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像無數(shù)細小的針,扎在林風(fēng)裸露的皮膚上,帶來一種近乎麻木的刺痛。
十八層樓頂?shù)娘L(fēng),帶著城市邊緣垃圾堆的腐臭和鋼筋水泥的冰冷氣息,
蠻橫地撕扯著他單薄的校服。手機屏幕的光,在一片昏暗中如同瀕死的螢火蟲,頑固地亮著,
映照著他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屏幕上,一條條信息如同淬了毒的箭矢,
爭先恐后地射向他早已千瘡百孔的心臟?!皻⑷朔噶诛L(fēng)!去死吧!”“垃圾!
撞死清潔工還想跑?你爸媽怎么生出你這種畜生!”“聽說才十八?骨子里就爛透了!
趕緊跳啊,省得浪費國家糧食!”“@所有人,繼續(xù)人肉!
他家地址是XX小區(qū)X棟X單元XXX!讓他全家都不得安寧!”“支持判死刑!立刻!
馬上!”每一個字都帶著倒刺,深深扎進肉里,再狠狠攪動。
憤怒早已被無邊無際的絕望和冰冷的疲憊沖刷干凈,只剩下一種沉入深淵谷底的麻木。
他攥著手機的手指用力到指節(jié)發(fā)白,冰冷的金屬外殼硌得掌心生疼,
卻抵不過心口那片空茫的鈍痛。三天前的雨夜,帶著血腥氣和輪胎摩擦地面的尖銳噪音,
又一次蠻橫地撞進腦海。深夜的街道,空曠得只剩下雨聲和自己的心跳。
剛結(jié)束便利店通宵兼職的他,疲憊不堪地蹬著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哪兒都響的破舊自行車。
昏黃的路燈像垂死病人的眼睛,吝嗇地灑下一點光暈。然后,刺目的白光撕裂黑暗,
引擎的咆哮聲帶著毀滅一切的瘋狂由遠及近!“砰——!”沉悶得令人牙酸的撞擊聲。
一個穿著橙色反光條的身影,像被狂風(fēng)卷起的破布娃娃,在空中劃出一道短暫而殘酷的弧線,
重重砸在冰冷堅硬的路面上。刺耳的剎車聲撕裂雨幕。
一輛囂張的跑車歪歪扭扭停在十幾米外。林風(fēng)的自行車被巨大的沖擊力帶倒,
他摔在濕漉漉的地上,膝蓋和手肘傳來火辣辣的疼痛。他驚恐地抬頭,看到跑車車門推開,
一個穿著昂貴潮牌、頭發(fā)染成囂張金色的年輕男人踉蹌著下來——周明。
那張臉上沒有半分撞人后的驚慌,只有醉酒后的迷茫和被打擾的煩躁。
他甚至沒去看地上那個蜷縮著、生死不知的身影,徑直朝林風(fēng)走來。
濃重的酒氣混雜著高級香水的味道撲面而來。周明居高臨下,眼神像在看一只礙眼的蟲子。
他咧嘴笑了笑,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猙獰?!拔?,小子,”聲音含混,卻冰冷刺骨,
“你看到了,對吧?”林風(fēng)下意識地想點頭,恐懼扼住了他的喉嚨。周明蹲下身,
昂貴的球鞋踩進骯臟的積水。他掏出鼓鼓囊囊的錢包,隨意抽出一疊厚厚的紅色鈔票,
像扔垃圾一樣甩在林風(fēng)沾滿泥水的校服上?!澳弥?,封口費?!闭Z氣輕飄飄,如同施舍,
“識相點,今晚你什么都沒看見。懂?”林風(fēng)看著那疊錢,又看看遠處地上無聲無息的人影,
血液都快要凍僵。“不…不行…那是人…得報警…”“報警?”周明嗤笑,
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猛地伸手,一把揪住林風(fēng)的衣領(lǐng),將他狠狠摜在冰冷的地面上!
