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那只貓,是我在去年秋天撿到的。那天下著雨。我剛下班,打著傘,走在回家的路上。
暮色沉沉,濕漉漉的風(fēng)把人吹得頭皮發(fā)麻。拐進巷子時,忽然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
我停住腳步,順著聲音看過去——在墻角,一個臟兮兮的小團子擠在紙箱里,
兩只耳朵耷拉著,眼睛又大又亮。那眼神,說不上來,有種讓人心里一緊的熟悉感。
它看著我,雨水順著它濕漉漉的毛流下來,像在無聲地乞求。我蹲下來,
輕輕地問:“你餓了嗎?”它居然點了點頭。我笑出聲來,以為是巧合。
可當(dāng)我把手伸過去時,它沒有像其他流浪貓那樣掙扎,反而用腦袋蹭了蹭我的指尖,
動作輕柔而篤定。我那天本來就心情低落。下班被老板罵,回家又是一個人,
冰箱里剩的只有過期的牛奶和一袋橘子。其實我一直都很怕孤獨,
但又不習(xí)慣主動和別人說話??赡侵回?,一下讓我有了點“責(zé)任感”。我把它抱回家。洗澡,
吹毛,拿出自己唯一的一條毛巾裹住它。它很乖,整個過程一聲不吭,
只是用那雙琥珀色的眼睛一直盯著我看。被那眼神盯久了,我竟有些心虛。
我對它說:“你長得真像我一個朋友?!逼鋵嵨易约憾紱]意識到,所謂的“朋友”,
其實是兩年前出車禍去世的林昱——我的前男友。我們在一起六年,分手不到兩個月,
他就出了事故。從那以后,我總覺得日子像一條永遠解不開的繩索,怎么拉都沒有盡頭。
把貓安置好,我把家里僅有的半盒午餐肉倒進碗里。貓走到碗邊,先是抬頭看了我一眼,
像是征求我的同意,然后才低下頭吃起來。那一刻,我忽然有種“被需要”的錯覺。夜里,
貓睡在我腳邊。它很安靜,不像其他貓咪那樣鬧騰。更奇怪的是,每當(dāng)我半夜醒來,
都會發(fā)現(xiàn)它正睜著眼睛盯著我,仿佛在確認我是不是還好。那種被注視的感覺,
既安心又……有點詭異。我習(xí)慣性地抬手摸它的頭,指尖劃過柔軟的毛發(fā)。
它會小聲“喵”一聲,低低的,像是輕聲安慰。從那天起,我和這只貓成了彼此唯一的陪伴。
我給它取名叫“小昱”。取名那天,我還覺得自己挺幼稚的。可我沒想太多,只是覺得,
這只貓有一雙和林昱很像的眼睛。有時候,它會安靜地蹲在陽臺看天;有時候,
會跟著我在廚房繞圈;最奇怪的是,我做飯忘記關(guān)火的時候,它總會突然跳到灶臺上,
把鍋蓋拍得“咣咣”響。一開始我以為只是巧合,后來次數(shù)多了,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更離譜的是,它會“提醒”我一些小細節(jié):比如早上我賴床不起,它會把我的被子掀開,
用爪子輕拍我的臉,叫我起床。比如我加班忘記吃飯,它會跳到餐桌上,用腦袋頂我的手,
把我從電腦前推開。再比如,有一回我下班回家太晚,夜里樓道里有人鬼鬼祟祟地徘徊,
貓突然炸毛,死死拽著我的褲腿,不讓我開門。最后我站在門口等了十分鐘,樓道那人才走。
我回頭抱起貓,心里突然生出一絲莫名的安全感。小昱總是在我最需要的時候,
出現(xiàn)在我身邊。時間一天天過去。春天,陽臺上開滿了花。我和貓的默契越來越深,
甚至覺得,有時候它能“聽懂”我在想什么。有天早上,我迷迷糊糊地醒來,
看到小昱正蹲在床頭,一眨不眨地盯著我。我笑著說:“你又想干嘛?”它沒叫,也沒動。
只是用前爪在床單上劃了兩下,像在寫字。我以為它在玩,可那動作太有目的性了。
我坐起來,仔細一看床單上,被爪子劃出來的痕跡,歪歪斜斜的,像是兩個漢字。“林昱。
”我一下愣住了。我大腦一片空白,甚至連呼吸都忘了。貓靜靜地看著我,
眼里沒有半點戲謔,只有一種極深的悲傷。我顫著聲音問:“你……是林昱嗎?
