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如看著民兵粗暴地將父親押走。
出了會面室,顧清如再次被搜身。
所幸,父親給的那個東西她早已收入空間。
出了看守所,顧清如就察覺到身后有人跟著。
她不動聲色地攏了攏衣領,腳步未停,甚至故意在供銷社門口駐足,假裝要買紅糖,余光卻掃見街角一道人影迅速隱入巷子。
她被盯上了。
顧清如心里冷笑,面上卻仍是一副嬌弱模樣,背著布包慢悠悠往家走。
家里空蕩蕩的,大哥大嫂和后母都不在。
顧清如猜大哥和后母在父親被抓后,轉移了部分財產,在外面另有藏財物之地。
回到臥室,顧清如輕輕挑開窗簾一角,目光向下掃去。
那個戴鴨舌帽的男人還站在巷口的槐樹下,手里捏著半截煙,時不時抬頭瞥向顧家院子。
——果然在盯梢。
直到煙頭被掐滅,男人終于轉身離開,背影消失在灰撲撲的街角。
安全了……暫時。
顧清如反鎖房門,從空間里取出父親塞給她的東西——
一枚黃銅材質的扁圓形鐵片,紐扣大小,邊緣磨得發(fā)亮,顯然常年被人摩挲。
指腹擦過表面,隱約觸到凹凸的刻痕。
她湊近仔細辨認,數(shù)字“9”。
像是某種編號,刻痕細密工整,絕非隨手劃就。
“老鐘表匠……瑞士鋼……”
她喃喃重復父親的話,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華僑銀行!
前年夏天,父親曾帶她去外灘知名的咖啡館喝咖啡,那家咖啡館有一面巨大的雕花玻璃。
坐在玻璃旁邊的位置非常搶手,需要提前預定。
那天父親預定了靠窗的位置,她留意到玻璃對面是一棟花崗巖砌成的洋樓。
看她似乎很感興趣,父親喝著咖啡隨口說道:
“這地方啊,用的全是瑞士保險柜?!?/p>
“里頭存的都是僑胞的緊要物件,比普通銀行穩(wěn)妥?!?/p>
顧清如猛地攥緊鐵片。
這根本不是普通的銅片,而是華僑銀行保險箱的存取憑證!
父親竟把這么重要的東西,藏在了民兵眼皮底下!
他冒險將這個東西交給她,要么是他護不住了,要么是里面有很重要的東西!
顧清如推測,一定是后者。
至于父親口中的老鐘表匠,是一個人,是一個能幫到他的人!
破解了父親的話,顧清如心里涌起一絲希望。
這一世,全都不一樣了。
她見到了父親,也許能改變父親上一世慘死的命運。
顧清如沒有猶豫,立刻從衣柜深處翻出一套壓箱底的男裝——
這是她之前偷偷改的,原本想著萬一家里出事,能扮成男人。
她利落地束起長發(fā),扣上鴨舌帽,又在臉上抹了把煤灰。
鏡中人頓時成了一個瘦高的年輕小伙。
從家后門出去,顧清如騎車直奔華僑銀行。
她壓了壓帽檐,刻意粗著嗓子對柜臺后的職員道:“同志,麻煩取箱?!?/p>
那職員原本懶洋洋地翻著報紙,瞥見她推過去的銅牌時卻猛地坐直了身子。
“9號箱……同志,您請稍等?!?/p>
態(tài)度恭敬得近乎詭異。
很快職員匆匆取來了一個牛皮紙袋。
顧清如接下,沉甸甸的,借著放入挎包的機會收入了空間。
她一路飛一樣的騎著自行車疾馳回家,反鎖房門的手指都在發(fā)抖。
撕開牛皮紙袋火漆封口的剎那,幾張薄薄的紙片率先滑落。
她撿起那幾張薄薄的紙,是六張船票。
上面寫著“中興輪—滬港特等艙,公平路碼頭啟航”,票面上還蓋有僑務辦公室鋼印。
時間是下周三的班次——
這是父親替全家準備的退路!
卻被大哥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家伙破壞了父親的計劃。
害的她和父親上一世慘死!
她仔細收好船票,如今她們一家是用不上了,但也許還是能派上用場,畢竟這時候一張船票千金難求。
她繼續(xù)檢查牛皮紙袋里的東西。
厚厚的一打房契地契,有:滬市霞飛路的三套洋房地契、南京東路的十五套商鋪房契,蘇南區(qū)青浦縣五百畝地的地契,蘇州河畔倉庫的房契。
還有厚厚一沓捐贈證明……
最底下,一張瑞士銀行的存單泛著淡藍色光澤,金額后面的零多到讓人眩暈。
而壓箱底的,是張泛黃的老照片。
年輕的父親穿著筆挺西裝,身旁站著個穿舊式軍裝的男人。
照片上的父親正值風華正茂的年紀,軍裝男人也是一樣。
兩人肩并肩站在外灘碼頭,背后是1948年的朝陽。
照片背面,一行褪色的鋼筆字:
“與鐘兄,生死托付?!?/p>
父親一生謹慎,能讓他用這樣重的詞,一定與這個鐘兄有過深厚友誼。
照片右下角有署名,寫著顧崇山、鐘維恒。
“鐘維恒......”顧清如覺得她在哪看見過這個名字。
她翻出家里積攢的舊報紙。
《人民日報》《解放軍報》?……一頁頁泛黃的紙面上,鉛字密密麻麻,全是“革命”“斗爭”之類的口號。
手指突然停住。
1965年11月的《解放軍畫報》,邊疆建設兵團專題。
一張黑白照片占了大半個版面:??“兵團副司令員鐘維恒同志視察墾區(qū)”?。
照片上的男人五十歲上下,方臉劍眉,舊式軍裝的風紀扣系得一絲不茍,正彎腰查看棉田。
——和父親照片里那個年輕軍人,眉眼如出一轍。
顧清如呼吸發(fā)緊,急忙翻找近期報紙。
《滬市日報》?角落里有則短訊:
“邊疆兵團鐘維恒同志近日抵滬療養(yǎng),市紅委會熱情接待……”
日期是三天前。
“在滬療養(yǎng)……”
她指尖輕叩報紙,思緒飛轉——
鐘維恒如今是正師級干部,看在過去的交情,應該能幫到父親。
自己當務之急,是要打聽出鐘維恒的行蹤,想辦法見到他一面。
正師級干部來滬療養(yǎng),住的地方不是錦江飯店就是東湖療養(yǎng)院,都有持槍崗哨。
鐘維恒到底住在哪呢?
顧清如想到主意,一身男裝打扮,出家門直奔街角的公用電話亭,往投幣口塞了兩分錢。
第一通電話撥到錦江飯店總機:
“喂,請問邊疆兵團的鐘首長住幾號樓?我是他老部下女兒,來送材料的。”
接線員冷冰冰回應:“沒有這個人。”
“咔噠…嘟嘟嘟…”電話被掛斷。
顧清如不氣餒,第二通電話撥到東湖療養(yǎng)院值班室:
她換了種嗓音:“市衛(wèi)生局醫(yī)療處,確認明天鐘國平同志理療時間,要派專家會診。”
接電話的對方松懈了警惕:“明天上午9點,3號樓203,別遲到啊。
“好的,謝謝同志?!?/p>
“哐當……”
顧清如掛了電話,嘴角勾了起來,信息到手。
至于如何混進去,她心里已經有了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