后背撞擊的劇痛讓林風(fēng)眼前發(fā)黑。“小子,別他媽給臉不要臉!”周明湊近,
酒精混合著瘋狂的氣息噴在林風(fēng)臉上,聲音壓得極低,字字如冰錐,“看清楚我是誰!
周國雄是我爸!在這地界兒,弄死你全家,跟踩死窩螞蟻沒區(qū)別!
”林風(fēng)渾身抖得像風(fēng)中的落葉。周明眼中閃著殘忍的光,掏出手機快速滑動,
屏幕幾乎懟到林風(fēng)臉上。屏幕上是林風(fēng)家破舊居民樓的單元門口,
他頭發(fā)花白、腰背佝僂的母親,正提著一個菜籃子,毫無防備地站在那里?!澳銒?,對吧?
”周明的笑容擴大,露出森白的牙齒,“多慈祥的老太太啊。你說,
要是她明天出門不小心被車撞了,或者買菜的時候摔一跤,摔斷了脖子…嘖,那多可惜?
”“不…不要!”林風(fēng)的心臟被恐懼瞬間攫緊,發(fā)出絕望的嘶喊?!安灰?/p>
”周明滿意地看著他崩潰,“那就按我說的做!記住,是你撞的人!你騎車不小心,
撞死了那個掃大街的!明白嗎?
敢說錯一個字…”他拇指在手機屏幕上母親的照片上用力點了點,留下一個模糊的油漬印痕,
“后果,你知道的?!敝苊髡酒鹕恚砹艘幌屡櫟囊骂I(lǐng),掏出另一個手機,撥通電話,
聲音瞬間變得驚慌失措,帶著哭腔:“喂?110嗎?我…我撞人了!在XX路!快來人?。?/p>
我同學(xué)騎車撞了人,他…他好像不行了!我攔不住他??!
地址是…”林風(fēng)癱坐在冰冷的泥水里,雨水混著淚水模糊了視線。他看著周明表演,
看著遠處那個穿著橙色反光馬甲的身影在血泊中一動不動。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
徹底淹沒了他。母親蒼老而脆弱的面容,成了壓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放棄了。
為了母親能活下去,他放棄了掙扎,放棄了真相,甚至放棄了自己的人生。后來的事情,
像一場混亂而荒誕的噩夢。警察來了,救護車刺耳的鳴笛劃破夜空。地上的人被抬走,
蓋上了白布。周明在警察面前,紅著眼眶,扮演著一個目睹慘劇、驚慌失措的好心同學(xué)。
他指著渾身泥水、瑟瑟發(fā)抖的林風(fēng),語氣沉痛又帶著后怕:“警察同志,就是他…林風(fēng),
我同學(xué)…他騎車太快了,天又黑,雨又大,
直接就…就撞上去了…我喊都喊不住…”警察冰冷的目光落在林風(fēng)身上。林風(fēng)張了張嘴,
喉嚨里卻像堵了一團浸透水的棉花。他看到周明站在警察身后,
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冰冷的弧度,眼神里的威脅如同實質(zhì)的刀子。
母親擔(dān)憂的臉龐在眼前晃動。他低下頭,用盡全身力氣,
從喉嚨里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jié):“是…是我…不小心…”這三個字,
如同宣判了他自己的死刑。再后來,就是鋪天蓋地的輿論風(fēng)暴?!案患彝瑢W(xué)仗義指證,
寒門學(xué)子深夜飆車撞死清潔工”的標題迅速引爆網(wǎng)絡(luò)。監(jiān)控“恰好”壞了,
周明“目擊者”的證詞成了鐵證。林風(fēng)的沉默成了“心虛”,
他貧寒的家境成了“仇富心理扭曲”的佐證。網(wǎng)絡(luò)上,他成了千夫所指的惡魔,
他的名字和“殺人犯”緊緊捆綁在一起。學(xué)校迫于壓力將他開除,
家門口被憤怒的“正義人士”潑滿紅油漆,寫著“殺人償命”。父親沉默地抽煙,一夜白頭,
母親終日以淚洗面,身體迅速垮了下去。他成了過街老鼠,被整個世界遺棄。
所有的解釋都蒼白無力,所有的掙扎都淹沒在洶涌的唾罵聲中。絕望如同藤蔓,纏繞著他,
越收越緊。最終,他爬上了這棟爛尾樓的天臺。冰冷的雨水沖刷著臉頰,
也沖刷不掉那深入骨髓的恥辱和絕望。手機里,
一條最新彈出的本地新聞標題像最后的嘲諷:《撞死清潔工嫌疑人林風(fēng)畏罪潛逃?
