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泉叮咚，鳥鳴清脆。
陳凡還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眼前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如同山間精靈般的少女。他怎么也沒想到，在這個荒涼破敗、死氣沉沉的棄劍峰上，竟然還藏著這樣一位……嗯，看起來非?！罢！鼻一顫娍蓯鄣拇嬖?。
那少女見陳凡只是呆呆地看著自己，也不說話，不由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的笑聲如同銀鈴般清脆悅耳，在寂靜的山林間回蕩，讓空氣都仿佛輕快了幾分。
“喂，新來的小師弟，你怎么不說話呀？是不是被我嚇到了？” 少女歪著腦袋，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陳凡，臉上帶著幾分調(diào)皮的笑意。
被她這么一笑一問，陳凡才猛地回過神來，臉上不由得微微一紅，連忙從青石上站起身，有些拘謹?shù)毓傲斯笆郑骸斑馈@位師姐…你好。我…我叫陳凡，是…是昨天剛被師父帶上山的?！?/p>
他下意識地用了“師姐”這個稱呼，雖然眼前這少女看起來年紀比他還小上一兩歲。
“師姐？” 少女聞言，眼睛瞪得更大了，隨即又咯咯笑了起來，擺了擺手，“我終于也有小師弟了！”
陳凡再次愣住。
“你是…棄劍峰的弟子？” 陳凡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
“對呀！” 林月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然后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新大陸似的，湊近幾步，好奇地圍著陳凡轉(zhuǎn)了兩圈，一邊打量一邊嘖嘖稱奇，“哎呀，真沒想到，師父那個老酒鬼，居然真的又收徒弟了！
我聽大師兄說起的時候還不信呢！要知道，自我之后，師父可是有……嗯，差不多七八年？不對，好像更久……反正是好久好久沒收過新弟子啦！”
陳凡聽得心頭一動。
十幾年來收的第一個弟子？那之前那個外門執(zhí)事說瘋師父十幾年不收徒，看來是真的？那大師兄他們……
“那…石師兄他們？” 陳凡試探著問道。
“大師兄他們呀？” 林月眨了眨眼，掰著手指頭數(shù)道，“大師兄是師父最早收的弟子啦，比我早很多很多年！二師兄和三師兄也是師父以前撿…呃，是收的弟子?！?/p>
她說著，還老氣橫秋地拍了拍陳凡的肩膀，一副“以后我罩著你”的模樣，讓陳凡有些哭笑不得，心中那份拘謹和陌生感，卻也在她這自來熟的熱情中，悄然融化了不少。
“對了，陳凡師弟，” 林月忽然想起了什么，臉上露出一絲同情的神色，“我聽大師兄說，你…你的資質(zhì)好像…不太好？”
陳凡聞言，心中微微一黯，苦澀地點了點頭：“嗯，下品雜靈根?！?/p>
“哎呀，那確實有點……” 林月也皺起了小眉頭，隨即又立刻展顏一笑，安慰道，“不過沒關系啦！我們棄劍峰本來就不是靠靈根吃飯的地方！你看大師兄，他當年被師父撿回來的時候，據(jù)說比你還慘呢！還有二師兄、三師兄，他們也不是什么天縱奇才。師父總說，仙路漫漫，資質(zhì)固然重要，但心性、機緣、還有…嗯…臉皮厚？好像是這個詞…反正這些也很重要啦！”
她這番看似不著調(diào)的安慰，卻讓陳凡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這是他來到蒼梧劍宗后，第一次聽到有人對他的資質(zhì)表示理解，而不是嘲諷或憐憫。
“而且啊，” 林月像是獻寶似的，從腰間解下一個小巧玲瓏的布袋，從里面掏出幾塊用油紙包著的、還散發(fā)著淡淡香氣的糕點，遞給陳凡，“別灰心！你看，這是師娘特意讓我?guī)斫o你的！師娘做的桂花糕可好吃了！她說新來的弟子肯定不習慣峰上的伙食，讓我拿來給你嘗嘗鮮！”
師娘？
陳凡又是一愣。那個瘋癲的師父…竟然還有道侶？而且聽林月的意思，這位師娘似乎還是棄劍峰唯一管事的人？
他接過那幾塊散發(fā)著誘人香氣的桂花糕，入手溫熱，顯然是剛做出來不久。一股久違的、如同家一般的溫暖感覺，瞬間包裹了他。
自從家破人亡，流落荒野，他就再也沒有感受過這種帶著人情味的關懷了。
哪怕只是一塊小小的糕點，也足以讓他那顆冰冷堅硬的心，微軟化了一角。
