可獵之物?!彼曇舻统?,“我會去更遠(yuǎn)的地方,但... 追不上幼崽們吞噬的速度?!?/p>
“我也可以去狩獵,這樣時間上應(yīng)該來得及?!陛娌患偎妓鞯幕卮鸬?。
黃沉默著,沒有回應(yīng)。村子不能無人守護(hù)。而讓一位身懷龍裔的母龍、族群的法師去狩獵...這對他、對所有還能站立的公龍而言,都是無法洗刷的恥辱!
“叫杰回來...我知道你能辦到?!惫奉^人黃艱難地?cái)D出話語,衰老的身軀因屈辱而微微顫抖,“龍血一族的延續(xù)...比復(fù)仇更重要... 我...連哺育后代都做不到了?!?無法言喻的羞愧灼燒著黃早已破碎的尊嚴(yán)。
再無一言,那背負(fù)著屈辱與決絕的佝僂身影,沉默地消失在了昏暗的盡頭。
萱凝視著黃消失的方向,突然開口道,“讓鍛造師去狩獵是戰(zhàn)士的失責(zé),你...無需自責(zé)。”隨后她額間一道古老的龍鱗符文驟然亮起赤紅光芒。
一段飽含著族群危機(jī)、幼崽哀鳴與黃那破碎尊嚴(yán)的沉重訊息,伴隨著她體內(nèi)龍血熾烈的燃燒。
化為一道無形的、跨越空間的意志洪流,向著某個遙遠(yuǎn)而充滿殺伐氣息的坐標(biāo)奔涌而去...
三個月的時間轉(zhuǎn)瞬即逝...
就像萱說的,黃終究只是個鍛造師,戰(zhàn)斗終究不是他所擅長的,三個月以來,藥浴桶里的能量一次又一次的見底。
雖每一次,傷痕累累的黃總會卡著最后的期限帶回獵物,隨后又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出發(fā),但他也早已...瀕臨極限了...
直到今天,瀕死的黃并沒能帶回獵物,或者說,他本該帶回獵物的。
但就在歸途的最后一段,一只頭戴巨大皇冠的哥布林教唆著一群死侍哥布林沖向了他帶回的獵物,緊接著的是毫不猶豫的自爆。
就在黃費(fèi)力的保護(hù)著獵物的一剎那,哥布林國王的偷襲貫穿了他的龍心,心中的執(zhí)念讓他咬著最后一口氣逃回。
萱的瞳孔猛的收縮,她快步的奔向黃,順后便看到了那顆破碎的龍心,一股冰冷的寒意直沖頭頂...
她能感覺到,杰已經(jīng)很近了,最多三天,杰必然可以回到這里,最多三天,黃就能休息,憑著龍血一族的體魄,只要有足夠的食物都能恢復(fù)過來,但...
看著萱悲傷的眼神,黃卻露出了久違的近乎解脫的笑,“無需為我感到悲傷,五百年前,我就該死了,在那把劍斷的一瞬間我就該死了...我是我族的罪人...”
他臉上的笑容擴(kuò)大,帶著一種近乎神圣的釋然,“如今...可以為我族的未來...贖罪...真是太好了...”
說罷,黃一把抓出了自己殘破的龍心,“用這個吧...我的心...會撐到杰的歸來?!?/p>
大口的鮮血從黃的口中涌出,他已是強(qiáng)弩之末了,順后他看向了酒館的方向,“對不起...女兒...”
黃的身形,徹底歸于永恒的寂靜。
唯有那雙碩大的、失去神采的龍瞳,依舊死死地、凝固般地,凝視著酒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