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安得知薛氏來鏢局找人，也趕來賠罪一番，安排馬車把他們送回薛家。
吳氏聽聞薛良受傷，拖著病體走到西廂門口，欲要上前關(guān)心幾句。
薛良對吳婉之母女都沒有好感，對此視而不見，徑自拐回東廂去了。
“不必管他?！焙筮呥M門的薛氏對吳氏說道。
薛氏不著痕跡地開解吳氏，但臉色不甚好看，想必心里的氣還沒消盡。
吳氏笑著對薛氏點頭。
她知道薛良心里對她們一家有怨，怎么會惱？只是用眼神示意吳婉之到她身邊來。
吳婉之見薛良自己回了屋，不需要人隨時照顧，便依吳氏的意，過去攙扶她，“娘?！?/p>
“薛良受傷那么大的事，你怎么敢一聲不吭！”吳氏緊緊攥住吳婉之伸來的手，也是動了怒，低聲罵道。
“薛良不讓我說。說了也幫不上忙，憑白讓你們擔(dān)心?！眳峭裰鬼?，睫毛上下閃動。
“那你好歹跟我吱一聲！每天偷著出門，我還以為你做什么背德行徑，真是氣煞我?！?/p>
“您和薛娘每日談天，我若告訴你，恐怕你言語間露了餡?！彼褏鞘戏龌匚鲙?。
“你自認(rèn)聰明，還不是被人發(fā)現(xiàn)了。”
吳婉之打小就有主意，有時做事毫無分寸，吳氏實在惱怒。
她繼續(xù)說道：“你隱瞞不說是出于好心?？蔀槿擞H娘的，怎么忍見兒子受苦，而自己竟然高枕無憂，一無所知？你們這不是折磨人嗎？真是一點都不懂做母親的心！”
相比于眼見自己兒子重傷痛苦，日夜憂思難眠，吳婉之還是覺得，薛氏現(xiàn)在這樣氣一場更好。
氣了，薛良有辦法哄。
可要是憂思成疾，損壞了身體，薛良可就兩頭顧不著了。
吳婉之當(dāng)然沒有笨到把這些話說出口。
她把吳氏扶回床榻，低眉順眼，“下次不會了。”
吳氏瞧她眼底平靜，知她是陽奉陰違，用力拍打她的手背，“你最好說到做到！”
吳婉之被她打得縮回手，還是沒有要悔改的樣子。
吳氏知她脾氣倔，短時間扭不過來，心里無奈。
她不再抓著這件事，轉(zhuǎn)而問道：“是薛良讓你送飯的？你們感情好些了？”
“是我自己要送的。他很是煩我，不過不趕人了。”
“不趕你已經(jīng)很好了?！眳鞘蠂@口氣，臉色稍微好了一點，“這也算你沒白忙活。去吧，他正是要人幫忙的時候?！?/p>
吳婉之如獲大赦，不過沒急著走，先問了靈靈和吳弘之的去處。
“弘之從學(xué)堂回來，就帶著靈靈出去了，說是去村頭老薛家爬樹摘桃。他一天天沒個正形，靈靈跟他混久了，行路坐姿都跟個男孩似的?！?/p>
吳婉之婉兒笑道：“他是皮了點，不過倒是幫了我不少忙。”
“這倒也是?！毕肫鹱约喝諠u懂事的孫子，吳氏這才露出點笑意。
只是她轉(zhuǎn)眼見到吳婉之，又愁了起來，“只是苦了你，我們?nèi)齻€累你?！?/p>
“又說這些?！?/p>
吳氏見吳婉之不愛聽這些，便不再說了，催促她:
“薛良剛到家，恐怕渴了累了。你去瞧瞧有沒有幫得上忙的，先緊著他，等他歇下，你也休息休息?！?/p>
“知道了?！眳峭裰畤诟绤鞘咸上滦?，趕忙跑回東廂。
她一進門，便見薛良背對門口坐著，一只手臂擱在桌面，聽見吳婉之的動靜也沒回頭。
“方才的飯還沒吃，我給你熱了端過來？”吳婉之試探地問道。
“就這樣吧，吳婉之?！毖α己鋈徽f道。
他手指來回敲打桌面，似乎這個決定是剛思索出來的。
“什么？”吳婉之不知道他為何突然說這種話。
“既然你簽了死契，那就留在這里當(dāng)個差使丫鬟好了?！?/p>
薛良抬眸，看吳婉之的眼神比先前平靜許多，沒有了令人感到壓迫的煞氣。
他說:“我供養(yǎng)你全家，你照顧好我娘，打點家務(wù)，但……僅此而已，別的東西你不要肖想。”
原來薛良是在思考吳婉之在這個家里的身份。
