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一周年那天,我家冰箱里憑空冒出一個草莓蛋糕。巴掌大,奶油裱花歪歪扭扭,
插著一塊巧克力牌,上面用糖霜寫著:離婚快樂,沈微。字跡我認得?;苫叶颊J得。謝凜。
我那死了埋進土里都該化成肥料的前夫。問題是,這蛋糕怎么來的?離婚是我提的,
也是我抱著箱子頭也不回地走出那套兩百平的大平層。這套六十平的小兩居,
是我用工作十年攢下的所有錢買的,鑰匙就三把,我,我媽,我閨蜜林晚晚各一把。
我媽在老家?guī)O子,晚晚上周剛飛巴黎血拼。我昨晚加班到凌晨三點,
冰箱里除了半盒過期牛奶和蔫了吧唧的生菜,空空如也。這蛋糕,像個鬼故事的開頭。
我盯著它,奶油在4℃的環(huán)境里凝出一層細密的水珠,鮮紅的草莓散發(fā)著不祥的甜香。謝凜。
這個名字像根冰錐,猛地扎進我麻木了快一年的心臟。離婚時,他坐在真皮沙發(fā)里,
長腿交疊,手里把玩著一個限量版打火機,火星明明滅滅,映著他沒什么表情的臉。
我說“我們離婚吧”,他眼皮都沒抬,只吐出一個字:“行?!备纱嗬?,
像扔掉一件舊衣服。財產(chǎn)分割,他眼皮都沒眨,房子、車子、存款,
我只要了屬于我的那部分工資積蓄,他推過來一張卡:“拿著,算補償。
”我推了回去:“用不著,兩清了?!彼托σ宦?,終于抬眼看了我,那眼神,
冷的像西伯利亞凍土?!吧蛭ⅲ闱宓昧藛??”我抱著箱子下樓,沒回頭。他也沒送。
一年了,我們像兩條平行線,毫無交集。聽說他公司越做越大,
身邊也從不缺鶯鶯燕燕的花邊新聞。這個蛋糕,算什么?惡作?。窟t來的嘲諷?
還是他謝大少爺無聊生活里一點施舍般的憐憫?我抓起蛋糕,連盒子帶奶油,
狠狠砸進垃圾桶?!半x婚快樂?”我對著空蕩蕩的廚房冷笑,“謝凜,你神經(jīng)病。
”蛋糕事件像根刺,扎得不深,但時不時疼一下。幾天后,我正在公司焦頭爛額地改方案,
手機響了。是個陌生號碼?!拔?,沈女士嗎?我是‘安家地產(chǎn)’的小李?。?/p>
您‘楓林苑’那套房子,考慮出售嗎?有客戶看了照片,特別滿意,價格好商量!”楓林苑?
那套兩百平的大平層?那是謝凜婚前全款買的,離婚協(xié)議上寫得清清楚楚,歸他。
跟我一毛錢關(guān)系沒有?!澳愦蝈e了,那房子不是我的。”我皺著眉想掛電話。“哎哎,
沈女士別掛!”小李急了,“沒錯啊,業(yè)主信息登記的還是您和謝先生!系統(tǒng)里顯示的!
那位謝先生我們聯(lián)系不上,只能聯(lián)系您了!客戶誠心要,全款!價格比市場價還高兩成!
”我愣住了。業(yè)主信息……沒改?怎么可能?以謝凜的效率,
離婚當天就該讓律師把一切處理干凈。那套房子地段絕佳,市值幾千萬,他留著干嘛?
“抱歉,房子歸屬權(quán)很明確,是謝凜的個人財產(chǎn)。我不清楚信息為什么沒更新,
你們直接聯(lián)系他或者他的律師吧?!蔽艺Z氣冷硬地掛了電話。心里那點異樣感,
卻像墨汁滴進清水,慢慢暈開。晚上約了晚晚喝酒,她剛從巴黎回來,容光煥發(fā)。
我把這兩件邪門事當笑話講給她聽。晚晚晃著酒杯里的馬天尼,紅唇一撇:“蛋糕?
謝凜送的?他腦子被門夾了?還是覺得離婚周年值得慶祝?”她翻個白眼,“至于房子…嘖,
八成是他貴人多忘事,或者懶得折騰。幾千萬的房子對他來說,跟買個包差不多吧?
放著就放著唄。”她說得輕描淡寫,也是,謝凜的身家,一套房子確實不算什么。
“我就是覺得…怪怪的。”我戳著杯子里的檸檬片,“像有人在背后盯著你。
”“少自己嚇自己。”晚晚拍拍我的手,“離都離了,他那種人,身邊還能缺女人?