警方全力追捕!》。下面,是周明那張故作沉痛、接受采訪的臉。這個世界,
沒有他的容身之處了。他閉上眼,身體向前傾去。失重感瞬間攫住了他,
風(fēng)聲在耳邊尖銳地呼嘯,城市的霓虹在急速下墜的視野里拉成模糊的光帶。一切都結(jié)束了。
也好。解脫了?!A(yù)想中粉身碎骨的劇痛并沒有傳來。取而代之的,
是后腦勺一陣熟悉的、硬邦邦的硌痛感,
還有鼻尖縈繞著的、書本和舊木頭混合的、屬于他自己小房間的獨特氣味。林風(fēng)猛地睜開眼。
刺目的陽光透過沒拉嚴實的舊窗簾縫隙,斜斜地照在他臉上,晃得他一陣眩暈。
他正躺在他那張吱呀作響的單人木板床上。視線所及,是斑駁泛黃的天花板,
墻角掛著幾縷蜘蛛網(wǎng),書桌上堆著高高的課本和習(xí)題冊,
旁邊放著一個插著廉價塑料吸管的、喝了一半的礦泉水瓶。一切都熟悉得讓他心頭發(fā)顫。
他像被燙到一樣坐起身,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幾乎要撞破肋骨跳出來。
他一把抓過枕邊的廉價電子鬧鐘——粗糙的塑料外殼,
紅色的液晶數(shù)字清晰地跳動著:**6月12日,上午 7:03。**日期像一道驚雷,
狠狠劈進他的腦海!三天前!他重生回到了慘案發(fā)生前的三天!
回到了那個徹底改變他命運、將他推入地獄的雨夜之前!
巨大的震驚和隨之而來的、近乎狂喜的慶幸瞬間淹沒了他,
讓他渾身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尖銳的疼痛清晰地傳來。
不是夢!他真的回來了!老天爺給了他一次重來的機會!狂喜之后,
是滔天的恨意如同巖漿般從心底噴涌而出,瞬間燒紅了他的眼睛。周明!那個毀了他一生,
踩著他的尸骨繼續(xù)逍遙快活的畜生!前世所有的屈辱、絕望、家破人亡的痛苦,
此刻都化作了最熾烈的燃料,在他胸腔里熊熊燃燒!這一次,他絕不會再重蹈覆轍!
他絕不會再讓周明得逞!他要讓那個惡魔付出千百倍的代價!復(fù)仇!
這個念頭像淬了火的烙印,深深烙在他的靈魂深處。但緊接著,一股冰冷的現(xiàn)實感澆了下來。
恨意解決不了問題。周家在這座城市根深蒂固,權(quán)勢滔天。周明是個無法無天的混蛋,
而他背后的父親周國雄,才是真正吃人不吐骨頭的巨鱷。前世,
周明敢如此肆無忌憚地威脅他頂罪,正是因為背后有周國雄這只無形的大手在操控一切。
監(jiān)控的“恰好”損壞,輿論的精準引導(dǎo),警方的“鐵證如山”……沒有周國雄在背后運作,
僅憑周明那個草包根本不可能做得如此天衣無縫!硬碰硬?無異于以卵擊石。他必須冷靜,
必須像一個最精密的獵人,在猛獸察覺之前,布下致命的陷阱。林風(fēng)深吸一口氣,
強行壓下翻騰的恨意和重生的眩暈感。他走到書桌前,拿起那個半瓶礦泉水,
冰涼的液體滑過干澀的喉嚨,帶來一絲清明。大腦開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zhuǎn),
梳理著前世那場悲劇的所有細節(jié)。關(guān)鍵點在哪里?證人!那個唯一可能看到真相的證人!