”它點了點頭。我的眼淚一下掉下來。我不敢相信,可那一刻,我是真的相信了。
2我一夜沒睡,天快亮的時候,貓還蹲在我枕頭邊。我盯著那雙眼睛,看了很久。
它眨也不眨,仿佛在等我開口。我心里亂得一塌糊涂。理智告訴我,這世界上沒有靈魂轉(zhuǎn)世,
沒有什么“前任變貓”。可感情卻瘋狂叫囂著:就是他,是林昱。那天早上,我沒去上班。
請了假,手機開了飛行模式,只想把時間耗在這個小小的出租屋里。貓跟著我,
去哪都不肯離開,甚至連我去洗手間都要跟進來。以前和林昱在一起的時候,
他也是這樣粘人。那時候我總嫌他煩,現(xiàn)在卻希望這種“煩”能再多一點。
我胡亂煮了碗泡面,貓站在餐桌上盯著我,尾巴一甩一甩?!澳阆氤詥??”我問。它沒有動,
只是看著我,像在催促。我用筷子攪了攪面,胃里翻騰,根本吃不下。貓忽然站起來,
一爪子把筷子拍下去,濺了我一手湯水。我愣了兩秒,才反應(yīng)過來它是在“逼我吃飯”。
我苦笑了一下,夾了口面條。貓見狀才安靜下來,輕輕趴在桌邊。
有時候我真的懷疑自己瘋了??晌矣峙伦约簺]瘋,因為那樣就真的只有我一個人了。午飯后,
我在沙發(fā)上打盹。夢里,林昱穿著熟悉的白襯衫,像我們第一次見面時那樣,沖我笑。
他沒說話,只是走過來,溫柔地摸了摸我的頭。夢醒時,貓正趴在我胸口,
小腦袋埋在我的手心里。我動了動手指,它抬頭,眼睛里有光。那一瞬間,我有點恍惚,
不知道自己是在夢里還是醒著。傍晚的時候,手機突然震動,屏幕上跳出一個名字:梁冉。
梁冉是我的大學(xué)同學(xué),也是我唯一還能聊幾句的朋友。自從林昱去世后,
她一直勸我“放下過去,好好生活”。
但她的關(guān)心有時候讓我覺得很窒息——因為她也是我和林昱最后一次吵架的目擊者。
我猶豫著要不要接,貓卻忽然跳上茶幾,爪子按住了我的手機。我伸手去拿,
它死死按住不松。它低下頭,用嘴巴去叼我的手腕,很輕,卻很有力氣。像是在警告我。
我心里一震。剛想掙脫,它突然“喵”了一聲,那聲音低得像嘆息。我又一次妥協(xié)了,
把手機調(diào)成靜音。晚上,貓窩在我懷里睡覺。我撫摸著它的后背,
突然想起以前林昱也喜歡這么安靜地摟著我——什么都不說,卻能讓我心安。
我忍不住問它:“你真的是他嗎?”貓沒有反應(yīng),只是輕輕舔了舔我的手指,像是在安慰我,
又像是在道別。我強忍著沒哭出來。從那天起,貓變得比以前更“主動”了。
每天早上它會準(zhǔn)時叫醒我,不讓我賴床。下班回家晚了,它就趴在門口等著,
一看到我就撲上來。有天我忘記關(guān)窗,剛走出臥室,就聽見陽臺那邊一陣哐哐亂響。
趕過去一看,貓正用力扒拉著窗簾,試圖把窗戶拉上。我又驚又怕,抱起它:“你瘋了?。?/p>
摔下去怎么辦?”它反而靠在我懷里,喉嚨里發(fā)出低低的呼嚕聲。我一邊拍著它的背,
一邊心跳如鼓。這半年,我從沒覺得“被需要”是這么重要的事。哪怕只是只貓。有時候,
我懷疑是自己太想念林昱了,才把一只流浪貓當(dāng)成了他。可每當(dāng)我這樣想,
貓就會做出讓我不得不相信的舉動。比如它會趴在我手機上,
不讓我接某個人的電話;比如它會叼著我的鑰匙,把我從門口拽開,明明我什么都沒說,
它卻像能聽懂一樣。有那么一瞬間,我真的覺得,它就是林昱?;蛘哒f,
是我想讓它成為林昱。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常常盯著貓出神。我問自己:“我是不是瘋了?
