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先生說我們兄弟命犯兇煞,雙生必折一。 哥哥信了,按部就班讀書工作,成為精英。
我偏不信,輟學(xué)、流浪、把人生當(dāng)冒險游戲。 三十歲生日那晚,我遭遇車禍。
葬禮上哥哥在我骨灰盒下發(fā)現(xiàn)日記:“那瞎子說反了——” “——死的是聽話那個。
” 他顫抖著翻到最后,看見我潦草的字跡: “哥,算命先生是你爸雇的。
”冰冷的雨水如同無數(shù)細(xì)小的鐵針,狠狠扎在陳守仁昂貴的黑色西裝上,留下深色的濕痕,
迅速蔓延開去。他挺直的脊梁骨似乎也浸透了這墓園里特有的陰寒,微微佝僂著,
仿佛正承受著某種無形的巨大壓力。眼前簇新的黑色大理石墓碑,
在灰蒙蒙的天幕下泛著不祥的油光,上面刻著的名字——陳守離——被雨水反復(fù)沖刷,
每一個筆畫都清晰得刺眼,像一把鈍刀,緩慢地切割著他緊繃的神經(jīng)。三十歲。他指尖發(fā)涼,
無意識地?fù)崦贡涔饣谋砻?。算命先生那張蠟黃褶皺、如同風(fēng)干橘皮般的臉孔,
又一次無比清晰地浮現(xiàn)在他混亂的腦海深處。
那是在他和弟弟守離剛剛降生不久后的滿月宴上,
喧囂的喜慶被這個不速之客帶來的陰霾徹底籠罩。
瞎子渾濁無光的眼睛空洞地對著襁褓中的他們,枯瘦的手指掐算著,
每一個音節(jié)都帶著宿命的冰冷:“雙生同根,命犯兇煞,如影隨形……必折其一?。?/p>
”那句話,像一道不可磨滅的古老符咒,沉重地烙在了他們兄弟生命的起點。從此,
陳守仁的世界,便被這道符咒死死地框住了。他像一頭被無形枷鎖馴服的獸,
每一步都走得精準(zhǔn)而沉重。課本上的每一個字都是不容置疑的圣旨,
老師的每一句教誨都是金科玉律。他踩著無數(shù)個挑燈苦讀的深夜,
用優(yōu)異的成績?yōu)樽约簶?gòu)筑起第一道安全的壁壘。然后是重點大學(xué),是頂尖學(xué)府的錄取通知書,
是光鮮體面、步步高升的職場生涯。他把自己活成了一本毫無錯漏的教科書,
一個被社會規(guī)則打磨得圓潤光潔的精英標(biāo)本。他用盡一切力氣,
試圖用這無懈可擊的“正確”,去對抗那個懸在頭頂、名為“必折其一”的恐怖預(yù)言。
他必須是活下來的那一個,他必須是安全的。而守離……守離,他的雙生兄弟,他的影子,
他的反面。那個名字,此刻在冰冷的石碑上,無聲地嘲笑著他所有的努力。守離從懂事起,
就以一種近乎蠻橫的叛逆,將算命先生的預(yù)言踩在腳下。課本被他拋在腦后,
規(guī)矩在他眼中是捆綁的繩索。他像個不羈的幽靈,早早掙脫了家庭的束縛,
一頭扎進(jìn)社會渾濁的洪流里。他做過形形色色不入流的工作,睡過橋洞,
也曾在某個暴富的瞬間揮霍無度。他的人生軌跡,在陳守仁精心規(guī)劃的坐標(biāo)圖上,
永遠(yuǎn)是一團(tuán)無法解讀、狂放恣意的亂麻。每一次守離傷痕累累地出現(xiàn),
每一次他帶著滿不在乎的笑容講述那些離奇冒險或荒唐失敗,
陳守仁的心都會被巨大的恐懼攫緊。他看著弟弟在懸崖邊緣跳舞,卻無能為力,
只能一遍遍重復(fù)著蒼白無力的規(guī)勸:“守離,別這樣!想想那個預(yù)言!” 換來的,
永遠(yuǎn)是守離那副毫不在意的、帶著野性光芒的笑容,
仿佛那預(yù)言不過是吹過耳邊的一陣無關(guān)緊要的風(fēng)。雨勢似乎又大了一些,
密集的雨點敲打著傘面,發(fā)出沉悶而單調(diào)的聲響。陳守仁僵立著,