前世,在周明撞人的瞬間,林風(fēng)隱約看到馬路對面昏暗的巷子口,
似乎有一個模糊的人影晃了一下,像是被巨大的聲響驚動了。但那人很快就縮了回去,
消失不見。后來警方的調(diào)查里,也完全沒有提到這個人的存在。這個人,是唯一的突破口!
找到他!一定要在周明或者周國雄的人發(fā)現(xiàn)他之前,找到他,并且說服他留下證據(jù)!
時間緊迫,只有三天!他必須立刻行動。林風(fēng)迅速換下睡衣,穿上洗得發(fā)白的校服。
他拉開抽屜,里面是他省吃儉用攢下的、準備下學(xué)期交學(xué)費的幾百塊錢。
他毫不猶豫地把所有的錢都揣進口袋。這點錢,可能是他唯一的“武器”。
走出狹小悶熱的房間,客廳里,母親正在狹小的廚房里忙碌,鍋里煮著清湯寡水的面條,
散發(fā)出淡淡的麥香。父親坐在小凳子上,沉默地修理著一個舊電飯鍋的插頭,
花白的頭發(fā)在晨光中格外刺眼??粗改干兴憧到〉谋秤?,林風(fēng)的眼眶瞬間就熱了。前世,
母親在他“認罪”后一病不起,父親為了高昂的醫(yī)藥費和應(yīng)對無休止的騷擾,
短短一年就蒼老了二十歲,最終在他跳樓后不久也撒手人寰。家破人亡!“爸,媽。
”林風(fēng)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小風(fēng)醒了?快去洗臉,面馬上好了。”母親回頭,
臉上是慣常的、帶著疲憊的溫和笑容?!班??!绷诛L(fēng)重重地點頭,強忍著鼻尖的酸澀,“媽,
我…我上午出去一趟,有點事?!薄斑@么早?吃了飯再走啊?!蹦赣H有些疑惑。“不了,
有點急事,中午可能也不回來吃了。”林風(fēng)不敢看母親的眼睛,怕泄露心底翻涌的情緒。
他匆匆洗漱完,走到門口換鞋?!奥飞闲⌒狞c?!备赣H抬起頭,叮囑了一句,
眼神里是樸實的關(guān)切?!爸懒?,爸?!绷诛L(fēng)拉開門,清晨微涼的空氣涌進來。他邁出家門,
腳步堅定。第一步,重回“案發(fā)現(xiàn)場”——城西工業(yè)區(qū)邊緣那條連接城鄉(xiāng)的主干道,XX路。
那里白天車流相對稀少,夜晚更是空曠,是周明那種飆車黨最愛的路段。
林風(fēng)沒有選擇直達的公交,而是換乘了幾次,在離目的地還有兩站路的地方就下了車。
他像一只警惕的獵豹,融入清晨稀疏的人流,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周圍的環(huán)境,
特別是路邊的監(jiān)控探頭位置。他需要熟悉地形,尋找最佳的觀察點和可能的逃跑路線。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確認那個模糊人影可能出現(xiàn)的巷子口。他沿著記憶中的路線,
慢慢走到那條寬闊但略顯荒涼的馬路邊。清晨的陽光還算溫和,
但空氣中已經(jīng)彌漫著工業(yè)區(qū)特有的、淡淡的金屬和機油混合的氣味。馬路對面,
是一片低矮、雜亂的待拆遷平房區(qū),幾條狹窄的小巷如同迷宮般深入其中。林風(fēng)的目光,
鎖定了前世那個驚鴻一瞥的巷口——一條夾在兩個破敗小賣部之間的、僅容一人通過的窄巷,