估計早把你忘到九霄云外了。蛋糕?說不定是他哪個新歡的惡作劇呢!別理,晦氣!
”想想也是。謝凜那種人,字典里就沒有“后悔”和“回頭”這兩個詞。離婚是他意料之中,
甚至可能期待已久的事。我強迫自己把這兩件事甩到腦后。生活繼續(xù)。加班,擠地鐵,
吃外賣,偶爾應(yīng)付我媽催我再找個對象的電話。直到那個周五。我加班到晚上十一點,
整個人累得像被抽了筋?;杌璩脸磷叱鰧懽謽?,涼風一吹,才想起今天限號,沒開車。
這個點,地鐵停了,打車軟件前面排了五十多位。深秋的夜風已經(jīng)帶了寒意,
吹得我裹緊了薄外套。正發(fā)愁,一輛黑色的賓利慕尚,悄無聲息地滑到我面前。車窗降下。
駕駛座上,是謝凜那張沒什么表情的俊臉。路燈的光線切割著他深邃的輪廓,
下頜線繃得很緊。他側(cè)頭看我,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沒什么溫度:“上車。
”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猛地一縮。一年了。這張臉,依舊能輕易攪亂我的呼吸。
“不用?!蔽衣犚娮约旱穆曇舾砂桶偷?,帶著防備,“我打車。”他像是沒聽見,
重復(fù)了一遍,語氣不容置喙:“上車。這里不能停。”后面已經(jīng)有車在按喇叭催促。
我僵在原地,手指掐進掌心。疲憊和一種說不清的委屈涌上來,幾乎讓我鼻酸。憑什么?
憑什么他還能這樣理所當然地出現(xiàn)在我面前,用這種命令式的口吻?“謝總,
”我扯出一個極其難看的笑,故意用疏離的稱呼,“我們不熟。不勞您費心。
”喇叭聲更急促了。謝凜盯著我,眼神深得像寒潭,里面有我看不懂的暗流。
他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猛地一打方向盤。賓利像一道黑色的影子,
迅速匯入車流,消失不見。留下我一個人站在冷風里,像個傻逼。那點強撐的倔強瞬間垮塌,
眼淚不爭氣地涌上來。我狠狠抹了一把臉,心里罵了一句:謝凜,你王八蛋!這次偶遇,
像在我強行平靜的心湖里投下巨石。我開始變得疑神疑鬼。下班走進小區(qū),
總覺得背后有道視線?;仡^,只有匆匆的行人和搖曳的樹影。家門口的腳墊,好像被動過?
也許是我記錯了。最離譜的是,我晾在陽臺上的真絲睡裙,有一天收回來,
聞到了一股極淡的、冷冽的雪松混著煙草的味道。那是謝凜慣用的香水味。我拿著睡裙,
站在陽臺,渾身發(fā)冷。他是怎么進來的?他想干什么?恐懼像藤蔓一樣纏繞上來。
我第一時間換了鎖芯,又在門內(nèi)裝了阻門器和監(jiān)控攝像頭。晚晚知道后,氣得跳腳:“報警!
必須報警!他這是非法侵入!跟蹤!變態(tài)!”我猶豫了。沒有實質(zhì)證據(jù),
僅憑一點香味和臆測?警察會受理嗎?鬧大了,以謝凜的手段和地位……我不敢想后果。
“也許…是我太敏感了?”我試圖說服自己,也說服晚晚,“可能…是巧合?”“巧合個屁!
”晚晚咬牙切齒,“沈微,你就是對他還有濾鏡!他就是個控制狂!得不到就要毀掉,
或者…他想報復(fù)你甩了他?”這個猜測讓我打了個寒顫。謝凜的驕傲,我是知道的。
離婚是我提的,也許,真的傷到了他那高貴的自尊?日子在疑懼中滑過。一天深夜,
我突然被噩夢驚醒,一身冷汗??诳实脜柡?,起身去廚房倒水。路過客廳時,
鬼使神差地瞥了一眼手機上的監(jiān)控APP。實時畫面里,我家門外樓道聲控燈亮著。
一個高大的身影,靜靜地靠在我家門邊的墻壁上。穿著黑色的連帽衛(wèi)衣,帽子壓得很低,
看不清臉。指間夾著一支煙,猩紅的光點在昏暗的樓道里明明滅滅。那身影,那姿態(tài),
化成灰我都認得!是謝凜!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成冰。
巨大的恐懼和憤怒攫住了我。他在這里站了多久?他想干什么?!我渾身發(fā)抖,
抓起手機就想報警。手指卻停在撥號鍵上,遲遲按不下去。報警說什么?