目光死死膠著在墓碑下方那個小小的、方正的凹槽里。那里安放著守離的骨灰盒。
光滑冰冷的陶瓷表面,倒映著他自己扭曲而蒼白的臉。三十歲生日的終結(jié),
預(yù)言應(yīng)驗的冰冷鐵證。他贏了?他活下來了?可為何胸腔里空蕩蕩的,
只余下無邊無際的荒蕪和徹骨的冰冷?守離那最后癲狂的笑聲,
那輛在雨夜中失控撞來的卡車刺眼的燈光,破碎的玻璃,
刺耳的剎車……這些碎片在他腦中瘋狂攪動,每一次閃回都帶來劇烈的眩暈和窒息感。
葬禮的喧囂早已散去,那些帶著憐憫或探究的目光也被雨水沖刷得干干凈凈。
墓園里只剩下風(fēng)聲、雨聲,和他自己沉重得幾乎停滯的心跳。就在這時,
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骨灰盒底座下方,
似乎有一個不起眼的、被雨水打濕了一角的硬殼筆記本。
一個極其普通的、邊緣已經(jīng)磨損起毛的硬殼筆記本。
它被巧妙地塞在骨灰盒底座與凹槽石壁之間的縫隙里,只露出一個深藍(lán)色的硬殼邊角,
被冰冷的雨水浸潤著,顏色顯得更加暗沉。陳守仁的心臟猛地一縮,
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他幾乎是撲跪下去,膝蓋重重砸在濕冷泥濘的草地上,
昂貴的西褲瞬間浸透污漬也渾然不覺。他顫抖的手指帶著一種近乎痙攣的急切,
伸向那個縫隙,指尖觸碰到筆記本濕滑冰涼的硬殼封面。他屏住呼吸,
用盡全力才將它抽了出來。筆記本不大,卻很厚實,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仿佛承載著主人一生的重量。封面上沒有任何字跡,只有雨水留下的蜿蜒水痕。
翻開扉頁的瞬間,
劣質(zhì)煙草、還有一絲若有若無汗水氣息的熟悉味道猛地鉆入鼻腔——這是獨屬于守離的味道。
陳守仁的手指抖得厲害,幾乎無法控制。扉頁上,
是守離那永遠(yuǎn)飛揚跋扈、帶著一股不管不顧勁頭的潦草字跡,
寫著一行觸目驚心的句子:“那瞎子說反了——死的是聽話那個。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鋼針,狠狠扎進(jìn)陳守仁的瞳孔,直刺大腦深處最脆弱的神經(jīng)。
轟的一聲,他感覺整個墓園都在瘋狂旋轉(zhuǎn)顛倒,冰冷的雨水仿佛變成了滾燙的巖漿,
灼燒著他的皮膚。預(yù)言說反了?死的是聽話的那個?那……那活下來的……他劇烈地喘息著,
冰冷的空氣刀子般割著喉嚨。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種瀕臨崩潰的恐懼攫住了他,幾乎將他撕裂。
他猛地合上筆記本,如同被燙傷一般,卻又在下一秒,帶著一種自毀般的瘋狂,
再次將它翻開。紙張濕漉漉的,有些粘連。他粗暴地、不顧一切地翻動著,
嘩嘩的紙頁聲在死寂的墓園里顯得格外刺耳。
他跳過中間那些他不敢細(xì)看的生活碎片和情感宣泄,直接翻到了日記的最后幾頁。
紙張的右下角,有被水暈開的墨跡,像是淚痕,又像是雨水。他看到了守離最后的筆跡,
比扉頁上更加凌亂、癲狂,仿佛用盡生命最后的氣力刻下的符咒,
每一個筆畫都帶著絕望的顫抖:“哥,算命先生是你爸雇的。
”雨水順著陳守仁低垂的額頭流下,滑過眼瞼,混著某種滾燙的液體,
滴落在日記本暈開的墨跡上,將它們洇染得更加模糊不清,像一朵朵絕望綻放的黑色毒花。
他死死盯著那行字,一遍,又一遍。你爸雇的……這四個字,每一個都重逾千鈞,