巷口堆著一些廢棄的紙箱和塑料筐,非常不起眼。前世那個模糊的人影,
似乎就是從這里探出頭,又迅速縮回去的。他不動聲色地觀察著。
巷口附近有個老舊的報刊亭,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頭正慢悠悠地整理著新到的報紙。
報刊亭旁邊,是一個同樣破舊的公用電話亭。更遠處,
有一個孤零零的、看起來年久失修的路燈桿,
上面掛著一個搖搖欲墜的、布滿灰塵的監(jiān)控攝像頭。林風(fēng)的心沉了一下。前世,
警方的報告里,這個攝像頭是“故障”的。現(xiàn)在看來,它確實一副隨時會罷工的樣子。
周國雄的能量,恐怕在事發(fā)前就已經(jīng)滲透到了這些細節(jié)。他不能指望任何公共監(jiān)控。
他需要“眼睛”。需要能記錄下一切的“眼睛”。林風(fēng)走到報刊亭前,
老頭抬起渾濁的眼睛看了他一眼?!按鬆?,麻煩問一下,
”林風(fēng)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和自然,帶著一點學(xué)生的青澀,“您這附近,
有沒有…有沒有那種小旅館?便宜點的?家里親戚要過來,找個地方臨時落腳。
”老頭打量了他一下,或許是看他穿著校服像個學(xué)生,
指了指斜對面平房區(qū)更深處的一條巷子:“那邊,巷子進去右手邊第二家,‘平安旅社’,
便宜是便宜,就是條件差點?!薄爸x謝大爺?!绷诛L(fēng)道了謝,
目光卻裝作不經(jīng)意地掃過報刊亭的柜臺。在一個放著香煙和打火機的角落,
他看到了一個巴掌大小、塑料外殼、看起來非常廉價的黑色行車記錄儀?!按鬆敚?/p>
您這東西…賣嗎?”林風(fēng)指了指那個記錄儀。老頭愣了一下,
拿起那個落滿灰塵的小東西:“哦,這個啊,以前撿的,也不知道好壞。你要?
給二十塊錢拿走?!薄昂?。”林風(fēng)毫不猶豫地掏出二十塊錢遞過去。
這可能是他目前唯一負擔(dān)得起的“武器”。他需要測試它,更需要一個放置它的隱秘位置。
他拿著那個舊記錄儀,走到公用電話亭里。亭子狹小,彌漫著一股尿騷味。
他快速檢查了一下記錄儀,插上自帶的簡陋充電器(幸好老頭連充電線一起給了他),
按下開機鍵。屏幕閃爍了幾下,竟然亮了!雖然畫質(zhì)粗糙,但能工作!林風(fēng)心頭一松,
立刻開始研究它的功能。循環(huán)錄制、移動偵測…功能簡單,但足夠用了。最關(guān)鍵的是,
它有一個小小的吸盤支架?,F(xiàn)在的問題是:把它放在哪里?
哪里才能清晰地拍到車禍發(fā)生的瞬間,又足夠隱蔽,
不會被周明或者隨后趕來的警察、周家的人輕易發(fā)現(xiàn)?
林風(fēng)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個堆滿雜物的巷口,
以及巷口上方那家“王記雜貨”店鋪破舊的、布滿油污的塑料雨棚。雨棚的邊緣,
對著馬路的方向,有一個不起眼的、用來固定帆布的金屬鉤子。位置很高,
除非刻意抬頭尋找,否則很難發(fā)現(xiàn)。而且,從那個角度俯拍,
正好能覆蓋周明撞人以及他下車威脅林風(fēng)的那片區(qū)域!就是那里!
