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白光刺得我眼皮發(fā)疼。我動不了,全身骨頭像被卡車碾碎了,疼得鉆心。
嘴里一股鐵銹味,喉嚨里堵著東西,呼吸像破風(fēng)箱一樣呼哧呼哧。我努力想睜眼,
眼皮沉得像灌了鉛?!搬t(yī)生!醫(yī)生!我女兒怎么樣了?” 一個尖利的聲音炸響在耳邊,
是我媽王秀芬?!皞咔闆r非常危險。” 醫(yī)生的聲音略顯冷靜。“嚴(yán)重車禍,顱內(nèi)出血,
多臟器破裂,肋骨斷了插進(jìn)肺里,我們盡力了,你們要做好心理準(zhǔn)備,可能就這一會兒了。
”死?我要死了?恐懼像冰水澆透了我破碎的身體?!吧??救不活了?
”我媽的聲音猛地拔高,剛才那點(diǎn)假裝的哭腔瞬間沒了,“那還治啥?!快拔管!
躺在這兒一天得花多少錢?我們家哪有這個錢!錢都給我兒子大寶看病了!她個賠錢貨,
就知道惹事!”我的心猛地一抽,比身上的傷口還疼。這就是我媽,我親媽。
“媽…” 一個不耐煩的年輕男人聲音響起,是我弟林大寶。他沒靠近我床邊,
聲音聽起來就在門口。“吵死了!姐真夠晦氣的,早不出事晚不出事,
我這會兒還得去醫(yī)院做透析呢!耽誤我治病她賠得起嗎?煩死了!
”我甚至能想象他翻著白眼玩手機(jī)的樣子?!鞍盐业拇髮毎?!
” 我媽的聲音嗖地一下轉(zhuǎn)向門口,刻薄勁兒立馬換成了心疼,“別急別急,
媽這就帶你過去!你身子金貴,可耽誤不得!這個死丫頭,死都不挑個好時候!
” 她的腳步聲真的朝著門口去了?!暗鹊?!家屬!” 醫(yī)生似乎很震驚,提高了聲音。
“病人隨時可能停止呼吸,你們是直系親屬,最后的時刻…”“最后啥最后!
” 我媽粗暴地打斷他,聲音又尖又響,整個走廊都能聽見,“她活著就是個討債的,
死了更晦氣!趕緊的,拔了管子讓她早點(diǎn)走,省得浪費(fèi)錢!
省下來給我大寶買點(diǎn)營養(yǎng)品補(bǔ)補(bǔ)身子比啥不強(qiáng)!養(yǎng)她這么大,屁用沒有,
死前能給家里省點(diǎn)錢也算她積德了!”她的話像一把把燒紅的刀子,
狠狠捅進(jìn)我早已千瘡百孔的心窩子。
賠錢貨…晦氣…省點(diǎn)錢…給大寶補(bǔ)身子…早點(diǎn)走…這些詞在我嗡嗡作響的腦子里瘋狂撞擊。
思緒被一陣劇痛拉回現(xiàn)實(shí),喉嚨里涌上更多的腥甜。冰冷的儀器貼在我身上,
發(fā)出單調(diào)的滴滴聲,像在給我倒計時。我媽的聲音又近了,不是對我,是對醫(yī)生:“喂!