”但貓總會用那雙人類的眼睛,看著我,溫柔又堅定。讓我覺得,就算全世界都不相信我,
至少它還會陪著我。哪怕只是只貓。3自從那天以后,我越來越依賴小昱。
我試著回歸正常生活。白天去上班,晚上回家和貓相依為命。日子波瀾不驚,
除了每次手機響起時,我和貓之間的“拉鋸戰(zhàn)”。最開始只是偶爾有電話,
貓會用身體擋在屏幕前,或者干脆直接跳到我的懷里,用爪子死死摁住手機。
有一次我生氣了,把它推開了點,結(jié)果它低頭在我手臂上咬了一口。其實不疼,
但讓我突然愣住了。林昱以前也是這樣。每次我心情不好,
他總喜歡用一點點“強硬”的方式把我從那些情緒里拉出來。那種“你必須聽我的”的執(zhí)拗,
明明讓人討厭,可事后想起來,又那么心安。我把貓抱起來,盯著它的眼睛看了很久。
“你到底在提醒我什么?”我問。貓只是喵了一聲,低下頭蹭了蹭我的脖子。
我的生活就這樣被這只貓一點點填滿。早上它叫我起床,晚上陪我一起發(fā)呆,
連做夢都是它的身影。有時候我甚至?xí)X得,自己真的快把現(xiàn)實和回憶分不清了。周五晚上,
我下班回家,剛打開門就看到貓蜷縮在門口,尾巴盤得緊緊的。看到我,
它沒有像往常一樣撲上來,而是慢慢站起身,神情特別嚴(yán)肅。我疑惑地彎腰想摸摸它,
貓卻跳到鞋柜上,用前爪在一張快遞單上重重一按。那是前幾天我隨手扔在那兒的快遞單。
上面寫著收件人梁冉。我愣了一下,貓就用爪子不停地扒拉快遞單,像在警告我。這時候,
手機又響了,是梁冉。我下意識去接,貓卻一下子撲上來,爪子狠狠按在屏幕上。
它平時很溫順,這次卻帶著一點瘋狂?!霸趺戳??”我把貓抱開,
看著手機屏幕上的“未接來電”,心里隱隱有些煩躁。梁冉最近突然熱情起來。
她一會兒叫我一起吃飯,一會兒又說要帶我去看心理醫(yī)生。她總覺得我“沒放下”,
其實我也覺得自己是病了,連一只貓都能當(dāng)成前任。那天晚上我失眠了。貓睡在我的被窩里,
安靜得像個守夜人。凌晨時分,我聽見客廳里有動靜。走出去一看,貓正坐在茶幾上,
盯著我手機。屏幕又亮起來。是梁冉發(fā)來的微信:“還不睡嗎?有事找你,回我一下。
”我忽然感到很煩躁,把手機扔回桌上。貓看著我,像是在替我擔(dān)心,又像是在等我做決定。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我一直在逃避,不是逃避梁冉,
而是逃避所有“正常人”對我的勸解和試探。我怕她說的都是真的,也怕她說的全是假的。
我怕走出來,也怕再回頭。我坐在沙發(fā)上,把貓抱進懷里。“林昱,如果你還在,
你會讓我接她的電話嗎?”貓沒回應(yīng),只是伸爪子拍了拍我的胸口,像是在安慰,
又像是在提醒。我閉上眼睛,突然覺得眼眶發(fā)燙。這些日子,我拼命把一只貓當(dāng)成他,
拼命把所有情緒塞進這個毛茸茸的小生命里。我一直以為,只要這樣,就能留住一點過去。
可現(xiàn)實是,貓不會說話,林昱也不會再回來。我靠在沙發(fā)上,貓安靜地趴在我肩頭,
呼吸輕淺。天快亮?xí)r,我終于睡著了。夢里,有人溫柔地拍著我的背,
像以前林昱哄我入睡那樣。醒來的時候,貓還在我懷里,睡得很安穩(wěn)。我突然有些明白,
這場“怪異”的相處,其實是我和自己較勁的過程。但我還不敢承認。
4我開始習(xí)慣小昱用“非常規(guī)”方式保護我。有幾次下班回家,剛進門還沒來得及脫鞋,
它就沖到陽臺,抓著窗簾不放,嘴里發(fā)出低低的嗚咽聲。最初我沒在意,直到有一天,
天色陰沉,我心血來潮想把窗戶打開透透氣。我手剛碰到窗鎖,貓突然炸毛,
沖過來死死拽住我的褲腿,喉嚨里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嘶吼。我一驚,趕緊停下動作。下一刻,
外面一陣狂風(fēng)卷著玻璃渣飛了進來,對面樓上有人不小心打碎了窗,碎片四散,
如果我剛才開窗,必定被砸中。我當(dāng)場愣住了。貓?zhí)洗芭_,用腦袋蹭了蹭我的手背,
像在安慰,又像是在提醒:“看見了嗎?你又險些惹禍?!蹦峭砦冶е埶?/p>
翻來覆去睡不著,腦子里反復(fù)回響著它那聲嘶吼。第二天早晨,手機鬧鐘響了三遍我都沒起,
貓不耐煩地跳到枕頭邊,用爪子一下一下輕拍我的臉。我裝睡,它就趴到我肚子上,
重量恰到好處,悶得我喘不過氣?!靶辛诵辛?,我起!”我投降,把它抱下來。洗漱的時候,
貓就蹲在洗手臺上,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我刷牙洗臉。每一個動作,它都要監(jiān)督。我照鏡子時,
忽然覺得這一幕很熟悉。以前林昱就喜歡站在衛(wèi)生間門口,看我磨磨蹭蹭?!澳愀?/p>
真的很像?!蔽野腴_玩笑地說。貓搖了搖尾巴,像是聽懂了,偏頭看我。我把毛巾掛回去,
轉(zhuǎn)身準(zhǔn)備做早餐,貓又貼著我腳邊,一步不離。
我心里忽然冒出一個念頭:是不是我真的已經(jīng)瘋了?每一天都過得極其規(guī)律,
仿佛只有這樣才能讓內(nèi)心的混亂被一點點平復(fù)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