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皇后起身行禮,被走至跟前的盛昌帝扶住了,夫妻二人在上首落座。
“今日有大朝會,皇上怎有空閑過來長春宮?”裴皇后溫聲問詢。
“承恩侯在御書房外跪了近一個時辰了,朕再不得空閑,也得過來瞧瞧?!?/p>
盛昌帝的眸光掃過白氏,落在裴千瀾身上。
“朕聽聞,瀾兒不滿楚家二郎婚前與旁的女人有染,賭氣與瑤兒換了婚,此事可當(dāng)真?”
盛昌帝的語氣很和緩,可裴千瀾卻驚出了一身冷汗。
封建皇權(quán)社會,帝王隨口一句話,能決定普羅大眾的生死命運(yùn)。
她沒敢抬頭直觀圣顏,努力不讓回話的聲音發(fā)顫,“臣女一氣之下做下了糊涂事,求皇上從輕發(fā)落?!?/p>
“一氣之下做出了糊涂事?”盛昌帝話語頓了下,“瀾兒年歲尚輕,年輕氣盛做下幾件錯事在所難免。好在知曉此事之人不多,及時糾正也無傷大雅?!?/p>
裴千瀾豁然抬起頭,眸光與盛昌帝對上,忙斂眸躲避。
及時糾正錯誤?她已經(jīng)嫁到了宸王府,皇帝莫不是還想讓她將親事?lián)Q回來?
“怎么,裴二小姐不愿意及時改錯?”盛昌帝又問。
帝王對裴千瀾的稱呼從‘瀾兒’變作‘裴二小姐’,帝王顯然已動了怒,可裴千瀾已經(jīng)沒有了回頭的可能。
不知從哪來的勇氣,她跪直身體,眸光直視盛昌帝,堅定表明態(tài)度。
“臣女雖是一怒之下做了錯事,但不后悔,也不想再改。無論皇上如何處置,臣女都坦然接受,只求皇上不要怪罪旁人。”
盛昌帝眼眸微瞇,“據(jù)朕所知,裴二小姐心念楚家二郎多年,深情厚愛怎會舍得輕易放手?”
“臣女以為,再深的情愛都比不過自尊自愛。事發(fā)后,臣女給過楚泊淵機(jī)會,他棄我選了旁人。不珍重自己的夫君,臣女哪怕冒天下大不韙,也不想要了。望皇上能成全臣女的任性?!?/p>
裴千瀾的一番言語說罷,殿中陷入了詭異的靜默。
過了會兒,盛昌帝竟勾起唇角,朗聲笑了起來。
“哈哈哈……好一個自尊自愛,瀾兒不愧為皇后的嫡親侄女,與皇后年輕時桀驁不馴的脾氣一模一樣。小瀾兒敢作敢當(dāng),敢愛敢恨,甚得朕心吶!”
知曉盛昌帝不會重罰裴千瀾,裴皇后佯裝氣惱睨了他一眼。
“年少不知事犯下大錯,竟還被夸上了?;噬峡刹辉S太慣著瀾兒,這犯了錯,必須罰。”
盛昌帝從不當(dāng)眾駁裴皇后的面子,他笑著應(yīng)和,“朕聽皇后的,必重罰瀾兒。這樣吧,瀾兒不喜讀書習(xí)字,不喜悶,朕便罰她閉門抄寫經(jīng)書,每日抄夠兩個時辰,不許偷懶?!?/p>
這懲罰,輕到等同于沒有。
裴千瀾不敢相信,她違抗圣旨換婚,就這么輕飄飄被揭過去了。
見她愣怔著沒回應(yīng),盛昌帝微挑眉,“怎么,瀾兒嫌朕罰重了?”
裴千瀾心下一驚,忙叩首,“臣女謝皇上輕罰之恩。”
聞此言,盛昌帝又朗聲笑了起來,等笑過了,才瞧向被忽略許久的宋聆舟。
“新婚妻子由承恩侯府大小姐換成二小姐,聆舟可介意?”