我問你,她身上還有啥能用的不?比如…腎啊肝啊啥的?我兒子大寶尿毒癥好幾年了,
就缺個好腎!她反正也要死了,廢物利用一下唄?肥水不流外人田??!她是我生的,
腎就該給她弟!”“對對對!” 林大寶的聲音透著貪婪和急切,他終于靠近了床邊,
聲音就在我頭頂:“醫(yī)生!快把我姐的好腎給我!趕緊的!我等不及了!有了她的腎,
我就能活蹦亂跳了!”他甚至可能伸手想碰我的腰腹。我躺在冰冷的手術(shù)床上,
像個被丟棄的破布娃娃。全身的痛都比不上心里的萬分之一冷。
插著管子的喉嚨發(fā)不出一點(diǎn)聲音,只有眼淚無聲地、洶涌地從我緊閉的眼角滾落,
混著臉上的血污,又燙又冰。我要死了。我的親媽,在我還有一口氣的時候,
只惦記著怎么把我的腎挖出來,給她那個吸血鬼兒子。我的親弟弟,在我生命的最后時刻,
只想著快點(diǎn)拿到我的器官,好讓他繼續(xù)揮霍他毫無價值的人生。他們看著我,
不是看一個瀕死的親人,而是看一堆還能回收利用的零件。我被壓榨了一輩子,
血汗被吸干了,現(xiàn)在連最后一點(diǎn)殘渣,都要被他們刮下來,拿去供養(yǎng)那個廢物。憑什么?
憑什么!冰冷的絕望和無邊的恨意,像毒藤一樣死死纏住我破碎的心臟,越收越緊。
死亡的氣息籠罩下來,沉重得讓我喘不過氣。不!絕不!
我媽那句“肥水不流外人田”像根燒紅的鐵釬,狠狠捅穿了我麻木的神經(jīng)。疼!
比身上那些撕裂的骨頭和破碎的內(nèi)臟加起來還要疼一萬倍!冰冷的淚水混著血污,
流進(jìn)耳朵里,耳朵里嗡嗡的全是她刻薄的聲音和她寶貝兒子林大寶貪婪的催促?!翱?!
快把我姐的好腎給我!”林大寶的聲音就在我頭頂盤旋,像個催命的魔鬼。我惡心得想吐,
喉嚨里的腥甜更濃了。憑什么?憑什么他們要這樣對我?就因為我是個女的?
一股巨大的不甘和積壓了二十多年的委屈、憤怒,像火山底下滾沸的巖漿,
猛地沖破了絕望冰冷的表層。那些被我死死壓在心底、不敢去回想的爛瘡疤,
被他們親手撕開,血淋淋地攤在我死亡的邊緣。我想起來了。清清楚楚地想起來了。
那碗蛋花湯。我八歲家里攢了半個月的雞蛋終于湊夠五個。我媽特意挑了個最大的碗,
小心翼翼地給林大寶煮了個金燦燦的水潑蛋,撒了幾粒蔥花,香油味兒香得勾魂。
林大寶吃得滿嘴流油,得意地沖我炫耀。我肚子餓得咕咕叫,眼巴巴地看著。最后,
我媽把煮蛋的那個鍋里剩下的一點(diǎn)渾濁的湯水,倒進(jìn)我的粗瓷碗里,
碗底沉著幾片可憐的蔥花和零星蛋沫。“丫頭片子,有的喝就不錯了!”她不耐煩地推給我,
“看著點(diǎn)你弟,別讓他噎著!”那碗湯,齁咸齁咸的,我喝得眼淚直往碗里掉,不是因為咸,
是委屈。她看不見,她只盯著林大寶舔碗底的饞樣笑。十五歲那年,
我揣著縣一中重點(diǎn)班的錄取通知書,一路跑回家,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我以為我終于能念高中了,能離開這個鬼地方了。我把它遞給我媽,手都在抖。
她正在給林大寶扇扇子,林大寶翹著二郎腿啃西瓜。她接過去,掃了一眼,
臉上的笑容瞬間沒了。下一秒,“刺啦——刺啦——”,那張寄托了我所有希望的紙,
在她手里變成了碎片,像雪片一樣砸在我臉上?!白x什么讀?死丫頭心還挺野!
”她的唾沫星子噴了我一臉,“隔壁廠子招女工,包吃住,明天就給老娘滾去賺錢!
你弟以后娶媳婦買房子不得靠你?女人讀那么多書有屁用!早點(diǎn)給家里掙錢才是正經(jīng)!
