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要我怎么辦?!”
那聲被濃痰和血腥氣堵住的咆哮猛地撕裂浴室濕冷的空氣,帶著被逼到極限的嘶啞和一種暴烈到極致的空茫,重重砸在林晚星那張滾燙扭曲的臉上!
下一秒!
蘇冉攥著溫度計的右手猛然爆發(fā)!不是壓!而是更狂野的宣泄!她抓住那支深插在滾燙皮膚里的冰冷玻璃棍,帶著一種近乎同歸于盡的力道,狠狠向外一拔!像拔出深埋入肉的倒刺!
那根細長的玻璃體溫計被完全拽離了皮膚!底部變形的金屬尖端在脫離的瞬間刮過傷口邊緣剛凝上的暗紅血痂!帶出一溜細小的血珠,噴濺在冰冷濕滑的地磚上!
林晚星那具一直處于劇痛和窒息雙重折磨下、瀕死般掙扎抽搐的身體,在那根帶來劇痛的異物被強行抽離的瞬間,如同被驟然剪斷了最后一絲懸系生命的細線!
那雙剛剛被瘋狂和劇痛點燃到極致、死死瞪視著蘇冉的眼睛!瞳孔里的驚怒和憎恨如同瞬間熄滅的碳火,連灰燼都不剩!只剩下被水銀柱爬升的數(shù)字刺穿的、徹底的空洞!
那死死聚焦、燃燒著非人光芒的瞳孔——猛地散了!如同劣質(zhì)玻璃在高溫下瞬間失焦、融毀!所有強烈的情感色彩、所有被痛苦激發(fā)的瘋狂,都被某種冰冷的東西瞬間凍結(jié),然后粉碎!
空洞。只有一片荒蕪的、無光的、被高燒燒穿的巨大空洞。
“咯……”
一聲微弱的、如同骨骼錯位發(fā)出的輕響,從林晚星敞開的、深裂的紫紅色唇縫里泄露出來。不是呻吟,更像是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關(guān)節(jié)在崩潰前發(fā)出的哀鳴。
她支撐著那彎折痛苦弓形的最后一絲力量徹底潰散。
那張在巨大痛苦中扭曲抽搐、被高熱烤得深紅滾燙的臉,如同被無形的巨錘重重砸落!沉重地、無可挽回地栽向冰冷濕滑的大理石地面!
砰!
沉悶的撞擊聲!不是肌膚觸碰,更像是骨頭和石頭的硬撼!
撞擊的瞬間,那具蜷縮的身體如同被強行折疊了無數(shù)次的脆弱紙偶,猛地向上彈跳了一下!隨即更重、更徹底地摔落在堅硬冰冷的地面上!手臂和大腿痙攣地、無意識地在地面劃拉了幾下,摩擦聲刺耳得令人牙酸!然后,一切劇烈的抽搐掙扎如潮水般驟然退去!
徹底安靜。
只有水流依舊在后方浴缸里瘋狂咆哮砸落!像是永不停止的哀樂!
蘇冉還維持著半跪傾軋的姿勢,一只手死死扣著林晚星另一側(cè)肩頭的淤青(剛剛用來扇開她護胸手臂的那只手),另一只攥著冰冷玻璃體溫計的手僵在半空!指關(guān)節(jié)因為剛才拔出的狠勁還在微微顫抖!冰冷的水滴順著她散亂的額發(fā)瘋狂地砸在林晚星倒伏著的、濕透的后腦勺上!又迅速流進灰色衛(wèi)衣的領(lǐng)口!
她的視線死死釘在自己手上那根溫度計光滑的玻璃壁上!
就在方才脫離皮膚的瞬間,隨著那具身體的痙攣彈起和下墜,溫度計被拔離時的晃動角度清晰地顯露——
透明玻璃管內(nèi),那根被水銀染成亮銀色的液柱,頂端的弧度清晰地懸停在一個猙獰的數(shù)字上!
39.3°
鮮紅的刻度線被尖銳地刺穿!高聳的水銀柱頂端冰冷地、不容置疑地卡在“39”之后那細小的刻度中間!