說前夫半夜站在我家門口抽煙?這算什么罪?監(jiān)控畫面里,他像是感應(yīng)到什么,忽然抬起頭,
帽檐下的陰影里,目光似乎穿透了冰冷的攝像頭,直直地看向屏幕后的我。那眼神,
復(fù)雜得讓我心驚。有沉沉的疲憊,有化不開的陰郁,還有一絲…近乎絕望的痛楚?不,
一定是錯覺。他掐滅了煙,轉(zhuǎn)身,一步步走下樓梯。聲控燈隨著他的腳步,一層一層地熄滅,
最終,畫面陷入一片黑暗。我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后背全是冷汗。謝凜瘋了。
他一定是瘋了。我不能再住在這里。第二天,我就開始瘋狂找房子。必須盡快搬走,
離這個瘋子遠點。找房看房折騰了快一個月。
終于定下了一個離公司更遠、但安保嚴格的新小區(qū)。搬家那天,我叫了搬家公司。
收拾最后一點零碎時,門鈴響了。以為是工人,我拉開門。門外站著的,卻是謝凜的特助,
周巖。他手里拿著一個厚厚的牛皮紙文件袋?!吧蛐〗恪!敝軒r表情一如既往的專業(yè),
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恭敬,“謝總讓我把這個交給您?!薄笆裁礀|西?”我沒接,充滿戒備。
“楓林苑那套房子的產(chǎn)權(quán)文件,以及一份放棄聲明?!敝軒r把文件袋遞過來,
“謝總已經(jīng)簽好字了。只要您簽字,去辦個手續(xù),房子就完全過戶到您名下。
”我像被雷劈中,僵在原地。楓林苑?那套幾千萬的房子?他送給我?開什么國際玩笑!
“他什么意思?”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抖。周巖推了推眼鏡,語氣平靜無波:“謝總說,
房子空著也是空著,您住著,或者賣了,隨您處置。算是…一點補償?!毖a償?
離婚時我推掉的那張卡,現(xiàn)在變成了一套幾千萬的房?巨大的荒謬感淹沒了我。
緊接著是滔天的怒火?!把a償?”我冷笑出聲,一把抓過文件袋,看也沒看,直接撕開,
“他謝凜把我當什么?叫花子?還是他圈養(yǎng)的金絲雀,高興了賞根金條?
”合同和聲明書被我狠狠撕成兩半,再撕,雪白的紙片紛紛揚揚撒了一地?!澳没厝ジ嬖V他!
”我指著周巖的鼻子,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我沈微,不稀罕他的臭錢!
更不稀罕他的補償!讓他離我遠點!滾!”周巖看著滿地的碎紙,眉頭都沒皺一下,
只是微微頷首:“沈小姐的話,我會帶到。”然后從容地轉(zhuǎn)身離開。我砰地甩上門,
背靠著門板滑坐在地,氣得渾身發(fā)抖,眼淚卻怎么也止不住。羞辱。這是赤裸裸的羞辱!
他以為用錢就能抹平一切?就能掩蓋他像個變態(tài)一樣騷擾我的事實?搬進新家,
我緊繃的神經(jīng)并沒有放松。新小區(qū)環(huán)境很好,安保嚴密,進出都要刷卡。我稍微安心了一點。
幾天后的周末,我出門扔垃圾。剛走到樓下垃圾桶旁,
就聽到旁邊綠化帶傳來一陣激烈的爭吵聲。“老謝!你他媽是不是有???!
放著幾億的并購案不管,天天窩在這破小區(qū)當保安?!你圖什么?!
