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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郵局將信寄出后,溫頌華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
一道清脆銀鈴般的笑聲從耳邊穿過,隨后便是一股巨大的沖擊力撞上她的右半身。
頓時半邊身子一麻,暴露在外的小腿和手臂傳來劇烈的疼痛,她不受控制地跌坐在地,掌心內(nèi)都是粗糲的砂石深深淺淺嵌入。
扭過頭看,才發(fā)現(xiàn)是騎著自行車的林知苑直直地撞了上來。
“啊——”
林知苑一身潔白長裙,彎著腰捂著自己的腳踝喊疼。
“你長沒長眼睛?。?!”
在看清倒在地上的溫頌華后,她眉尾一挑:“溫頌華,你好端端地故意撞我干什么?”
她心疼地仔細(xì)查看了自行車,確認(rèn)沒事才松了一口氣:“幸好沒把哥哥送我的大學(xué)禮物撞壞,否則,哪怕你是我嫂子,我也跟你沒完!”
溫頌華一瞥自行車上明顯的鳳凰牌標(biāo)志,當(dāng)初她與江一潯上街時見到過,兩三百塊一輛。
若是沒有自行車券,連買的資格都沒有。
實打?qū)嵉纳莩奁贰?/p>
她還記得自己羨慕地望著自行車櫥窗喃喃自語希望能有一輛自行車上學(xué)的時候,江一潯帶著冷意的聲音:“買這種沒用的東西干什么?浪費(fèi)錢!”
可他卻能眼睛也不眨地為林知苑買一輛數(shù)百元的自行車。
垂下眼眸掩去心中的五味雜陳,她輕輕嗤笑一聲:“林知苑,倒打一耙的本事你還是那么爐火純青。”
“我好好地走在路上,你突然撞我,我沒問你要賠償已經(jīng)是看在一潯的面子上了?!?/p>
她毫不留情的回懟讓林知苑氣得漲紅了臉。
“哼,賠償?你哪來的錢?還是哥哥的!我告訴你,別以為你嫁給他,就能在我面前擺嫂子的譜!哥哥向來最寵我——”
說著,她從自行車欄里拿出一個文檔,得意洋洋地展示:“我要什么他都會想發(fā)設(shè)法為我取來!”
“溫頌華,你憑什么跟我比?!”
鮮紅的錄取通知書五個大字,刺得她心中一痛。
這本該是屬于她的東西。
她默默地從地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左右她十天后就會離開,何必再跟以后不會有交集的人計較?
“站住!”
林知苑不依不饒地拉住她,“我要你向我道歉!”
她不搭理,埋頭往前走。
林知苑不僅沒有收手,反而愈發(fā)使勁。
她忍無可忍,狠狠地一擺手,用力甩開!
“嘶——”
皮卡車在碎石路上一個急剎車,揚(yáng)起漫天的塵土,留下一道明顯的車轍。
等溫頌華擺手揮去眼前的塵煙時,印入眼簾的江一潯跪在摔倒在地的林知苑身邊,手上動作格外輕柔,語調(diào)沒有平時半分的冷峻:“知苑,你怎么樣?”
“哥——”林知苑靠在他懷里,小臉?biāo)?,緊緊捏住他的衣角,淚水像是斷線的珍珠一滴滴落下,重重地砸在他的心上,“我好心想要載頌華姐一程,卻被她一把推倒!我的腳好像扭傷了——”
江一潯眉心緊鎖,脫下她的鞋子查看傷勢,腳踝腫得可怕。
他投向溫頌華的眼神帶著嚴(yán)厲與責(zé)備:“你為什么要欺負(fù)知苑?”
她簡直要被氣笑了,正想解釋,卻見到林知苑拽了拽他的衣角,咬著下唇,柔弱地說道:“哥,你也別怪頌華姐?;蛟S她是因為我搶了她的大學(xué)名額對我心有不滿......”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林知苑向溫頌華得意地勾起唇角。
江一潯掀起眼簾,目光沉沉盯著她,眼神中的狠厲與厭惡似是要將她剝一層皮:“溫頌華!所有的事都是我一個人做的,你有不滿沖著我來,欺負(fù)知苑干什么!”
“我命令你,向知苑道歉!”
明明艷陽高照,她卻覺得渾身似是墜入冰窖,血液仿佛被凍結(jié)。
她不敢置信地盯著他:“一潯,我沒有推過她!”
說罷,溫頌華卷起褲腳將小腿和手臂上的傷向他展示:“明明就是她故意撞傷我,現(xiàn)在還要反咬我一口!”
江一潯望著她身上斑駁的傷口,怔了一秒,便聽到林知苑道:“頌華姐!那些傷明明是你自己摔倒造成的,我好心來扶你,你卻——”
聞言,他微微動搖的臉龐頓時陰沉下來,嚴(yán)詞厲色:“道歉!”
“哥,算了吧,我想頌華姐也不是故意的......”
林知苑語調(diào)哽咽。
溫頌華雙拳緊握,深吸了一口氣:“我沒興趣看你演戲,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說罷,她轉(zhuǎn)身想走,卻被江一潯一把拽回。
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小腿被人用膝蓋重重一頂,她徑直跪在了林知苑的面前。
“道歉!”
語氣冰冷得可怕。
淚水在眼眶里翻滾,溫頌華死死地咬住下唇不讓它滴落。
見她一副死不悔改的倔強(qiáng)模樣,他喚來下屬將她雙手束縛住,將另一端繩子系在車輛底盤。
隨后,轉(zhuǎn)身溫柔地抱起林知苑,小心地放在后座上。
溫頌華心中升起不祥的預(yù)感,拼命掙扎:“江一?。∥艺f了我沒有推她!為了她,你連青紅皂白都不分了嗎?!”
他沒有溫度的眼神淡淡地掃了她一眼:“知苑不會說謊?!?/p>
車門關(guān)上的瞬間,車輛發(fā)動。
溫頌華像是貨物一般被拖拽著,嬌嫩的皮膚被粗糲的碎石一寸寸磨過,留下一道道血痕。
汽車尾氣混雜著飛揚(yáng)的塵土嗆得她無法呼吸。
巨大的痛意鋪天蓋地將她包圍,痛得她想要昏死過去。
淚珠從決堤的眼眶中涌出,在疾風(fēng)中風(fēng)化。
記憶在此刻卻愈發(fā)鮮明。
從小,她的皮膚就比旁人敏.感許多,哪怕是指甲輕輕劃上一道,便會立刻凝出一道紅腫的印記。
若是破了皮出了血,更是十天半個月都好不了。
江一潯是唯一發(fā)現(xiàn)這件事的人。
從那之后,他便一直將她護(hù)在身后。
求婚時,他向她承諾,會一輩子呵護(hù)她、愛護(hù)她,不會讓她受傷、傷心。
思緒慢慢陷入黑暗中。
心臟深處似乎也被顛簸的碎石路割得千瘡百孔。
江一潯......
你的承諾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