滴答。
一滴冰冷的水珠沿著蘇冉緊繃的下頜線落下,正好砸在溫度計39.3那條刺目的刻線上!
水珠濺開!模糊了那令人窒息的高度!
高燒!
這具被她壓在冰冷地上、剛剛還在爆發(fā)出垂死般力量和瘋狂眼神的軀殼……竟然真的在沸騰!被那不知從何而來的、洶涌如同熔巖般的病熱從內(nèi)部瘋狂地炙烤!灼燒著每一寸骨骼!每一條神經(jīng)!
滾燙!她扣在對方淤青肩頭的手指能清晰無比地感覺到那皮膚下透出來的、如同火山口噴發(fā)前兆般的灼人熱度!那熱度甚至穿透了她指尖的冰冷麻木,帶著一種要燒穿她皮膚的驚悚觸感!而那肩頭淤青的骨骼輪廓,在她指下也堅硬得如同燒紅的烙鐵!
嗡——!
蘇冉感覺自己的腦子猛地一空!像被無形的巨錘狠狠鑿穿了太陽穴!巨大的嗡鳴在顱骨內(nèi)瘋狂激蕩!之前壓下的眩暈、惡心、冰冷和憤怒,如同熔爐里的礦渣被瘋狂翻滾攪拌,轟然炸裂!
眼前的一切瞬間失去了清晰的輪廓!只剩下大片大片的模糊白光和黑暗中狂亂舞動的色塊!
“呃——咳!”她身體猛地晃了一下,如同巨浪中的小船!扣在林晚星肩頭的那只手失控地用力!指甲甚至深深掐進了那些滾燙的淤青軟肉里!
就在這時——
被她死死按在地上的那具軀體的深處!胸腔最核心的位置,猛地爆發(fā)出一陣更加劇烈、更加密集、更加兇狠的嗆咳!
“咳!咳咳!咳!咳咳——呃??!” 那聲音已經(jīng)不是喉嚨里刮擦出的痛苦呻吟,而是如同要將整個肺臟硬生生從胸腔里撕裂、擠壓出來拋到地面再踩碎般的狂猛!每一次劇烈的抽吸都伴隨著一種沉重而粘膩的液體攪動聲!每一次噴出都帶著無法抑制的尖銳喉鳴和仿佛氣管被血塊完全糊住的窒息哽咽!
整具身體因為這恐怖的劇咳而瘋狂地、劇烈地顫抖起來!像一顆被狂風(fēng)暴雨猛力抽打的小樹!后背死死弓起!肩膀劇烈聳動!脖頸痛苦地向上挺直又猛地彎折!每一次彎折都像是頭顱要狠狠撞擊地面的前兆!
蘇冉那只一直死死掐在她肩頭的手指,在那狂暴抽動的痙攣力量帶動下,被猛地向前一帶!
她的身體被這股爆發(fā)的力量帶得不由自主地向前傾!眼前依舊是眩暈的亂象,只憑借著那只扣住對方的手作為唯一的固定支點!整個人幾乎要撲倒在這具正在咳血邊緣崩潰的軀體上!
冰冷的水珠混著滾燙的汗珠瘋狂砸落!
那只依舊懸停在半空的、緊握著溫度計的手!
那只手劇烈地顫抖了一下!掌心的冰冷玻璃管因為過度用力的抓握,堅硬的棱角深深嵌入皮肉!指腹被那變形的金屬尖端刺破了!一縷細微的、滾燙的血液迅速滲出她原本被冷水泡得慘白的手掌皮膚!
劇痛!冰冷麻木被這尖銳的痛楚瞬間撕裂!一絲扭曲的清醒如同冰冷的毒蛇竄入她混亂的神經(jīng)末梢!
39.3!
“——安迪!??!”
不是咆哮!是尖叫!被極度的恐懼和冰冷驚覺瞬間推上崩潰邊緣的凄厲尖叫!聲音猛地拔高到一種撕裂耳膜的、非人的尖銳頻率!如同被鋼針刺穿的喉管爆發(fā)出垂死哀鳴!
