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只以為謝大小姐是個無依無靠，來金陵投靠國公府的官家小姐。”
“卻不知，謝大小姐還是個深藏不露的生意人?！?/p>
秦翊在說到“無依無靠”這四個字時，刻意加重了語氣，像是在提醒她什么。
謝錦昭聞言，非但沒有半分慌亂，反而抬起眼簾，輕笑出聲。
“小女也只以為大人是朝之棟梁，人中翹楚?！?/p>
她頓了頓，目光毫不避諱地迎上他的視線。
“卻不知，秦大人還有跟蹤女子這種特殊的癖好?！?/p>
謝錦昭說話的腔調，簡直是把他剛才的語氣學了個十成十，甚至還帶了點少女特有的嬌俏，聽起來更像是明晃晃的嘲諷。
秦翊的話瞬間卡在了喉嚨里。
他設想過許多種可能，這女子被撞破秘密，要么驚慌失措，要么矢口否認，最有可能的便是裝出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乞求他高抬貴手，保守秘密。
可他千算萬算，唯獨沒算到，謝錦昭會在驚慌失措和開口求饒之間，選擇了挑釁他。
這謝家大小姐，有點意思。
秦翊眼底的情緒一閃而過，很快便被他壓了下去，面上依舊是那副從容不迫的樣子。
“謝大小姐不愧是謝家嫡女，這口才，與令尊謝國公相比，也是不遑多讓。”
謝錦昭擰了擰眉，他這話聽不出是褒是貶。
嘴上說著，秦翊的手卻也沒閑著，下一秒便從袖中取出一封信。
信紙邊緣有些磨損，看得出被反復摩挲過多次。
“不知謝小姐，可認得這上面的字跡？”
他將信紙在謝錦昭面前緩緩展開。
信紙上，只有一行字，筆跡刻意模仿了某種粗疏的寫法。
“謝國公府，私鑄兵器，豢養(yǎng)私兵！”
這正是那封舉報謝家的匿名密信。
謝錦昭的心猛地一沉，面上卻只是飛快地掃了一眼，便若無其事地移開了目光，
這封信正出自她手，她又怎會不認得！
與霜絮在金陵城外匯合之前，她便讓宋家的下人偷偷放在了首輔府外。
想著宋家護送她來的人，再過幾日便要離開，秦翊即便想查信件來源也無從查起。
卻沒料到，內閣的動作如此之快，竟直接找上了她。
之所以選擇內閣，謝錦昭自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秦翊的養(yǎng)父鎮(zhèn)南侯與謝威積怨已深，兩家勢同水火，將這封信送到秦翊手中，他必然會徹查到底。
至于謝家謀逆之事，也并非全然是她憑空捏造。
上一世，在她入宮前，謝家就早已經和秦昭衍聯(lián)手，決意除掉太子，趁機讓秦昭衍被立為儲君。
只是她對于謝威和秦昭衍合作的細節(jié)也是知之甚少。
所以才決定將此事捅給內閣，尤其是秦翊，讓他來查，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眼下秦翊選擇私下找她，而不是直接將此事公之于眾，想來也是留有余地，并未打算立刻撕破臉。
想到此處，謝錦昭原本懸著的心，稍稍安定了些許。
她抬起頭，臉上露出一副恰到好處的茫然，水汪汪的大眼睛就那樣直勾勾的望著面前的男人，仿佛要將他看穿。
“秦大人應該知道，小女自小便被寄養(yǎng)在鄉(xiāng)野，識字不多，不如……首輔大人給我念念？”
她一邊說著，一邊眨了眨那雙天生含情的桃花眼，向前挪了一小步，身子幾乎要貼到秦翊身上。
少女身上那股子淡淡的馨香，若有似無地飄散過來。
這突如其來的靠近，讓素來沉穩(wěn)的秦翊竟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拉開了些距離。
他垂眸，看著眼前這個身高只到自己肩頭，卻膽大包天的少女，那雙清澈的眼眸里此刻盛滿了無辜與好奇，仿佛真的不識字一般。
秦翊心頭微動，唇角蕩漾開一抹壞笑。
不等謝錦昭再有任何動作，秦翊忽然伸手，大手輕輕一帶，便將她整個人攬入懷中，固定在他的臂彎與墻壁之間。
謝錦昭猝不及防，鼻尖幾乎撞上他堅硬的胸膛，兩人距離近的，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傳來的淡淡皂角清氣。
秦翊低下頭，用下巴輕輕抵著她的發(fā)頂，溫熱的氣息拂過那每一縷發(fā)絲。
他再次展開那封皺巴巴的信紙，湊到她耳邊，聲音壓得極低。
曖昧的氣息，在那一瞬間似乎達到了極致。
“既然是謝小姐的要求，那下官……自當遵從?！?/p>
話音落下，他便真的開始念信上的字，一字一頓，清晰無比，卻又慢得令人心焦。
“謝、國、公、府……”
灼熱的氣息盡數噴灑在謝錦昭的頸側，激起一陣細密的癢意，讓她渾身都有些不自在地繃緊了一瞬，她甚至能感覺到他說話時，胸腔的微弱震動。
這個男人……
謝錦昭暗自咬牙，幸好這信上只有短短十幾個字。
若是洋洋灑灑寫上幾百字，他怕不是真要貼著她的耳朵念上一整天。
半晌之后，秦翊才緩緩松了手。
指尖殘留的溫熱似乎還未散去，秦翊看著眼前人，沉聲道：“謝小姐，下次若再有東西要給下官，光明正大遞過來便是。偷偷摸摸的，萬一被你那位迂腐的大哥撞見……”
“下官還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p>
他口中迂腐的大哥，說的正是謝書聿。
想起昨晚謝書聿那恨不得將妹妹藏起來的緊張模樣，秦翊就覺得好笑，平日在朝堂上都沒見過他那副模樣。
謝錦昭心底輕哼一聲，面上卻乖巧點頭應下。
就在秦翊放松警惕的瞬間，她腳尖輕點，倏地探手，竟將他捏在指間的密信奪了過去！
緊接著，毫不遲疑地掏出懷中火折子，“嗤”的一聲，信紙邊緣便燃起了火苗。
快！實在太快！
一套動作行云流水，連常年習武的秦翊，都沒來得及阻止。
看著火光映照下，那張紅撲撲的小臉，秦翊心頭那點被冒犯的不快瞬間散去，只余下幾分哭笑不得。
他就知道，這只狐崽子剛才那般殷勤示好，絕非真心實意。
她大概以為燒了信，他就沒轍了？
罷了，左右他也并非真要憑這封信做什么文章。
秦翊收斂了神色，又開口問道：“下官有一事不明，還請謝小姐解惑?！?/p>
謝錦昭看著最后一縷火星被腳邊的小水坑徹底湮滅，這才轉過身，對上秦翊探究的目光。
點了點頭，示意他問。
“你為何要用一封……假的匿名信，舉報謝家？這對你這位剛回府的謝小姐而言，似乎并無益處，反而會引火燒身?！?/p>
聽著秦翊的問題，謝錦昭斟酌了片刻，微微歪頭，反問道。
“大人如何就這般篤定，那封信……是假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