帶著冰冷的惡意,狠狠砸在他精心構(gòu)筑了三十年的認(rèn)知高塔上。磚石在轟然崩塌,煙塵彌漫。
記憶的閘門在劇烈的痛苦沖擊下轟然洞開,
洶涌的潮水帶著舊日刺目的光芒和令人窒息的塵埃,瞬間將陳守仁淹沒。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夏日的午后,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糖漿,蟬鳴撕心裂肺。
他剛拿到全市重點初中的錄取通知書,薄薄一張紙,在他手里卻像一塊沉甸甸的金磚,
散發(fā)著榮耀和安全的氣息。他興沖沖地跑回家,推開那扇熟悉的、漆皮有些剝落的木門。
客廳里光線昏暗,彌漫著劣質(zhì)煙草嗆人的味道。
父親陳大勇——那個身材粗壯、總是一臉不耐煩和酒氣的男人——正粗聲大氣地打著電話,
唾沫星子在昏暗中似乎都看得見。母親則佝僂著背,在狹窄油膩的廚房里忙碌,
鍋鏟碰撞的聲音單調(diào)而疲憊?!拔?!王瞎子?事情辦妥了?錢不是早給你了嗎?……嗯,嗯,
‘兇煞’、‘必折一’……對對對,就是要這個效果!……行,嘴巴嚴(yán)實點!
要是讓我兒子起疑,有你好看!” 父親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蠻橫和完成交易的輕松。
陳守仁的腳步釘在了門檻上,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jié)。
那張珍貴的錄取通知書從他僵硬的手指間無聲滑落,像一片枯葉,
飄落在布滿灰塵的水泥地上。父親掛了電話,轉(zhuǎn)過身,一眼就看到了門口呆若木雞的兒子,
以及地上那張刺眼的紅紙。他臉上的橫肉抽搐了一下,
但很快被一種更深的、混合著厭煩和理所當(dāng)然的神情覆蓋。他幾步上前,
粗魯?shù)匾话褤炱鹜ㄖ獣?,順手拍掉上面的灰?!拌七@兒當(dāng)門神?還不滾進(jìn)去!
” 他一把將通知書塞回陳守仁懷里,力道大得讓他踉蹌了一下,“聽著,守仁,
算命先生的話你也聽見了。你是老大,得懂事!別學(xué)守離那個野種!好好念書,走正道,
聽見沒?這就是你的命!你活命的道!” 他渾濁的眼睛里沒有絲毫溫情,
只有一種近乎冷酷的驅(qū)趕和命令。廚房里鍋鏟的聲音不知何時停了。
母親蒼白的臉在廚房門口的陰影里一閃而過,眼神里充滿了疲憊和一種認(rèn)命的麻木。
她嘴唇翕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更深地低下頭,轉(zhuǎn)身繼續(xù)那永無止境的操勞,
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什么都沒聽見。陳守仁緊緊攥著那張通知書,
紙張邊緣幾乎要嵌進(jìn)他的掌心。他低下頭,看著地上自己模糊的影子,
像一尊被釘在地上的石像。父親那粗暴的言語和母親無聲的退避,像一桶混合著冰碴的臟水,
從頭頂直澆下來,刺骨的寒冷瞬間凍結(jié)了他所有懵懂的喜悅和疑惑。原來如此!
那懸在頭頂?shù)?、令人窒息的預(yù)言,那勒緊了他整個童年和少年的無形枷鎖,
竟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騙局!源頭,就在這個他稱之為“父親”的男人身上!不是為了保護(hù),
而是為了驅(qū)趕,為了用恐懼將他牢牢釘死在一條“安全”的軌道上,僅僅是為了省心?