這聲驟然爆發(fā)的、撕裂般的尖叫穿透了水流的轟鳴!像一道血淋淋的刀鋒劃破了冰冷凝固的空氣!又帶著一種無法掩飾的、歇斯底里的恐懼!
砰!
浴室外厚重的主臥門被猛然推開!
安迪如同一道沉默而精準(zhǔn)的影子,第一時間出現(xiàn)在門縫外!她的目光如同兩盞探照燈,瞬間精準(zhǔn)地掃過混亂的現(xiàn)場——
大小姐半跪于地,濕透的浴巾松垮地掛在肩上,臉色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瀕臨崩潰的慘青!一只手還死死扣在地上那具劇烈咳喘的、穿著灰色衛(wèi)衣的身體肩部!而她的另一只手緊握著……一支體溫計?那細長的玻璃棍末端沾染著一點暗紅的污跡!而那具被按在地上的身體咳得渾身扭曲,每一次痙攣都仿佛下一秒就會咳出血塊!
“承歡小姐!”安迪的聲音瞬間冷得如同西伯利亞寒流!沒有任何廢話!她一步跨入濕滑的浴室!高跟鞋踩在水漬上發(fā)出急促的聲響!一只手迅速從自己的貼身西裝口袋中掏出專用手機,手指如同幻影般在屏幕上一劃——
“定位南山壹號!頂層!立刻聯(lián)絡(luò)林醫(yī)生和急救設(shè)備!準(zhǔn)備急救程序!病患情況!高燒至少三十九度三!急性肺炎可能性極高!伴嚴(yán)重窒息性咳痰!現(xiàn)場情緒失控!盡快!立刻!”
她的語速快如子彈,每一個詞都精準(zhǔn)、冰冷,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電話那頭迅速傳來簡短的、冷靜的回應(yīng)!顯然不是第一次處理這種緊急狀況!安迪沒有掛斷,只是調(diào)大免提,確保聲音能清晰地穿透現(xiàn)場的混亂。她一邊繼續(xù)匯報,一邊飛快地半蹲下去,目標(biāo)明確——不是先扶起蘇冉,而是試圖掰開蘇冉那只依舊死死掐在林晚星肩頭的手指!
“承歡小姐!松手!您這樣會限制她咳出異物!”安迪的聲音依舊平板,但那力量不容抗拒!她的手剛碰到蘇冉僵硬冰冷的手指——
呲——噠!
那支一直被蘇冉緊攥在手里的冰冷玻璃溫度計!終于徹底脫力!
從那只因劇痛而痙攣松開的手掌間——滑脫!
沉重的白色塑料外殼和玻璃管,在安迪試圖掰開蘇冉的瞬間被甩了出去!狠狠砸在兩人眼前冰冷光滑、濕漉漉的黑色大理石地磚上!
刺耳的破裂聲!
冰冷的玻璃碎片和凝固的、象征危險高熱的水銀珠,如同崩解的災(zāi)難符號,在慘白燈光下瞬間四散爆開!濺落在積著淺水的地面,反射著冰冷刺目的光芒!
“呃——!” 蘇冉被那近在咫尺的破碎聲驚得身體一顫!視線本能地追尋著那些散落的碎片和水銀珠子!
而地上咳得撕心裂肺的林晚星,身體在溫度計爆裂的巨響中猛地一震!咳聲驟然中斷了一瞬!身體劇烈地向上彈起!喉管里發(fā)出如同溺水之人重獲空氣般巨大而急促的倒抽氣聲!隨即更兇猛、更狂亂的劇咳如同潰堤般洶涌襲來!
叮鈴鈴——!
主臥外的客廳里,固定電話尖銳的鈴聲如同催命符一般驟然響起!穿透了浴室里的混亂!一聲緊似一聲!急促得如同要將空氣都撕裂!