”我的眼淚洶涌而出,還沒來得及哭出聲,林大寶在旁邊吐了口西瓜籽,
幸災(zāi)樂禍地笑:“哈哈,姐要去當(dāng)廠妹咯!” 心,在那時候就死了一大半。十八歲,
我在那個永遠(yuǎn)飄著棉絮、機(jī)器轟鳴震耳欲聾的服裝廠里,像頭驢一樣踩了整整一個月縫紉機(jī)。
手指被針扎得全是黑紫色的針眼,腫得像胡蘿卜。腰疼得晚上躺床上都直不起來。
終于挨到發(fā)薪日,我的第一個月工資,不多,但厚厚一沓紙鈔。
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捂在貼近心口的襯衣口袋里,像個寶貝。我知道留不住,
但至少…至少我能摸摸它。果然,我剛走出廠門,我媽像幽靈一樣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門口。
她一把就將那個還帶著我體溫的工資袋搶了過去,動作快得像搶劫!她甚至沒看我一眼,
沾著唾沫就飛快地數(shù)起來?!班?,這個月還行!正好大寶想換個新手機(jī),
那個破老爺機(jī)早該扔了!”我餓得胃里火燒火燎,早上只喝了一碗稀得能照見人影的粥。
我鼓起這輩子最大的勇氣,小聲說:“媽…給我留…留十塊錢…買個面包…”話音沒落,
“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狠狠甩在我臉上,打得我耳朵嗡嗡響,半邊臉立刻腫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餓死鬼投胎啊?你弟長身體呢!正是用錢的時候!餓不死你!
”她把錢袋子死死攥在手里,狠狠剜了我一眼,扭頭就走,去找她的寶貝兒子林大寶了。
我捂著臉,站在人來人往的廠門口,像個傻子。那點(diǎn)微弱的暖意,沒了。三年前,噩夢來了。
林大寶這個廢物,在外面跟人鬼混賭錢,輸紅了眼,借了高利貸,欠了十五萬!
討債的混混堵在家門口,紅油漆潑得滿墻滿地都是“殺”“還錢”。
砸門聲嚇得我媽抱著林大寶縮在墻角發(fā)抖。她哭得鼻涕眼淚糊了一臉,像天塌了一樣。然后,
她看見了躲在門后的我。她的眼神突然亮了,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她猛地?fù)溥^來,
一把揪住我的頭發(fā),力氣大得差點(diǎn)把我頭皮扯下來。
她像拖死狗一樣把我拖到那些兇神惡煞的混混面前?!八€!她還!她是我閨女!
你們抓她去!讓她賣身!讓她賣血賣腎還!她年輕,血多著呢!腎也好著呢!
”她的聲音又尖又利,充滿了惡毒的算計。最后他們真把我拖走了。
一個藏在城中村深處、又黑又臭的地下診所??諝饫飶浡舅脱任痘旌系墓治?。
一個穿著臟兮兮白大褂、叼著煙的男人二話不說,粗大的針管就扎進(jìn)了我的胳膊。
冰涼的針頭刺破皮膚,扎進(jìn)血管。我看著那暗紅的血,一股股地流進(jìn)那個巨大的血袋里。
一袋…又一袋…我的身體越來越冷,頭暈眼花,眼前陣陣發(fā)黑,渾身像浸在冰窖里,
牙齒不受控制地打顫。我蜷縮在那張冰冷油膩的鐵床上,感覺自己快要凍死了,
像個被丟棄的破布娃娃?;秀遍g,我看到診所老板把錢點(diǎn)給了我媽。厚厚一沓,
紅彤彤的票子。我媽拿過去,數(shù)都沒數(shù),臉上露出狂喜和解脫的表情,
嘴里還在罵罵咧咧:“磨蹭什么呢死丫頭,抽你點(diǎn)血能死???看你弟被那些人嚇成什么樣了!
沒用的東西!這點(diǎn)血錢夠不夠啊…”她攥著錢,看都沒看我一眼,扭頭就跑,
大概是急著去還錢,安撫她那被嚇壞了的寶貝兒子。那次之后,
我就感覺自己像個被抽空了棉花的破娃娃。身體虛得像個紙片人,走路都打飄,
風(fēng)一吹就能倒。稍微干點(diǎn)活就喘不上氣,臉色總是蠟黃蠟黃的??晌覌屧诤鯁??她不在乎!