為了甩掉一個可能“麻煩”的兒子?巨大的荒謬感和被欺騙的憤怒如同毒藤,
瞬間纏緊了他的心臟,勒得他無法呼吸。他死死咬著下唇,嘗到了淡淡的鐵銹味,
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不是因為冷,
而是因為一種從靈魂深處涌上來的、幾乎要將他撕裂的寒意和恨意。他猛地抬起頭,
撞上父親那雙渾濁而毫無愧意的眼睛。那雙眼睛像兩口深不見底的枯井,映不出任何光亮,
只有他自己蒼白扭曲的臉?!盀槭裁??” 少年的聲音嘶啞干裂,像砂紙摩擦著喉嚨。
他從未用這種眼神看過父親,那里面燃燒著被欺騙的火焰和冰冷的絕望。
陳大勇被兒子眼中那陌生的、幾乎要噬人的光芒刺得一愣,隨即一股被冒犯的怒火騰地竄起。
他粗大的手掌猛地?fù)P起,帶著一股濃重的煙酒氣,狠狠摑在陳守仁臉上!“啪!
”清脆的響聲在狹小的客廳里炸開。陳守仁被打得頭猛地偏向一邊,臉頰火辣辣地疼,
耳朵嗡嗡作響。他踉蹌著扶住旁邊的桌子才沒有摔倒?!胺戳四懔??!
” 陳大勇的咆哮如同炸雷,唾沫星子噴了陳守仁一臉,“什么為什么?老子供你吃供你穿,
讓你讀書走正道還有錯了?那個瞎子的話就是天理!你想死是不是?
想學(xué)那個不省心的野種去送死是不是????!” 他喘著粗氣,
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瞪著兒子,仿佛在瞪著一個忘恩負(fù)義的仇敵。
母親的身影再次出現(xiàn)在廚房門口,她手里還拿著鍋鏟,臉色比剛才更加慘白。
她看著丈夫猙獰的臉,又看看兒子臉頰上迅速浮現(xiàn)的紅色掌印和那雙死寂絕望的眼睛,
嘴唇劇烈地顫抖著,卻終究一個字也沒能說出來。她只是死死地攥緊了油膩的鍋鏟柄,
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然后,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氣,
又緩緩地、悄無聲息地退回了那片屬于她的、充滿油煙和沉默的陰影里。陳守仁沒有再說話。
他慢慢站直身體,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只有那半邊迅速腫脹起來的臉頰和嘴角滲出的、被他用舌尖舔去的一絲腥甜。他彎腰,
撿起剛才被打落時再次掉在地上的錄取通知書,小心地抹平上面的褶皺,
動作緩慢得近乎詭異。那薄薄的一張紙,此刻重若千鈞,承載的不再是希望,
而是一個赤裸裸的、用謊言和暴力構(gòu)筑的牢籠。他抬起頭,
最后看了一眼父親那張因暴怒而扭曲的臉,
又瞥了一眼廚房門口那片凝固的、令人窒息的陰影。然后,他轉(zhuǎn)過身,一步一步,
極其緩慢卻又異常堅定地走向自己那個狹小陰暗的房間。每一步,都像踩在燒紅的炭火上,
灼痛穿透鞋底,直抵心臟。他關(guān)上門,背靠著冰冷的門板滑坐到地上,緊緊抱著膝蓋,
身體蜷縮成一團(tuán),無聲地、劇烈地顫抖起來。窗外蟬鳴依舊喧囂,
陽光透過蒙塵的窗戶照進(jìn)來,落在他身上,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
日記本在陳守仁劇烈顫抖的手中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他粗暴地、帶著一種自虐般的急切,
翻過那些記錄著守離離經(jīng)叛道生活的紙頁——那些他曾經(jīng)視為愚蠢和自毀的證據(jù)。
字跡潦草飛揚,充滿了粗鄙的俚語、赤裸的欲望和不顧一切的冒險,像一團(tuán)團(tuán)燃燒的野火,
灼痛著他循規(guī)蹈矩的眼睛?!皨尩?,今天在工地扛了一天水泥袋,肩膀火辣辣地疼!