安迪立刻抬頭,對著手中的手機快速命令:“醫(yī)生已在線上!馬上對接門口安保!”她的視線飛快掃過蘇冉慘白失焦的臉龐和地上那具劇烈抽搐咳喘的灰色身體!
“承歡小姐!立刻松開!準(zhǔn)備配合醫(yī)生!我去接應(yīng)急救隊!”安迪的語氣帶著前所未有的緊迫!她強行扯開蘇冉那只已經(jīng)有些脫力、卻依舊僵硬地扣在肩頭的手!然后迅速起身!不再看地上破碎的溫度計殘骸和散落的水銀珠,大步?jīng)_向客廳接應(yīng)!
砰!
浴室的門被安迪猛地拉開又在她身后合上!隔絕了部分水流的聲音,卻讓那瘋狂的咳嗽聲在空曠的浴室里更加清晰刺耳!如同瀕死的哀歌!
蘇冉整個人如同剛從冰水里撈出來,身體僵硬地半跪在原地,那只被安迪粗暴掰開的手無力地垂落在身側(cè)的空氣里,指尖殘留著掐進皮肉的感覺和對方皮膚滾燙異常的觸感。安迪剛才強行掰開她手指的動作太過猛烈,她甚至能感覺到自己臂彎處松垮的浴巾已經(jīng)滑落了大半,但寒冷和更大的恐懼讓她失去了一切感知!只剩下聽覺里那持續(xù)不斷的、撕心裂肺的咳聲!
視線低垂。無法挪開。
地上的林晚星維持著弓起的姿勢,劇烈咳喘!每一次瘋狂的抽吸都讓瘦骨嶙峋的脊背痛苦地向上挺高!整個身體都在巨大的力量下劇烈起伏、抖動!深灰色的衛(wèi)衣領(lǐng)口隨著每一次嗆咳而被扯開又合攏,沾滿了冰冷的污水和不知是汗還是淚的水漬!她的臉側(cè)依舊緊貼著濕冷的地磚,散亂的黑發(fā)隨著咳嗽的震動瘋狂地甩動,時不時露出下面沾滿污跡的、深紅滾燙的臉頰和那雙空洞失焦、此刻因劇烈咳喘而不斷翻白的、死寂的眼白!
她的身體隨著每一次劇烈痙攣而顫抖著向前挪動了一小點,像一個不知目的地為何物的痛苦蠕蟲,在冰冷的地面上留下一道斷斷續(xù)續(xù)的、蜿蜒的水痕和唾液的拖印。那無意識的前移的終點——
剛好是那攤破碎的玻璃溫度計和水銀珠的爆炸中心點!
距離那堆反射著冰冷光芒的危險碎片……不到半臂之遙!
咳!咳咳咳!呃?。?!
又一陣爆發(fā)性的劇咳!她的身體猛地一挺!肩膀直接撞向那灘冰冷的液體和尖銳的碎片所在!
尖銳的玻璃棱角在慘白燈光下閃爍寒光!
蘇冉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鋼線狠狠拉扯!
她想也沒想!喉嚨里發(fā)出一聲模糊的、意義不明的哽咽!
那只剛剛才被安迪強行掰開的手!那只僵硬脫力的手!帶著一種殘存的、如同被點燃的本能!猛地向前伸出!
不是抓向林晚星!而是——
粗糙的手掌帶著被玻璃劃破的邊緣和殘留的污跡,狠狠拍在了冰冷濕滑的地磚上!位置剛好在那片散落的玻璃碎片和水銀珠之前!
啪!
手掌瞬間接觸冰冷堅硬的地面和……那些鋒利無比、混雜著劇毒水銀的玻璃碎渣!
噗嗤!
掌心!手背!腕側(cè)!
幾處尖銳的劇痛瞬間扎入皮肉!滾燙的血液幾乎是立刻涌了出來,沾染在皮膚上!黏膩!劇痛!
幾乎是在同時!
林晚星因劇咳而痛苦向上挺起的身體帶著無法控制的力量轟然落回!
那被巨大力量壓下的肩膀!裹著濕透的灰色衛(wèi)衣!
