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軒數(shù)到第三十六塊磚時，停下了手指。這塊青磚比周圍的都要松動，輕輕一撬就能取下。
后面藏著他最珍貴的財產(chǎn)：半塊墨錠，一支禿筆，還有幾頁從廢紙堆里撿來的宣紙。"軒兒，
又在寫畫？"母親的聲音從內室傳來，虛弱卻溫柔。"回母嬪，兒臣在溫習《論語》。
"江軒輕聲應答，小心地取出筆墨。月光從破敗的窗欞滲入，
在凹凸不平的地磚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十二歲的江軒跪坐在冷宮偏殿的角落里，
就著月光在紙上寫下今日的見聞。"三皇兄今日又得父皇賞賜，
因其作《明月幾時有》一詞..."寫到這里，江軒的筆尖頓了頓。他三日前偷溜去藏書閣，
在一本前朝詩集中見過幾乎一模一樣的詞句。只是署名不同——詩集上寫的是"東坡居士"，
而今日三皇兄呈給父皇的，卻署名"江元"。"軒兒，來。"母親在喚他。
江軒連忙藏好紙筆，起身時腿已麻了半邊。內室里，母親靠坐在床頭，
手中是一件縫補到一半的舊衣。"明日是冬至，尚宮局會發(fā)冬衣。"母親咳嗽兩聲，
"你把這件襖子給張公公送去，他小兒子與你同齡。"江軒接過衣服，
摸到夾層里多了一塊硬物。他不動聲色地點頭："兒臣明白。"回到偏殿，江軒拆開衣角，
發(fā)現(xiàn)是一塊小小的銀錠。足夠買兩刀好紙，一塊新墨。他攥著銀子，
望向窗外那輪明月——與三皇兄詩中描寫的一般無二的明月。——秦玉放下朱筆，
揉了揉太陽穴。十八歲的內閣學士，本朝開國以來他是第一個。窗外傳來打更聲，
已是三更天。他推開案頭堆積如山的奏折，從暗格中取出一本手札。"慶元十二年冬，
三皇子獻《水調歌頭》于帝，帝大悅..."秦玉冷笑一聲。他穿進這本書已經(jīng)十八年了，
原著中那個種馬文抄公男主——三皇子江元，果然如書中描寫的一樣，
開始抄襲前世的名篇佳作了。作為穿書者，秦玉原本可以走原著劇情，輔佐江元登基，
混個從龍之功。但他實在看不慣原著中江元抄襲詩文、廣納后宮的做派。更何況，
書中那個被江元強占后又拋棄的江南才女，是秦玉這一世的表妹。"大人，
南方水患的折子到了。"門外傳來長隨的聲音。秦玉收起手札："進來。"他快速瀏覽奏折，
眉頭越皺越緊。原著中這場水患是三皇子靠"發(fā)明"水泥立功的關鍵情節(jié)。
但據(jù)他派去的密探回報，三皇子府上的工匠已經(jīng)死了三個——顯然，
江元只知道水泥這個名字，根本不懂具體配方。"備轎，我要進宮。"轎子經(jīng)過西華門時，
秦玉突然喊停。他看見一個瘦削的少年從角門溜出來，懷里似乎揣著什么。
"那是...""回大人，那是十二皇子。"長隨低聲道，"生母原是李嬪，
因巫蠱案被打入冷宮。十二皇子常偷偷出來，據(jù)說...是去藏書閣。"秦玉瞇起眼睛。
原著中對這位十二皇子幾乎只字未提。他想了想，吩咐道："跟上去，別驚動他。
"——江軒沒想到會被當朝最年輕的閣老堵在藏書閣。他抱著一本《河防通議》，
僵立在書架之間。秦玉就站在三步之外，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殿下對治水有興趣？
"江軒下意識把書往身后藏："秦...秦大人認錯人了，
我只是...""十二殿下不必隱瞞。"秦玉走近幾步，壓低聲音，"南方水患肆虐，
殿下可是在尋找解決之法？"江軒警惕地后退，后背抵上了書架。
這位秦大人的眼神太過銳利，仿佛能看透人心。"下官有一策，想請殿下參詳。
"秦玉突然從袖中取出一卷圖紙，"這是改良后的水閘設計，
若殿下有興趣..."江軒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圖紙吸引。那上面的設計精妙絕倫，
與他這幾日苦思的方案不謀而合，卻又更加完善。"為何給我？"江軒終于開口，聲音干澀，
"三皇兄才是...""三殿下正在試驗一種叫'水泥'的東西。"秦玉輕笑，
"已經(jīng)毀了三處窯廠，死了四個工匠。"江軒瞳孔微縮。他昨日才聽說死了三個，
今日就變成四個了？"下官以為，"秦玉將圖紙塞進江軒手中，"治水靠的是扎實的學問，
而非奇技淫巧。"江軒展開圖紙，心跳突然加速。這不僅是水閘設計，
更是一份詳細的治水方略，連征調民夫的數(shù)量都計算得清清楚楚。"我需要付出什么？
"江軒直截了當?shù)貑?。秦玉笑了?殿下果然聰慧。下官只求一事——他日若有機會，
請殿下親自去江南看看水患實情。"這個要求太過簡單，簡單到江軒不敢相信。
但他還是點了點頭："好。"——金鑾殿上，皇帝面色陰沉。"南方三州水患，
眾卿可有良策？"三皇子江元搶先出列："兒臣有一物，名曰水泥，