宋聆舟拱手,“侄兒因病多年閉門不出,未曾見過裴家小姐,面都沒見過,何談介意?一切由皇伯做主,侄兒只管欣然接受圣恩。”
換親之事過了帝后的大關(guān),宋聆舟也沒有意見,算是塵埃落定了。
心里的大石頭落地,裴玥瑤也有了心思打量曾經(jīng)的未婚夫。
這一看,直接看呆了!
她做夢都想不到,被盛傳形容枯槁、面容丑陋不堪的宋聆舟竟這般好看。
只見其膚色白皙、眉眼如畫、秀鼻豐唇,舉手投足間漾著說不出的淡雅矜貴,比號稱京城第一公子的楚泊淵還俊逸幾分。
能與這般純凈美好的男子日夜相守,哪怕時日短些,也是幸福的吧!
悔意剛起,裴玥瑤立馬清醒,宋聆舟模樣生的再好,也改變不了是個病秧子的事實,比不過哪哪都優(yōu)異的泊淵哥哥。
泊淵哥哥自幼習(xí)文習(xí)武,十七歲考取舉人功名,十九歲中進(jìn)士,文韜武略哪是一介即將入土的病秧子能夠比擬的。
裴千瀾棄珍珠選魚目,遲早會后悔,羨慕她能做泊淵哥哥的妻子,羨慕她能和泊淵哥哥舉案齊眉,恩愛到老。
怕再生變故,她扯了扯白氏的衣袖,想要阿娘替她開口求情,求帝后將她和泊淵哥哥的婚事坐實了。
白氏暗暗將衣袖抽回,眼神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
她不明白,帝后連罪魁禍?zhǔn)椎呐崆懚紱]重罰,為何不能此時落定她的婚事?
眼看著盛昌帝要起身離開,裴玥瑤顧不得細(xì)想內(nèi)里緣由,往前跪行一步,“瑤兒也犯了錯,煩請皇上和皇姑母責(zé)罰。”
已起身的盛昌帝垂眸看了裴皇后一眼,見裴皇后搖頭嘆息,心里有了數(shù)。
“作為抗旨的當(dāng)事人之一,裴大小姐確實該罰。朕罰了瀾兒閉門抄寫經(jīng)書,便也罰裴大小姐每日抄寫三遍‘女訓(xùn)’,以儆效尤?!?/p>
盛昌帝說罷,帶著貼身內(nèi)侍大步出了殿。
婚事沒落實,還得了一番懲罰,裴玥瑤有些懵。
都是罰抄書,罪魁禍?zhǔn)椎呐崆懕涣P抄經(jīng)書,她卻被罰抄‘女訓(xùn)’。
女訓(xùn)是教導(dǎo)女子德行教養(yǎng)的書籍,皇上罰她抄‘女訓(xùn)’,莫不是在點(diǎn)她德行不佳?
不可能,皇上勤政日理萬機(jī),段然不會在意一介閨閣女子的德行。
從長春宮出來,白氏低聲訓(xùn)斥裴玥瑤,“早便告訴過你,今日進(jìn)宮的目的是認(rèn)錯聽罰,你嫁到楚國公府的事,不可操之過急,你怎的還是犯了糊涂?”
裴玥瑤本就委屈,被訓(xùn)斥更委屈了,她鼓著臉不服反駁,“皇上和皇姑母已經(jīng)揭過了換婚之事,女兒為何不能趁機(jī)將自己和泊淵哥哥的婚事敲定了嘛?”
“你阿爹此時還跪在御書房外呢,你哪只眼睛看到帝后揭過了此事?”白氏眼中閃過怨恨。
裴玥瑤更不解了,“既然未曾揭過,那為何裴千瀾沒被重罰?難不成因為她模樣生的與皇姑母相似,就能享有獨(dú)一份的寬宥?”
“唉~”白氏嘆息著拍了拍她的手,“人各有命,該是旁人的,羨慕不來。但瑤姐兒你記住,有時候榮寵太過并不一定是好事,長久的富貴榮華才更令人艷羨。莫要糾結(jié)眼前分寸得失,來日方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