沉重地、結(jié)結(jié)實實地砸在了蘇冉剛剛拍在冰冷地磚上、攤開的手掌之上!
呃??!——
重疊在一起的悶哼!
林晚星身體砸下的巨力讓蘇冉的手臂和手掌都被猛地下壓!那陷在掌心和腕側(cè)的玻璃碎片在重壓下更深地刺入了皮肉里!劇痛如同電流順著神經(jīng)猛地上竄!蘇冉身體抑制不住地向下一個趔趄!跪著的膝蓋在濕滑的瓷磚上向前滑出一點距離!
而林晚星的身體也因為撞上了一個意外的阻隔物而停止了那種無意識的前移!她的肩膀正砸在蘇冉的手掌上!她似乎也因這意外的阻擋和被撞到的堅硬物體而感到更加劇烈的疼痛!喉嚨深處的劇咳驟然中斷了一瞬!變成了更加痛苦深重的、如同被骨頭卡住的、壓抑而嘶啞的抽氣聲!身體內(nèi)部爆發(fā)出一陣短暫的、劇烈的震顫痙攣!
蘇冉咬著牙!悶哼著!她能清晰地感覺到對方肩胛骨堅硬的邊緣狠狠硌在自己掌骨上!能感覺到自己掌心皮膚被玻璃割裂和壓碾的尖銳痛楚!更能感覺到透過冰冷濕透的衛(wèi)衣傳遞而來的、那具身體內(nèi)部瘋狂抽搐的劇震和那依舊滾燙驚人、如同隨時要熔斷的溫度!
視線死死釘在自己那只被壓住的手上!粗糙的掌心向上!死死地、無意識地攤開著!將那些危險的碎片死死壓在自己的血肉和冰冷的地磚之間!也承受著肩膀上那幾乎要壓碎骨頭的重量和那驚人的溫度!
鮮血已經(jīng)迅速地從割裂處涌出!暈染了掌紋,混合著冰涼的積水和冰冷的消毒水氣味的污漬!在那片皮膚上緩慢地擴散開一片黏稠的暗紅!
她的血!混合著對方的高熱!冰冷與滾燙在這污穢狼藉的地獄里詭異而慘烈地交疊!
混亂的腳步聲!急切!匆忙!由遠及近!猛地從浴室門外撞進來!伴隨著男性沉著卻語速極快的聲音:“窒息風(fēng)險位置!所有人退開!確?;颊咂教赏ǖ罆惩?!”
兩個穿著深藍色急救制服、提著急救設(shè)備的高大男性緊跟在一個頭發(fā)花白、面容嚴(yán)峻的醫(yī)生之后旋風(fēng)般沖了進來!醫(yī)生甚至沒來得及看半跪在地的蘇冉一眼!目標(biāo)直接鎖定了地上咳得撕心裂肺、身體扭曲的灰色輪廓!
“檢測生命體征!固定頭部防止嘔吐物窒息!面罩氧氣準(zhǔn)備!快!”老醫(yī)生語速如同子彈!一邊快速戴上一次性醫(yī)用手套,一邊單膝跪下去,試圖用手輕輕但堅定地去按壓林晚星的肩膀和背部,試圖讓她停止那種瀕臨窒息的劇咳!
“承歡小姐!松手!讓醫(yī)生施救!” 安迪的聲音也在旁邊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急迫!
蘇冉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猛地拉回一絲神智!她幾乎要僵硬的手臂下意識地想抽回!那被壓住的手掌想要退縮!
就在她下意識試圖抽回手臂的瞬間——
醫(yī)生帶著手套、冰冷如同金屬器械的手,已經(jīng)精準(zhǔn)地按在了林晚星的肩背位置!力量是職業(yè)性的平穩(wěn)冷靜!試圖將劇烈抖動的身體固定在一個更便于施救的姿態(tài)上!
也就在醫(yī)生手指接觸的剎那!在安迪聲音響起的瞬間!