“謝謝…林月師姐，還有…師娘?！?陳凡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哎呀，不用謝啦！我們都是同門嘛，互相幫助是應該的！” 林月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然后又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湊近陳凡，傳授經(jīng)驗道，“對了，陳凡師弟，我跟你說哦，在棄劍峰生存呢，有幾個小訣竅！”
“第一呢，就是不要惹大師兄生氣。大師兄雖然平時不說話，但他生氣起來很可怕的！不過呢，只要你按時完成他交代的任務（雖然那些任務很變態(tài)），他一般不會管你的。”
“第二呢，就是離二師兄的茅草屋遠一點！他經(jīng)常在里面搞些奇奇怪怪的實驗，有時候會爆炸，有時候會冒毒煙，很危險的！上次三師兄的笛子就被他不小心炸斷了半截呢！”
“第三呢，就是三師兄。他雖然看起來懶懶散散的，但人很好的！你要是遇到什么想不通的修煉問題（當然，前提是他醒著而且心情好），去問他，他偶爾會說出一些很有道理的話哦！而且他知道很多山里的野果哪里好吃！”
“至于師父嘛……” 林月做了個鬼臉，“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喝酒睡覺，你基本可以當他不存在啦！不過呢，師父偶爾清醒的時候，說的話可能會很有用哦，就看你能不能抓住了！還有，千萬別碰他的酒葫蘆！”
林月如同倒豆子一般，將她在棄劍峰總結(jié)出的“生存法則”傾囊相授，語氣活潑，表情生動，讓陳凡聽得入了神，也對這個古怪的師門有了更深的了解。
原來…大師兄并非完全冷漠，只是不善言辭？二師兄是個危險的實驗狂？三師兄看似懶散卻可能藏著智慧？而那位瘋師父…似乎也并非一直瘋癲？
還有那位從未謀面、卻讓人感覺很溫暖的師娘……
這個棄劍峰，似乎并不像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和……不堪？
“對了，陳凡師弟，” 林月忽然指了指陳凡放在一旁的斧頭和木桶，“你是不是每天都在劈柴擔水呀？”
陳凡點了點頭，有些無奈。
“我就知道！” 林月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大師兄肯定又讓你干這些了！不過你別小看這些活哦！” 她湊近了些，壓低聲音，“我悄悄告訴你，二師兄和三師兄偶爾會‘路過’你干活的地方，然后‘不經(jīng)意’地指點你幾句，比如怎么用巧勁劈柴更省力啦，怎么擔水走路更穩(wěn)、呼吸更順暢啦……那些可都是好東西！里面蘊含著一些特別的發(fā)力法門和呼吸節(jié)奏呢！你要是能用心體會，對你打熬基礎、錘煉體魄非常有好處的！”
聽到這里，陳凡心中又是一動！
他回想起這幾天干活時，二師兄吳用確實有一次路過，嘴里嘀咕著什么“杠桿原理”、“力矩平衡”，還對著他劈柴的姿勢指指點點了幾下。
當時他只覺得這書呆子又在發(fā)神經(jīng)，沒太在意。
還有一次擔水回來，累得幾乎要趴下，躺在屋頂曬太陽的三師兄岳清，忽然開口讓他試試“三步一吸，五步一呼”，他也只當是對方隨口亂說……
難道…那些看似不經(jīng)意的“指點”，竟然是真的？！蘊含著某種修煉的法門？
陳凡看向林月那雙清澈而真誠的大眼睛，心中那份對棄劍峰的疑慮和失望，又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特的、難以言喻的感覺。
這個地方，確實很古怪。師父瘋癲，師兄們性格迥異，環(huán)境破敗，修煉方式也匪夷所思。
但是…這里似乎又并非完全冷漠。有善良熱情的小師妹，有關懷備至（雖然未曾謀面）的師娘，還有那幾個看似不靠譜、卻可能會在不經(jīng)意間給予指點的師兄……
或許，自己來到這里，并非完全是壞事？
“謝謝你，林月師姐，我知道了。” 陳凡鄭重地對林月說道，語氣中多了一份真誠的感激。
“嘻嘻，不客氣啦！” 林月笑著擺擺手，“好啦，我要回去幫師娘準備午飯了！你…你慢慢修煉？哦不，是慢慢干活！記得吃桂花糕哦！”
說完，她如同來時一樣，像只快活的小鳥，蹦蹦跳跳地轉(zhuǎn)身，很快便消失在了山林小徑的盡頭。
陳凡看著她消失的方向，又低頭看了看手中還帶著余溫的桂花糕，心中那片冰封的湖面，似乎終于有了一絲融化的跡象。
他將一塊桂花糕放入口中，香甜軟糯，帶著淡淡的桂花清香，瞬間驅(qū)散了口中的苦澀，也溫暖了他的胃和心。
他再次走到潭邊，望著清澈的泉水，以及水中自己雖然依舊狼狽、但眼神卻不再那么迷茫的倒影。
劈柴，擔水……
或許，這真的是一種磨礪，一種考驗？
他深吸一口氣，提起空桶，走向泉眼。這一次，他的腳步似乎輕快了許多，心中也多了一份之前沒有的……期待。
（第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