她只在乎林大寶今天透析順不順利,想吃什么好的。她甚至好幾次摸著我冰涼的手,
咂咂嘴:“身子骨這么虛?不過腎應(yīng)該沒事吧?醫(yī)生說你腎還挺好的…”原來那時候,
她就惦記上了!把我當(dāng)成她廢物兒子林大寶的備用腎庫!冰冷的現(xiàn)實(shí)拉扯著我的意識。
我媽王秀芬那張貪婪刻薄的臉在我模糊的視線里晃動,
嘴里還在喋不休地跟醫(yī)生強(qiáng)調(diào):“聽見沒有醫(yī)生?她的腎,必須給我們家大寶!我是她媽,
我說了算!閨女是我生的,她的腎就該給她弟救命!天經(jīng)地義!
”林大寶也在旁邊幫腔:“就是!快給我姐拔管取腎?。〉仁裁茨?!我還等著活命呢!
”他們看著我,不是在看一個即將死去的女兒、姐姐。他們是在看一堆等待收割販賣的器官!
我的腎!我的肝!我身上一切還有用的零件!都是他們給林大寶預(yù)備的“救命糧”!我活著,
是他們給林大寶賺錢、還債的牲口!我死了,也要被他們拆骨剝皮,榨干最后一點(diǎn)價值,
去填林大寶那個永遠(yuǎn)填不滿的無底洞!絕望嗎?絕望。恨嗎?恨!滔天的恨!
像無數(shù)根淬了毒的鋼針,密密麻麻扎進(jìn)我千瘡百孔的心臟,扎進(jìn)我冰冷麻木的四肢百??!
憑什么!我不甘心!“醫(yī)生!你聽見沒有???!她的腎必須給我們家大寶!我是她親媽!
我說了算!她的命是我給的,她的腎就該還給她弟救命!天經(jīng)地義!
”我媽王秀芬尖利的聲音像錐子,又一次狠狠扎進(jìn)我嗡嗡作響的腦子。
她整個人幾乎撲在醫(yī)生身上,手指頭恨不得戳到醫(yī)生的臉上去。林大寶也急得直跳腳。
他那張因為尿毒癥顯得浮腫蠟黃的臉因為激動和貪婪扭曲著,聲音又尖又?。骸皩Γ?/p>
醫(yī)生!快拔管給我姐放血,趕緊把她的好腎取出來給我換上?。∥业炔涣肆?!
我還年輕我不想死!她的腎本來就是我的!快點(diǎn)??!
”冰冷的絕望和徹骨的恨意像毒藤一樣絞緊了我殘破的心臟,
每一次跳動都帶著撕裂般的劇痛??晌疫€能做什么呢?我連動一動手指尖的力氣都快沒了。
死了吧…就這樣死了…也好…這個念頭剛冒出來,
就被我媽那張刻薄貪婪的臉和林大寶餓狼般的眼神狠狠掐滅。不行!我絕不能讓他們得逞!
就算是死,我也要咬下他們一塊肉!那點(diǎn)在我心底燃燒的、微弱卻無比執(zhí)拗的恨火,
燒得我破碎的靈魂都在嘶吼!就在這時,
一直沉默著、表情凝重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悲憫的醫(yī)生,終于再次開口了。他的聲音不高,
卻異常清晰,穿透了我媽的尖叫和我弟的吵鬧?!案鶕?jù)《人體器官捐獻(xiàn)條例》,
器官捐獻(xiàn)必須基于捐獻(xiàn)者本人的完全自愿。林薇薇女士目前還有意識,雖然無法說話,
但她的大腦皮層活動顯示她能感知外界。因此…”醫(yī)生停頓了一下,
目光銳利地掃過我媽和林大寶那張寫滿貪婪急切的臉,最終落在了我身上,“是否捐獻(xiàn),
捐獻(xiàn)給誰,必須由她本人決定。我們需要確認(rèn)她的意愿?!贬t(yī)生的話像一顆炸雷,
劈開了這令人窒息的絕望深淵!希望?!一絲極其微弱、卻又真實(shí)存在的光,
猛地刺破了我眼前濃稠的黑暗!我還有選擇?!我還有機(jī)會?!
