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慕琬仰臥在粒子對撞實驗室的鈦合金隔離艙內(nèi)，七組量子傳感器在她隆起的腹部交錯成星軌。隔離艙外，十二塊全息屏懸浮于幽藍暗室，實時解析著胎兒的生命圖譜。那些本該呈現(xiàn)粉橘色的血管網(wǎng)絡(luò)，此刻正泛著金屬冷光，像被植入納米機甲的胚胎。胎兒輪廓正被解析成不斷重組的數(shù)據(jù)云，深藍色基底中隱約能看到浮動著鎏金紋路。
"第147次觀測實驗，母體心率72，母體體征平穩(wěn)，界核輻射值維持..."
助理機械化的匯報戛然而止，監(jiān)控儀彈出亂碼警告框。
“檢測到異常！警告！警告！”
隨著實驗室內(nèi)急促的報警聲，主屏突然炸開蛛網(wǎng)狀裂紋，量子云圖譜中的胎兒猛然蜷縮，深藍基底翻涌出鎏金浪潮。
殷慕琬感覺腹中傳來奇異的酥麻，像有億萬顆星塵在子宮里旋轉(zhuǎn)。
"陸，陸工！"
監(jiān)測員驚恐后退，指著觀測屏的手止不住的顫抖。
"胎，胎兒的虹膜..."
只用余光看了一眼說話的檢測員觀測屏，總工程師陸之便沖出觀測室，撞開安全鎖沖進隔離艙內(nèi)。這個永遠(yuǎn)西裝筆挺的男人此刻領(lǐng)帶歪斜，金絲眼鏡倒映著詭譎數(shù)據(jù)流。他顫抖的指尖懸在殷慕琬腹前三十厘米處，那里正浮現(xiàn)全息投影——胎兒緊閉的眼瞼下，本該混沌的晶體狀結(jié)構(gòu)，此刻分明是兩串跳動的十六進制代碼，如毒蛇吐信：0xFFFF00（鎏金）與0x0000FF（深藍）互相侵蝕彼此疆域。交替閃爍，恰如黃金與深藍的博弈。
殷慕琬忽然抓住艙壁呼吸閥。腹中傳來宇宙大爆炸般的震顫，仿佛有星云在子宮坍縮。她看見丈夫林昭最后的身影在記憶里閃回：三年前那個雨夜，他抱著刻滿楔形文字的青銅匣沖進暴雨，背影被雷電劈成兩截。
古琴自鳴始于凌晨三點十四分。
殷慕琬正在撰寫第43版《界核輻射對靈長類胚胎的影響》，防彈玻璃柜突然傳來裂帛之音。那架編號TC-007的唐代雷氏琴，此刻正以違背物理定律的姿態(tài)懸浮，冰蠶絲弦高頻震顫，奏的竟是《廣陵散》失傳千年的"刺韓"殺章。
"啟動聲波屏蔽！快切斷音源！"
陸之嘶吼著按下緊急制動，怒吼混著警報響徹實驗室。五層蜂窩隔音板急速降下，琴聲卻穿透所有屏障。琴音一浪接著一浪，琴弦也隨之繃得更緊。第一根冰弦斷裂的瞬間，朱砂色的血珠從殷慕琬的指尖滲出，懸浮在空中凝成一串符號「01000101 01101100」（El），正是胎兒未來名字的二進制編碼。
胎兒突然在母體中劇烈翻騰，實驗室所有觀測屏幕同時爆出雪花噪點。在某個萬分之一秒的黑屏間隙，眾人隱約看看見恐怖的投影：華麗的鎏金鳳冠下，少女正將翡翠簪刺入帝王咽喉。簪頭滴落的血珠化作漫天數(shù)據(jù)洪流，沖垮了雕龍畫鳳的宮殿。
"是量子糾纏產(chǎn)生的記憶閃回。"
陸之抹去鼻血，白大褂濺滿墨色琴漆。
"立即中止實..."
第二根琴弦突然絞住他脖頸。冰蠶絲割破皮膚滲出血珠，與殷慕琬的血在空中碰撞，竟融合成甲骨文「娠」字。胎兒心率飆升至220，實驗室穹頂開始墜落青銅碎屑。
當(dāng)殷慕琬在消毒水味中蘇醒時，右手無名指附著這一層薄薄的生物凝膠，細(xì)看之下有一道很淺的灼痕。醫(yī)療組聲稱是靜電所致，可她潛意識里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只是普通胎記，殷博士。"
產(chǎn)科醫(yī)生第一百二十七次重復(fù)，機械地指著超聲波圖像。
全息投影中，胎兒掌心浮著金色光痣，紋路與丈夫失蹤前繪制的「界核」設(shè)計圖如出一轍。殷慕琬撫摸著小腹，忽然想起林昭最后的耳語："鑰匙在血脈中..."
"看，多健康的..."
主任話音未落，影像突然扭曲。胎兒掌心的光痣驟亮，在屏幕上烙出焦痕。眾人連連后退，驚叫著撞翻器械車時，殷慕琬聽見了丈夫的聲音——不是回憶，而是實時通訊的雜音："慕琬，保護好我們的..."
"林昭？"
她赤腳撲向通訊臺，卻只截獲一段詭異波形。頻譜分析儀顯示聲紋來自1941年的電臺，而胎兒心率曲線竟與那段波形完美重合。
深夜的實驗室像被遺棄的太空艙，只剩下儀器冰冷的幽光。殷慕琬鬼使神差地?fù)嵘侠资锨贇埓娴牡诹?，腹中的躁動竟奇跡般平息。
弦動無音，玻璃幕墻卻突然映出奇景：燃燒的宮闕深處，及笄少女腕間翡翠鐲迸裂，碎玉重組為刻滿量子符文的青銅弩機。當(dāng)箭矢穿透時空屏障的剎那，殷慕琬看清了持弩者的面容——鎏金豎瞳，眼角綴著與胎兒如出一轍的數(shù)據(jù)痣——正是今日在胎動影像中見過的、殺戮暴君的鳳冠女子。
胎心率監(jiān)護儀發(fā)出尖銳的死亡警報，所有數(shù)據(jù)歸零。而在無人注意的角落，被燒毀的超聲波打印機正緩緩?fù)鲁鲆粡垰堩?，泛黃的宣紙上赫然是工筆繪制的量子對撞機，落款處題著昭明王朝年號，鈐印處暈染著與殷慕琬血樣相同的朱砂色——「昭明內(nèi)府」。
陸之踹開氣密門時，正看見殷慕琬將宣紙按在孕肚上。墨跡遇體溫顯現(xiàn)隱藏圖文：九重宮闕平面圖中心，標(biāo)著林昭的電子簽名。窗外驚雷劈落，照亮她脖頸新浮現(xiàn)的編碼——MW-001。
"重啟實驗。"
殷慕琬撫摸著胎動的位置，鎏金代碼在她瞳孔流轉(zhuǎn)。
"這孩子才是真正的界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