吳婉之自從感受到薛良對她的厭惡之后，就沒想過對方能接受她做妻子。
她對自身的定位和薛良現(xiàn)在給的身份是差不多的，因此不僅沒有沮喪，反而松了一口氣。
“那對外，我該自稱薛家的丫鬟還是……”
薛良撇下嘴，似有些不悅，“今天這些話你知我知就行。若是你對外自稱丫鬟，我娘還不氣得跳起？
你自己想想，哪家請丫鬟還負(fù)責(zé)供養(yǎng)她老娘的？若不是我娘治著你，讓你短時間嫁不了旁人，我不會吃這啞巴虧。你最好聰明點?！?/p>
吳婉之趕緊收起話頭，“我知道了?！?/p>
薛良見吳婉之還算識相，心情松快一些，繼續(xù)敲打她:
“你的死契雖在我娘手上，但這個家的經(jīng)濟在我，因此小事你聽我娘的，大事你得問我。要是我們意見相悖，你就陽奉陰違，面上哄好我娘，背地里聽我指使。聽明白沒有？”
“聽明白了?！?/p>
吳婉之現(xiàn)在不急著弄清楚到底該聽誰的，反正哄好眼前這人再說。
薛良見她面上乖順，又恐她一肚子壞水，再次警告：“我不在家，我娘就是一家之主，你最好安分一些?！?/p>
“知道，不敢惹娘不高興的。”吳婉之繼續(xù)回道。
就算薛良不做這個警告，她也不會惹薛氏不快。
薛氏可是她的恩人。
薛良見吳婉之言行之間挑不出毛病，便解了腰上的錢袋子朝吳婉之扔去，“家用?！?/p>
吳婉之接住，“不用的，我還有許多……”
她的話被薛良警告意味十足的眼神止住。
“屁話少說，我不會讓你留話柄?！?/p>
狠話說了，錢也給了，薛良懶得讓她在眼前晃，便大手一揮，“去，把飯拿來?！?/p>
“嗯，那我給你熱一熱?！?/p>
“直接拿來。廢話恁多?！?/p>
吳婉之把冷飯端進屋時，薛良靠在椅子上發(fā)愣。
她把飯擺好，薛良才回過神，三兩下就吃飽。
見吳婉之還在屋里，他挑了挑眉毛，放下碗筷，站起來開始巡視自己的領(lǐng)地。
他倒要看看，他大半個月沒回家，吳婉之鳩占鵲巢到了何種程度。
屋子里的陳設(shè)沒有變化，吳婉之的包袱還放在薛良的衣柜旁邊。
他盯著那堆包袱，有些不理解，覺著吳婉之比預(yù)想的要慫千百倍。
吳婉之站在他身側(cè)，見他沉默不語，還以為他又要起火，心里已經(jīng)開始盤算怎么說，才能讓他接受自己的東西出現(xiàn)在這里。
誰知薛良只是打開衣柜，把自己那幾件衣裳扔到柜子中間層，空出上層，對吳婉之說：“塞里頭。”
見薛良沒追究，吳婉之趕緊“哎”一聲，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所有東西一股腦往柜子里塞。
那裹包袱的布臟，她便抓成一團握在手里。
薛良別過頭，吳婉之疊好、擺在角落的席子和被褥瞬間入了他的眼。
“……”
吳婉之沒睡他的床。
薛良心里開始算，吳婉之來了多久了？一個月？一個多月了吧？她在地上睡了一個多月。
吳婉之到底是真的慫，還是在裝模作樣？
薛良有些懷疑自己對吳婉之的判斷了。
吳婉之見薛良先是看到自己的被褥，明顯怔住，又回眸古怪地盯著自己，好似自己是什么臟東西。
是了。
薛良雖然經(jīng)常在外奔波，身上不見得時時干凈，但家里和鏢局的房間都很整潔，估計對自己的空間是有些潔癖的。
她趕緊找補道：“我睡那里。被子雖然舊了些，但是洗過的。你要是覺得礙眼，我搬到你見不到的角落去。”
“不用?！毖α即驍鄥峭裰男踹?，轉(zhuǎn)而向床榻走去，不再察看自己的屋子。
薛良很快坐在床上，開始甩靴子，“你挺有自知之明的，挺好。”
“我要休息，你出去，把門帶上。平日里也少開門，讓我娘瞧見你那堆東西，又得罵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