我媽王秀芬和林大寶瞬間僵住了,像被施了定身咒。兩秒鐘死一般的寂靜。緊接著,
我媽那張刻薄的臉因為極度的震驚和憤怒,猛地漲成了豬肝色?!笆裁??!你說什么?!
她都要死了!她能決定個屁!”我媽猛地跳起來,聲音尖得能掀翻屋頂,唾沫星子亂飛,
“我是她媽!我是她唯一的媽!我說捐給她弟就得捐給她弟!你懂不懂規(guī)矩?!
什么狗屁自愿!老娘生她的時候就該掐死她!省得現(xiàn)在跟我作對!
”她像個潑婦一樣指著醫(yī)生的鼻子破口大罵,完全忘記了這是在醫(yī)院。林大寶也反應(yīng)過來了,
他急得直跺腳,沖著我嘶吼:“姐!你聽見沒?!快點(diǎn)頭!快同意把你的腎給我!
我可是你親弟!你救我天經(jīng)地義!你活著的時候沒幫上家里啥忙,死了還不趕緊贖罪?!
”他的聲音因為急切和憤怒而顫抖,那張浮腫的臉猙獰得像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醫(yī)生沒有理會他們的瘋狂叫囂。他動作沉穩(wěn)地從旁邊護(hù)士手里接過一個藍(lán)色的硬皮文件夾,
打開。里面是一份印著表格的文件。他拿出一支黑色的簽字筆,走到我床邊,俯下身,
盡量靠近我耳邊?!傲洲鞭迸?,” 他的聲音很平靜,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
“你能聽到我說話嗎?如果能,請眨一下眼睛,或者盡量動一下手指,任何你能做到的反應(yīng)。
”我能聽到!我太能聽到了!我媽的咒罵,我弟的嘶吼,像毒針一樣刺著我。但醫(yī)生的話,
像一根細(xì)細(xì)的救命稻草,懸在我眼前。我拼盡全力,集中起身體里最后一絲微弱的力氣,
控制著我沉重的、幾乎黏在一起的眼皮。眨!一下!我能感覺到睫毛艱難地顫動了一下!
雖然輕微,但我做到了!醫(yī)生的眼神似乎亮了一下,旁邊的護(hù)士也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昂芎谩?/p>
”醫(yī)生的聲音更清晰了,“這是一份器官捐獻(xiàn)自愿書。只要你自愿在上面簽名或者摁指印,
你的器官就能用于挽救其他人的生命。這份意愿具有法律效力。”他停頓了一下,
語氣變得格外鄭重,“是否捐獻(xiàn),以及如果捐獻(xiàn),是否指定捐獻(xiàn)對象,都由你自己決定。
沒有人能強(qiáng)迫你。這是你的權(quán)利?!睓?quán)利!我自己決定!這兩個詞像帶著高溫的烙鐵,
狠狠燙在我冰冷死寂的心上!
一股巨大的、帶著血腥味的狂喜和復(fù)仇的快感猛地沖上我的頭頂!
我媽王秀芬和林大寶徹底瘋了!“你敢!林薇薇你個賠錢貨你敢亂簽字試試!
”我媽像個瘋婆子一樣撲過來,想搶醫(yī)生手里的同意書和筆。旁邊的護(hù)士眼疾手快,
一把攔住了她?!敖?!我的好姐姐!求求你!簽給我!把腎給我!我可是你唯一的弟弟啊!