但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放上去?現(xiàn)在是大白天,直接爬上去太顯眼了。而且,
必須保證它在三天后那個雨夜能正常工作。林風(fēng)深吸一口氣,離開了電話亭。他需要等待,
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深夜。同時,他需要給這個脆弱的“眼睛”做好防水和隱蔽工作。
整個白天,林風(fēng)像幽靈一樣在XX路附近游蕩。他熟悉了每一條岔路,每一個可能的藏身點。
他買了最便宜的透明寬膠帶和一小塊黑色的防水塑料布。傍晚時分,
他在“平安旅社”用身上僅剩的幾十塊錢,開了一個最便宜的單間,
房間小得只能放下一張床,窗戶正對著那條關(guān)鍵的巷子。
他需要這個臨時的落腳點作為觀察哨。深夜,萬籟俱寂。工業(yè)區(qū)邊緣的夜晚,
只有遠處重型卡車駛過的沉悶聲響和偶爾幾聲野狗的吠叫。林風(fēng)像壁虎一樣,
貼著墻根的陰影,悄無聲息地潛回巷口。他動作敏捷地爬上雜貨店側(cè)墻堆放的幾個空塑料筐,
小心翼翼地接近那個金屬鉤子。
他先用寬膠帶將那塊黑色塑料布牢牢地、嚴絲合縫地包裹在行車記錄儀外面,只露出鏡頭。
然后,將吸盤支架穩(wěn)穩(wěn)地吸附在金屬鉤子上方的光滑雨棚板面上,調(diào)整好鏡頭角度,
確保它正對著馬路中央偏巷口的位置。最后,
他用寬膠帶在支架和記錄儀外殼上纏繞了好幾圈,加固防抖,也進一步做了偽裝,
讓它看起來就像是雨棚上不起眼的一團污垢或者廢棄的零件。做完這一切,
他輕輕按下了錄制鍵。屏幕上一個微弱的紅點亮起,在黑暗中幾乎不可見。
林風(fēng)迅速滑下塑料筐,隱入巷子的黑暗深處,心臟在胸腔里狂跳,手心全是冷汗?!把劬Α保?/p>
布下了。但這只是第一步。他需要找到那個關(guān)鍵的“人證”。接下來的兩天,
林風(fēng)白天裝作若無其事地去學(xué)校露個面,應(yīng)付一下老師和同學(xué),心思卻全在XX路上。
放學(xué)后,他立刻回到“平安旅社”那個狹小的房間,守在窗邊,像一個最耐心的獵人,
用一副從舊貨攤買來的廉價望遠鏡,仔細觀察著巷口和附近區(qū)域進進出出的人。
目標人群:獨居、早出晚歸、生活規(guī)律、看起來沉默寡言、不太引人注目的底層勞動者。
前世那個身影一閃而逝,動作透著一種底層人特有的謹慎甚至怯懦。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直到第二天傍晚,林風(fēng)幾乎要懷疑自己的記憶是否出錯時,目標終于出現(xiàn)了!
那是一個看起來五十多歲的男人,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藍色工裝,上面沾著些干涸的油漆斑點,
背著一個鼓鼓囊囊的舊工具包。他身材不高,微微佝僂著背,步伐有些拖沓,
臉上刻滿了風(fēng)霜和疲憊的皺紋。他每天傍晚六點左右,會準時從那條關(guān)鍵的巷子里走出來,
去巷子口斜對面一個更便宜的露天大排檔,點一份最便宜的炒飯,默默吃完,
然后又低著頭走回巷子里。整個過程沉默寡言,從不與人交談,
眼神里帶著一種深深的麻木和疏離。就是他!林風(fēng)幾乎可以肯定!那種謹慎的姿態(tài),
那種對周圍環(huán)境下意識回避的眼神,與前世那個驚鴻一瞥的身影氣質(zhì)高度吻合!這個人,
很可能就住在巷子里某個出租屋,從事著裝修、搬運之類的零工,生活艱難,不愿惹麻煩。
他看到了那晚的慘劇,但選擇了沉默。林風(fēng)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他必須在慘案發(fā)生前,
也就是明天晚上之前,說服這個人!這比安裝記錄儀困難百倍。對方憑什么相信自己?