不過拿到現(xiàn)錢了!晚上必須去老劉燒烤,整點大腰子,再來一扎冰??!痛快!
比坐教室里聽那些老學(xué)究念經(jīng)強(qiáng)一萬倍!哥那傻子,還在啃他那破書吧?
活得像條被拴住的狗,沒勁透了!”“火車站,又認(rèn)識一妞,叫阿娟。眼睛賊亮,
像山里的野貓。她說要南下淘金,老子一拍大腿,走唄!天大地大,哪兒不能活?
比窩在老家等死強(qiáng)!哥?呵,他估計又在算他那永遠(yuǎn)算不完的賬,盤他那永遠(yuǎn)盤不清的利。
他的世界,小得可憐?!薄安?!這趟車坐得真他媽憋屈!睡過道,腳都沒地兒放!
旁邊一老頭,腳丫子味兒能熏死蒼蠅!不過值了!廣州!老子來了!花花世界,燈紅酒綠!
等著瞧,陳守離的名字,遲早要響當(dāng)當(dāng)!哥?他這會兒肯定在高級寫字樓的格子間里,
對著電腦點頭哈腰吧?可憐蟲,他都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么!那狗屁預(yù)言,就是個屁!
老子偏要活得好好的,氣死那瞎子,氣死那幫只會念經(jīng)的蠢貨!”“今天真他媽背!
錢包被摸了!操他大爺?shù)?!身無分文,睡橋洞底下。真冷啊,水泥地吸骨頭。媽的,
看見老鼠了,綠油油的眼睛瞪著我……嘿,小畜生,老子還沒死呢,輪不到你惦記!……哥?
他這會兒肯定躺在軟和的大床上,吹著空調(diào)吧?……媽的,不想他!老子能挺過去!明天,
明天就去碼頭扛大包!餓不死!”“發(fā)了筆小財!跟人倒騰了點‘水貨’,真他媽刺激!
錢來得快!晚上就去了白天鵝!操,那燈晃得人眼暈,酒也死貴!不過值!摟著漂亮妞,
一擲千金!這他媽才叫活著!哥?他那點死工資,夠買這里一杯酒嗎?
他那金絲鳥籠子里的‘精英’日子,跟這比,算個卵!”“栽了!媽的,點太背!
蹲了十五天號子。里面真不是人待的,又冷又硬,耗子比貓還大?!爰伊??操,不想!
想那個死氣沉沉的家干嘛?想那個只會念經(jīng)的哥?……不過……里面一個老油條說,人活著,
得給自己留條后路……媽的,老子耳朵起繭了!后路?那玩意兒只會絆腳!老子陳守離,
生來就是走鋼絲的命!痛快就行!那狗屁預(yù)言,讓它見鬼去吧!
”這些文字像帶著倒刺的鞭子,狠狠抽打著陳守仁的心。
他曾經(jīng)視若圭臬的“安穩(wěn)”和“正確”,在守離這團(tuán)野火面前,顯得如此蒼白、怯懦,
甚至……愚蠢。他以為自己是那個清醒的、掌控命運的智者,
而守離是注定被預(yù)言吞噬的迷途羔羊??涩F(xiàn)在,日記里每一個飛揚跋扈的字眼,
每一次絕境求生的粗魯宣言,都像尖利的嘲笑,刺穿了他精心維持的精英外殼,
露出里面那個被謊言馴化、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靈魂。他的手顫抖得更厲害了,
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幾乎要將日記本的硬殼封面捏碎。他強(qiáng)迫自己繼續(xù)往下翻,
越過那些混亂的冒險和短暫的歡愉,越過那些露水情緣和刀口舔血的記錄。紙頁嘩嘩作響,
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焦躁。終于,他翻到了守離生命最后幾個月的記錄。
字跡明顯變得更加潦草、凌亂,仿佛寫字的人被什么東西追趕著,心神不寧。
墨跡常常被水漬暈開,分不清是雨水、汗水,還是淚水?!啊粚?。感覺有人跟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