”一個刻意壓低卻難掩憤怒的男聲。另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響起,
帶著濃重的疲憊和一種破罐破摔的執(zhí)拗:“錢進,我的事,你別管。
”這個聲音……我如遭雷擊,猛地扭頭看去。高大的冬青樹叢后,站著兩個男人。
一個穿著騷包的亮片夾克,一臉怒其不爭,是謝凜的死黨錢進。
而另一個……穿著深藍色的保安制服,帽子戴得有點歪,身形依舊挺拔,
卻透著說不出的落寞和頹唐。是謝凜。他側(cè)對著我,手里夾著煙,眉頭緊鎖,
眼下是濃重的青黑,下巴上甚至冒出了青色的胡茬。那身廉價的保安制服穿在他身上,
顯得無比荒誕又刺眼。楓林集團的太子爺,身價百億的謝凜,穿著保安制服,
在我新搬的小區(qū)里……當保安?!我手里的垃圾袋,“啪”地掉在地上。
聲音驚動了那邊的人。謝凜和錢進同時轉(zhuǎn)頭看過來。謝凜看到我的一剎那,整個人都僵住了。
夾著煙的手指猛地一顫,煙灰簌簌落下。他眼中瞬間閃過極致的慌亂、難堪,
隨即是一種被徹底扒光的狼狽和絕望。他下意識地想拉低帽檐遮住臉,動作卻笨拙得可笑。
錢進也愣住了,看看我,又看看謝凜,臉上表情精彩紛呈。時間仿佛凝固了。
我死死地盯著謝凜,盯著他那身刺眼的藍色制服,盯著他憔悴不堪的臉,
盯著他眼中那片狼狽的廢墟。腦子里嗡嗡作響,像有一千只蜜蜂在飛。蛋糕,
未更改的房產(chǎn)信息,深夜門口的煙頭,放棄產(chǎn)權(quán)的文件,
還有眼前這身保安制服……所有零碎的、詭異的片段,在這一刻,
被一根無形的線粗暴地串聯(lián)起來。指向一個我從未想過的、荒謬絕倫的答案。
“你……”我的聲音干澀得厲害,像砂紙摩擦,“你在這里…做什么?”謝凜的嘴唇動了動,
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他倉皇地避開我的視線,那樣子,哪里還有半分昔日謝總的矜貴冷傲?
倒像個做錯事被抓現(xiàn)行、手足無措的大男孩。錢進猛地反應(yīng)過來,一步上前,擋在謝凜前面,
臉上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嫂子…啊不,沈小姐!誤會!都是誤會!
老謝他…他最近體驗生活!對,體驗基層生活!了解民間疾苦!呵呵,呵呵呵……”這解釋,
蒼白得連鬼都不信?!绑w驗生活?”我重復(fù)著這四個字,目光越過錢進,
釘子一樣釘在謝凜身上,“體驗生活,需要深更半夜守在我家門口抽煙?
需要偷偷摸摸往我冰箱里塞蛋糕?需要像個幽靈一樣陰魂不散?”我的聲音不大,
卻字字帶血。謝凜的身體劇烈地晃了一下,臉色慘白如紙。錢進也啞火了,
眼神復(fù)雜地看著謝凜,又看看我,最終嘆了口氣,煩躁地抓了把頭發(fā)。
“沈微……”謝凜終于開口,聲音啞得厲害,帶著一種近乎卑微的懇求,“我們…談?wù)劊?/p>
”“談什么?”我冷笑,胸口堵得快要爆炸,“謝總,我們早就兩清了。你現(xiàn)在這樣,
算什么?跟蹤狂?偷窺癖?還是…你覺得這樣戲弄我,特別有意思?”“我沒有!
”他猛地抬頭,眼睛赤紅,里面的痛苦和急切幾乎要溢出來,“我沒有戲弄你!
我只是…只是想離你近一點…只是想…確認你過得好不好……”“我過得好不好?
”我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眼淚卻不受控制地涌出來,“謝凜!
一年前你簽字簽得那么痛快的時候,怎么沒想過我過得好不好?這一年,
你緋聞滿天飛的時候,怎么沒想過我過得好不好?現(xiàn)在,你像個變態(tài)一樣跟蹤我,守著我,
然后假惺惺地問我過得好不好?”我一步步逼近他,無視錢進阻攔的手,
死死盯著他通紅的眼睛:“看著我!回答我!你他媽到底想干什么?!
”謝凜被我逼得后退一步,背抵在冰冷的冬青樹上,避無可避。他看著我洶涌的眼淚,
看著我眼中燃燒的怒火和痛苦,像是被徹底擊垮了。他張了張嘴,喉結(jié)劇烈地滾動,
卻只發(fā)出破碎的氣音。下一秒,他做出了一個讓錢進目瞪口呆、讓我渾身血液凝固的動作。
他抬起手,不是擦我的眼淚,而是狠狠地、用力地抽了自己一巴掌!“啪!
”清脆的響聲在寂靜的午后格外刺耳。他半邊臉頰迅速泛紅?!笆俏业腻e?!彼曇羲粏?,
帶著濃重的鼻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肺腑里摳出來,血淋淋的,“沈微,從頭到尾,
都是我的錯?!薄拔也辉摗辉撛谀阕钚枰业臅r候,不在你身邊。
”“我不該…為了那該死的面子,簽了字?!薄拔也辉摗詾榉拍阕呤菍δ愫?。
”他語無倫次,高大的身軀佝僂著,那身可笑的保安制服此刻更襯得他狼狽不堪。
他像個迷路的孩子,絕望地尋找著方向?!拔液蠡诹恕蛭ⅰ颐恳惶欤恳豢?,
晚晚也不肯告訴我…”“我只能…只能去守著我們最后那點聯(lián)系…那套房子…我怕改了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