憑什么要為一個陌生人去得罪權(quán)勢滔天的周家?弄不好,打草驚蛇,反而會引來周家的滅口!
林風(fēng)強迫自己冷靜。他需要一個讓對方無法拒絕的理由,
一個能瞬間突破對方心理防線的契機。機會在第三天下午出現(xiàn)了。那個穿著工裝的男人,
背著沉重的工具包,拖著疲憊的步子剛走到巷口,突然,
兩個流里流氣、穿著緊身背心、露出紋身的小混混攔住了他的去路。“老頭,
這個月的‘衛(wèi)生管理費’,該交了吧?”一個黃毛混混叼著煙,吊兒郎當(dāng)?shù)鼗沃取?/p>
工裝男人身體明顯一僵,頭垂得更低了,聲音帶著卑微的懇求:“兩…兩位小哥,
再寬限兩天行不行?剛接的活,工錢還沒結(jié)…”“寬限?”另一個光頭混混嗤笑一聲,
伸手用力推搡了他一把,“媽的,老子看你是不想在這片混了!上次就說寬限,這都多久了?
當(dāng)我們好說話是吧?”工裝男人被推得一個趔趄,工具包掉在地上,
里面的錘子、扳手叮當(dāng)作響。他慌忙去撿,卻被黃毛一腳踩住了工具包的帶子?!皼]錢?
也行!”黃毛吐掉煙頭,眼神不懷好意地在工裝男人身上掃視,
“聽說你閨女在城南那家廠里上班?長得挺水靈?要不…讓她來跟我們哥倆聊聊?
”工裝男人猛地抬起頭,渾濁的眼睛里瞬間爆發(fā)出驚恐和憤怒的光芒,
身體因為激動而微微發(fā)抖:“你們…你們想干什么!別動我閨女!”“不想我們動她?
那就拿錢!”光頭混混惡狠狠地吼道,作勢又要動手。就在工裝男人陷入絕望,
兩個混混得意洋洋的時候,一個身影猛地沖了過來,速度快得像一陣風(fēng)!是林風(fēng)!
他二話不說,掄起手里裝著幾本厚書的沉重書包,用盡全身力氣,
狠狠砸在猝不及防的光頭混混的后腦勺上!“砰!”一聲悶響。“哎喲!
”光頭混混猝不及防,被砸得眼冒金星,向前踉蹌幾步,差點摔倒?!安?!哪來的小兔崽子!
”黃毛混混又驚又怒,松開踩著的工具包帶子,揮拳就朝林風(fēng)打來!林風(fēng)早有準備,
身體靈活地向后一閃,躲過拳頭,同時大喊:“警察來了?。?/p>
”這一嗓子在略顯安靜的巷口顯得格外突兀。兩個混混下意識地一驚,動作頓了一下,
緊張地回頭張望。趁著這零點幾秒的空檔,林風(fēng)一把拉起還處于呆滯狀態(tài)的工裝男人,
大吼一聲:“跑!”他拽著男人,朝著巷子深處發(fā)足狂奔!兩個混混反應(yīng)過來,
大罵著在后面緊追不舍。林風(fēng)對這兩天踩點的地形早已爛熟于心,
他拉著男人在狹窄、昏暗、如同迷宮般的小巷里左拐右繞,
利用堆放的雜物和晾曬的衣服做掩護。工裝男人雖然年紀不小,但常年體力勞動,
爆發(fā)力也不弱,加上對這片地形的熟悉,兩人竟然漸漸甩開了后面氣急敗壞的叫罵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