你忍心看我死嗎?”林大寶噗通一聲跪倒在床邊,哭得鼻涕眼淚糊了一臉,
像條搖尾乞憐的癩皮狗。他這副嘴臉,比剛才的貪婪更讓我惡心!我看著他們,
看著我媽那張因極度憤怒和恐懼而扭曲變形的臉,看著我弟那虛偽惡心到極點(diǎn)的哭求表演。
二十多年來被壓榨、被羞辱、被當(dāng)成牲口和零件的一幕幕,像燒紅的鋼針扎進(jìn)我的腦子。
就是現(xiàn)在!積蓄了二十多年的恨意、不甘、所有的屈辱和痛苦,在這一刻,
終于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我的身體!我的命!我死也要自己說了算!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混合著滔天的恨意和瀕死的回光返照,猛地從我身體最深處爆發(fā)出來!
這股力量沖破了全身的劇痛和麻木,沖散了喉嚨里那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在醫(yī)生鼓勵的眼神中,
在我媽“你敢簽我就掐死你”的尖利詛咒和弟弟“求求你救救我”的虛偽哭嚎聲中,
我用盡我生命中最后、也是最大的一股力氣——猛地抬起了我那如同灌了鉛般沉重的手臂!
一把!死死地!攥住了醫(yī)生遞到我眼前的那支黑色的簽字筆!
冰冷堅硬的筆身硌著我毫無血色的手指,卻帶來一種前所未有的、掌控自己命運(yùn)的滾燙力量!
抓住筆的瞬間,我那沉重得無法睜開的眼皮,也猛地掀開了一條縫!里面沒有淚,沒有哀求,
只有一片冰冷刺骨、燃燒著地獄業(yè)火的決絕!
我死死地盯住了我媽王秀芬那張瞬間褪盡血色、寫滿驚恐和難以置信的老臉!深淵?沒錯,
你們把我推進(jìn)了深淵。但現(xiàn)在,輪到你們嘗嘗這深淵的滋味了!筆!
冰冷的、堅硬的金屬筆身,死死硌在我冰涼麻木的手指間。這是我唯一能抓住的東西!
是我對抗這操蛋命運(yùn)、對抗這對吸血惡魔的最后武器!
一股滾燙的、混雜著滔天恨意和復(fù)仇快感的洪流,猛地沖垮了我身體里最后的麻木和虛弱!
“林薇薇!你敢亂簽字老娘做鬼也不放過你!那是你弟的救命腎!
”我媽王秀芬像條被踩了尾巴的瘋狗,在護(hù)士的阻攔下拼命掙扎。
那張刻薄的老臉因為極致的憤怒和恐懼扭曲變形,眼珠子瞪得快要爆出來。“姐!親姐!
我錯了!我以前錯了!你別簽給別人!求求你!把腎給我!我給你磕頭了!
”我弟林大寶癱跪在冰冷的地上,鼻涕眼淚糊了一臉,砰砰地磕著頭,虛偽的哭嚎響徹病房。
這副可憐相,和他剛才貪婪催促的嘴臉一樣惡心!吵!太吵了!他們的尖叫、咒罵、哭求,
像無數(shù)把鈍刀子割著我的神經(jīng)。但我眼里只有那張紙!醫(yī)生穩(wěn)穩(wěn)地托著那份藍(lán)色的同意書,
將它小心翼翼地挪到我那只死死攥著筆、顫抖得如同風(fēng)中枯葉的手下方。他的眼神很平靜,
帶著一種無聲的鼓勵和力量。“林薇薇女士,請書寫你的意愿。”他的聲音不高,
卻清晰地蓋過了所有的嘈雜?!斑@是你的權(quán)利?!睓?quán)利!我的!這兩個字像熊熊燃燒的火把,
瞬間點(diǎn)燃了我眼底那片冰冷的決絕!這是我從小到大第一次擁有選擇的權(quán)利。
我拼盡全身最后一絲氣力,那力量來自于骨髓深處燃燒的不甘,來自于血管里奔涌的仇恨!
我猛地將沉重的眼皮再掀開一分!視線模糊,世界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