那具一直劇烈抽動、咳得喉嚨發(fā)出撕裂異響的身體內(nèi)部,猛地爆發(fā)出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更深層次的、被強行碾壓下的——尖叫前兆!是那種被絕對無法反抗的力量觸及核心時,從靈魂深處被激起的、本能恐懼的巨大絕望!
林晚星的頭顱猛地以一個極其恐怖的角度向后用力拗起!脖頸脆弱的線條繃緊如同欲斷的弓弦!那張埋在冰冷地面污跡里的、深紅滾燙的臉被迫暴露出來!深紫帶血的嘴唇以一種超越人類極限的方式大張著!深不見底的喉嚨暴露出來!仿佛正對著虛空發(fā)出無聲的凄厲嚎叫!
緊接著!
那雙空洞失焦的、布滿血絲的眼睛在巨大的刺激和窒息感下驟然上翻!露出的眼白如同死亡本身!濃密如同鴉羽的睫毛死死閉緊!如同要隔絕這世間所有光明與觸碰!整個身體在一陣劇烈的、扭曲到違背常理的猛烈抽搐之后!
徹底松垮下去!
如同徹底斷裂的弦!如同驟然崩塌的塔!
身體內(nèi)部所有的瘋狂、所有的溫度、所有的生命……都在這一瞬間徹底崩塌!不再有任何抵抗的力量!
蘇冉那只原本被壓在林晚星肩膀下的、被玻璃割破的手,驟然失去了那沉重滾燙的壓制力!
掌心被玻璃碎片壓割的劇痛瞬間清晰地傳達!
但蘇冉已經(jīng)感覺不到!她的視線如同被瞬間凍結(jié)的冰!死死地釘在林晚星那張驟然失去所有生息、如同被強行投入死亡長眠的慘白灰敗的臉龐上!
就在這驟然降臨的死寂中!
浴室門口!
醫(yī)生急切的動作猛地僵了一下!
急救員的低喝戛然而止!
安迪的催促凝結(jié)在空氣中!
剛剛沖進來、穿著白大褂的年輕護士第一個倒抽一口冷氣!發(fā)出了一聲短促的驚呼!
而一直負(fù)責(zé)固定林晚星肩背位置的老醫(yī)生,動作極其輕微地停住了半秒!他那雙帶著醫(yī)用手套、沉穩(wěn)無比的手,輕輕地將林晚星失去力道的肩膀撥開了一個微小得幾乎不可察覺的角度——
露出了底下那只一直墊在下方、此刻攤開著的、屬于蘇冉的、沾滿了暗紅色污跡、皮膚上扎著幾粒細小鋒利玻璃碎片的手掌!血水正從那些傷口邊緣緩慢地、粘稠地滲出……
老醫(yī)生那雙銳利、冷靜如鷹隼般的眼睛,瞬間釘在了那只手掌上!以及那陷在指縫間、邊緣同樣被血染紅的……一枚幾乎被碾變形的銀白色水銀珠!
