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淮安并未回營房,而是徑直走向團部檔案室。深夜的走廊空寂,只有他軍靴落地的回聲。
“首長!”值班的檔案員小張看到他,立刻敬禮。
“調林晚的檔案。所有?!鳖櫥窗驳穆曇魶]有任何波瀾。
“是!”小張不敢多問,迅速打開厚重的鐵柜。很快,一份薄薄的、邊緣已經磨損的牛皮紙檔案袋放在了顧淮安面前。
昏黃的臺燈下,顧淮安修長的手指拆開檔案袋。里面的材料少得可憐:一張簡單的登記表,幾份遷移證明,還有一份……來自林晚老家公社衛(wèi)生所的、語焉不詳的“學習證明”。
登記表上的照片,是典型的七十年代黑白照。女孩扎著兩條麻花辮,眼神怯懦,微微低著頭,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正是林晚,卻又似乎……不是他認識的那個林晚。
顧淮安的指尖劃過那幾行簡單的履歷:貧農成分,小學文化(實際只念到三年級),無特殊技能。家庭關系簡單,父母務農,兄長在縣農機廠做臨時工。社會關系一欄,空白。
一切看起來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甚至可以說是……平庸。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那份“學習證明”上。粗糙的劣質信紙,蓋著公社衛(wèi)生所一個模糊的紅章。內容極其簡單:“茲有我公社社員林晚同志,在我所進行為期三個月的衛(wèi)生知識學習,表現尚可。特此證明?!?落款時間是……一年前。
三個月?衛(wèi)生知識學習?表現“尚可”?
顧淮安的眉頭深深蹙起。這份證明,敷衍得近乎可笑。一個只念過三年書、表現“尚可”的鄉(xiāng)下丫頭,能在短短幾個月內,精通連軍醫(yī)院專家都束手無策的針灸之術?能精準辨識“七里麻”這種罕見毒草?能隨口道出“百年野山參精魄”這種玄之又玄的東西?
這根本不可能!
除非……檔案是假的!或者……她根本不是林晚!
這個念頭如同毒蛇,猛地竄入顧淮安腦海!他想起林晚那雙時而怯懦、時而銳利如鷹隼的眼睛;想起她面對生死和污蔑時那種超乎尋常的冷靜和狠厲;想起她那些看似合理、實則經不起深究的解釋……這一切,都與檔案里那個懦弱平庸的村姑形象格格不入!
他猛地合上檔案,眼神變得無比幽深銳利。他需要更直接的證據!
他的目光落在林晚那份“學習證明”上,手指在落款簽名處——“李為民(代)”幾個潦草的字跡上重重劃過。李為民,公社衛(wèi)生所的老所長?
“小張!”
“到!”
“立刻接通XX公社武裝部專線!我要找衛(wèi)生所李為民所長!現在!”顧淮安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深夜的專線電話接通得很快。當顧淮安冷硬的聲音通過聽筒傳到幾百里外那個偏僻公社時,接電話的武裝部干事嚇得一個激靈,連滾爬爬地去敲響了李為民的家門。
半個小時后,顧淮安放下了電話。聽筒被他握得微微發(fā)燙。
電話那頭,李為民的聲音蒼老而惶恐,但回答卻異常清晰:
“林晚?哦,老林家那丫頭??!是來過衛(wèi)生所……待了有……兩三個月吧?幫著打掃衛(wèi)生,洗洗紗布啥的……學習?哎喲首長,您可別笑話了!她那會兒大字都不識幾個,能學啥???那證明?嗨!那不是她爹托人找關系,說想給閨女在城里找個婆家添點‘體面’嗎?我就……就隨手給蓋了個章……真的啥也沒學啊!她連藥名都認不全呢!”
謊言!
檔案是假的!“學習經歷”是假的!那個怯懦平庸的林晚形象,也是假的!
顧淮安緩緩靠向椅背,深邃的眼眸在昏黃的燈光下,翻涌著驚濤駭浪。他拿起桌上那份薄薄的檔案,指尖在照片中女孩那雙怯懦的眼睛上重重劃過。
一個巨大的謎團,如同冰冷的蛛網,將他牢牢籠罩。
林晚……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