可筑永不潰決之堤..."秦玉冷眼旁觀。江元描述的水泥神奇無比，
卻始終說不出具體配方。工部尚書聽得眉頭緊鎖，顯然已經(jīng)起了疑心。"父皇，
"一個清朗的聲音突然響起，"兒臣有本奏。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殿角——十二皇子江軒手持奏折，恭敬地跪在殿中。
皇帝明顯愣了一下，似乎才想起自己還有這么個兒子。"準。"江軒的奏折詳盡務實，
從分流泄洪到以工代賑，條理分明。最后附上的水閘設計圖，更是令工部尚書拍案叫絕。
"此設計精妙！老臣以為可行！"皇帝仔細閱讀奏折，眉頭漸漸舒展："軒兒，這是你所想？
""回父皇，兒臣參考了《河防通議》與歷代治水方略，又請教了幾位老河工。
"江軒頓了頓，"若父皇準許，兒臣愿親往災區(qū)督辦。"秦玉站在文官隊列中，
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揚。這個十二皇子比他想象的更聰明——奏折中那些老河工的經(jīng)驗之談，
正是他們這幾日通過書信暗中交流的結果。"準奏。"皇帝終于露出笑容，
"朕派工部侍郎協(xié)助于你。"退朝時，三皇子江元攔住了江軒。
"十二弟何時對治水這么有研究了？"江元瞇著眼睛，"莫非有人...暗中指點？
"江軒不卑不亢："三皇兄說笑了，弟弟不過是多讀了幾本書。"不遠處，
秦玉與幾位大臣談笑風生，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這邊的劍拔弩張。
但他的余光始終鎖定在江軒身上——這位冷宮皇子面對三皇子的威壓，居然能不露怯色，
確實是個可造之材。——治水之行大獲成功。江軒不僅解決了水患，
還發(fā)現(xiàn)了當?shù)毓賳T貪污賑災銀兩的證據(jù)。皇帝龍顏大悅，破例允許李嬪搬出冷宮，
還賞了江軒一座府邸。"殿下可知，為何三皇子對你格外警惕？"秦玉府邸的后花園里，
兩人正在對弈。江軒執(zhí)黑子，沉思片刻才落子。"因為我威脅到了他的地位？""不止。
"秦玉吃掉一顆白子，"三殿下似乎...能預知某些事。比如這次水患，
他提前半年就開始準備那個水泥。"江軒心頭一跳。
他早就懷疑三皇兄有些古怪——那些突然冒出來的絕世詩篇，那些聞所未聞的"發(fā)明"。
"大人似乎...很了解三皇兄？"秦玉落子的手頓了頓："下官只是善于觀察。
"棋局陷入僵持。月光下，江軒忽然發(fā)現(xiàn)這位年輕閣老的眼中，有著遠超年齡的滄桑。
"秦大人，"江軒輕聲問，"若有一日，我與三皇兄...你會站在哪邊？
"秦玉笑了："殿下，下官站在百姓這邊。"他推枰認輸，
卻在棋盤上留下一個奇怪的圖案——看似散亂的棋子，隱約組成了一個"元"字。
江軒盯著那個字，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抬頭時，秦玉已經(jīng)起身告辭。"殿下，治水只是開始。
"秦玉的背影融入月色，"真正的洪水...還在后頭。"——杏花紛飛的時節(jié)，
京城迎來了三年一度的會試。秦玉站在貢院明遠樓上，俯瞰數(shù)千舉子魚貫入場。
他的目光鎖定在其中一個華服青年身上——三皇子江元，今科以皇子身份參考，
美其名曰"與民同試"。"大人，都安排妥當了。"禮部員外郎湊近低語。秦玉微微頷首。
他早已在《京城文萃》上匿名發(fā)表了十余首"新作"，全是前世記憶中的名篇。
若江元今科敢抄，必會撞個正著。三聲炮響，考題公布：《論水利與國本》。秦玉唇角微勾。
這題目是他力排眾議定下的，正是江軒最擅長的領域。而據(jù)密報，
三皇子這幾月都在鉆研什么"蒸汽機"，對水利一竅不通。果然，開考不到一個時辰，
巡考官就匆匆來報："三殿下交卷了！"秦玉展開那篇急就章，
一眼就認出了《河渠書》中的段落，還有幾句分明是抄襲蘇軾的《禹之所以通水之法》。
但最令他意外的是，文中竟夾雜著兩句他發(fā)表在《文萃》上的"新作"。"好一個文抄公。
"秦玉冷笑，當即下令，"將這份考卷與《文萃》最新一期一并呈送陛下。"御書房內，
皇帝面色陰沉如水。"元兒，這兩句'水不在深，有龍則靈'，真是你所想？
"江元額頭冒汗："回父皇，
是兒臣...靈光一現(xiàn)...""那這篇《文萃》上的同名詩作，又當如何解釋？
"皇帝將雜志摔在地上，"發(fā)表日期比會試還早半月！""兒臣冤枉！這必是有人陷害！
"就在此時，殿外傳來通報："十二皇子求見。"江軒捧著一摞文書進來，
看見這場面似是一愣："兒臣不知父皇正在...""來得正好。"皇帝余怒未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