那枚水銀珠剛好在掌心中指指骨下方一點的位置!浸在剛流出的血泊里!反射著冰冷刺眼的光芒!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徹底撕裂、碾碎、拉長成一個沒有盡頭的光暈隧道。
蘇冉的手掌還維持著攤開的姿態(tài),死死壓在那堆冰冷狼藉的地磚上。幾粒細小的玻璃碎片像惡毒的星辰,深深扎進掌心、虎口和腕側(cè)的皮肉里,在慘白燈光下,尖銳的邊緣泛著無機質(zhì)的寒芒,被不斷暈開的暗紅色血液包裹、浸泡。那枚被碾得幾乎不成形的水銀珠,詭異而冰冷地躺在她中指指骨下方的那一洼血泊里,和流淌的血液互相映照,反射出毒蛇般冰冷的光澤。
劇痛早已穿透神經(jīng)。不尖銳,卻深重遲滯,如同被注入骨髓的冰鉛,沉重地墜著每一條掙扎的意識。她甚至分不清這痛楚是來自掌心的撕裂,還是胸腔中那幾乎被捏爆后仍在空洞搏動的心臟。
視線像生了銹的齒輪,帶著艱澀的阻力,一寸寸地挪開,終于從自己那只被玷污、被釘在地獄血水中的手,艱難地抬起,攀爬——
落在了那具徹底癱軟的灰色軀體上。
林晚星的肩膀被醫(yī)生戴著冰冷橡膠手套的手撥開,離開了蘇冉的手掌。失去了那沉重滾燙的壓制,蘇冉的手本該輕松,卻依舊僵硬地攤在那里,掌心向上,如獻祭般承接,又或者更像是被遺棄在戰(zhàn)場上、傷口暴露給冷風(fēng)與鹽粒的腐爛旗幟。
她的臉。
剛才那猙獰的、扭曲的、帶著瀕死掙扎和窒息恐懼的表情……消失了。如同被橡皮擦粗暴抹去。只剩下一種純粹的、脆弱的、沒有任何防御的灰敗和靜止。濕透的黑發(fā)貼在同樣毫無血色的額角、臉頰上,幾縷濕漉漉的發(fā)絲鉆進深裂的紫紅唇縫里。燈光下,能看到那嘴唇邊緣還殘留著剛才劇咳時留下的渾濁唾液和干涸的血痂痕跡。那雙緊閉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在失血的臉龐上投下兩小片濃重得化不開的陰影,只有眼角的皮膚因為緊閉而繃緊,拉出一道極其細微、如同刀刻般的皺紋。呼吸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每一次短促的進氣都伴隨著胸腔深處沉重的、粘滯的雜音,仿佛有砂礫在里面摩擦。
“準(zhǔn)備腎上腺素!開放靜脈通道!面罩加壓給氧!”老醫(yī)生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水底傳來,沉悶而迅疾,瞬間打破了這瞬間的凝固。
急救員之一立刻將一個透明塑料袋撕開,動作麻利地扯出一張折疊整齊的一次性無菌隔墊布,像展開一張干凈的裹尸布一樣,迅速、不容置疑地壓在蘇冉那只攤開在冰冷地磚上的手掌附近——但并沒有直接挪開她的手,而是將那布繞過那些扎眼的玻璃碎片和刺目的水銀珠邊緣,鋪展在血污狼藉的地面上。另外一人則從打開的金屬急救箱里飛快地取出一個預(yù)充式的注射器和一個便攜式靜脈穿刺包!
尖銳的藥水針頭在燈光下閃爍!
空氣再次被急促緊張的行動占據(jù)。
就在這時!
那只一直緊閉著雙眼、沒有任何動彈的手!
緊握成拳、深深陷在深灰色絲絨衛(wèi)衣下擺的手!
毫無征兆地!
猛地劇烈地抽搐了一下!
緊接著,那五根一直僵硬地深摳在厚實衛(wèi)衣布料里、指節(jié)扭曲發(fā)白的手指!
如同沉睡沼澤深處蘇醒的怨靈指骨,在慘白燈光下無聲地、根根劇顫著向上張開!僵硬地攤開!
不是放松!更像是一種在昏迷深處被某種無法抵抗的巨大恐懼攫住后,徒勞的、垂死的最后掙扎釋放!
那攤開的手指,蒼白、纖弱、毫無遮攔,帶著昏迷中無法自控的細碎顫抖,暴露在冰冷污濁的空氣中,暴露在俯身檢查的醫(yī)生和拿著針的急救員視線里!
更暴露在——離它最近的那只攤開在地面、掌心還在滴血的手掌……旁邊!只有不到兩寸的距離!幾乎指尖可以觸碰到!
就在這抽搐張開的指尖無意識伸展的軌跡上!
——便是蘇冉那只扎滿了玻璃碎片、攤在冰冷地磚上、掌心被切開、血水粘膩蔓延的污穢手掌!
那幾根冰冷顫抖著伸展的、屬于昏迷中少女的、蒼白的手指,正以一種極其緩慢、卻又帶著命運牽引般的軌跡——
無聲地!
滑向那片破碎、尖銳、劇毒、黏膩著溫?zé)嵫莫b獰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