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清晨的陽光透過沒拉嚴的窗簾縫隙，像柄灼熱的匕首，直直刺進我眼皮里。
意識回籠的瞬間，熟悉的松木冷香絲絲縷縷纏繞上來。我猛地睜開眼，
心幾乎跳出喉嚨——頭頂不是我的碎花帷幔，而是顧衍之那盞線條冷硬的幾何吊燈。
我僵硬地轉(zhuǎn)動脖頸，視線撞進一片溫熱緊實的胸膛，再往上，是顧衍之安靜的睡顏。
呼吸驟然停滯。顧衍之。
住我對門、從小壓我一頭、江城建筑設(shè)計院最年輕的天才建筑師顧衍之。
此刻正睡在我咫尺之距的地方，眼睫低垂，呼吸綿長。要命的是，我暗戀他。
從高中他替我解圍那群小混混開始，這份心思就在心底扎了根，越長越瘋?？伤窃贫嗽拢?/p>
我是地上泥。他是圖紙上精準優(yōu)雅的線條，我是圖書館里被讀者翻得卷了邊的舊書。更別說，
圈子里早傳開了，他那位門當戶對、海歸歸來的設(shè)計師女友。我死死咬住下唇，
試圖把自己縮成一粒塵埃，從這荒唐的現(xiàn)場消失。小心翼翼地，
手臂撐著床墊一點點抬起身體——“醒了？”低啞的嗓音帶著初醒的微醺，
驟然在寂靜的空氣里炸開。我渾身一僵，機械地轉(zhuǎn)過頭。顧衍之不知何時睜開了眼，
那雙深邃的眸子清凌凌地看過來，沒有半分睡意，像冬夜里結(jié)了薄冰的湖面，
映著我此刻狼狽又驚惶的臉?！霸纭绨?，顧…顧工?！?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
臉燙得要燒起來，我?guī)缀跄苈犚娮约豪薰陌愕男奶?。“我…我可能是…又夢游了?/p>
” 這話說出來自己都心虛。顧衍之坐起身，薄被順勢滑落，露出壁壘分明的腹肌線條。
我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黏在那片緊實的麥色肌膚上，腦子轟然作響，一片空白。
直到冷颼颼的空氣鉆進領(lǐng)口，才猛地回魂?！皩Σ黄?！” 我?guī)缀跏菑椛淦饋恚?/p>
手忙腳亂地抓起滑落的被子，兜頭蓋住他精壯的上半身，仿佛那是什么燙手山芋，
“我…我先回家！” 聲音抖得不成樣子，腳剛沾地就想逃?！暗鹊取?/p>
”那兩個字像無形的繩索，瞬間勒住了我的腳步。心臟懸到了嗓子眼。我深吸一口氣，
鼓起全部勇氣轉(zhuǎn)身。顧衍之已經(jīng)下了床，正背對著我慢條斯理地系著白襯衫的紐扣。
晨光勾勒著他挺拔的肩背輪廓，每一寸都透著禁欲的冷感。他沒回頭，聲音平淡無波，
卻像冰錐刺穿我緊繃的神經(jīng)：“昨晚的事，怎么辦？”昨晚的事？我除了夢游跑錯了床，
難道還干了什么驚天動地的壯舉不成？我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往下瞟，
可兩人明明都穿著衣服??！巨大的恐慌和羞恥感像潮水般淹沒了我?！皩Σ黄穑?/p>
” 我丟下這三個字，像被惡鬼追趕，一把拉開房門沖了出去。
2客廳明亮的光線刺得我瞇起眼。下一秒，血液瞬間凍結(jié)——我媽和顧阿姨，
兩位幾十年的老閨蜜，正親親熱熱地擠在顧家那張寬大的真皮沙發(fā)上，手里捧著茶杯，
聊得熱火朝天。我媽眉飛色舞，聲音洪亮：“…關(guān)秦那孩子是真不錯！家世好，工作穩(wěn)當，
人又本分，跟我們家晚晚啊，那叫一個般配！我特意讓他中午過來吃飯，
您也幫著掌掌眼……”聲音戛然而止。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三道目光——我媽的驚愕，
顧阿姨的訝異，還有我自己的絕望——在空中狠狠相撞。我身上只套著單薄的絲質(zhì)睡裙，
勾勒出所有曲線，長發(fā)凌亂地披散在肩頭，赤著腳站在冰涼的地板上。這模樣，
任誰看了都只會聯(lián)想到一個詞：活色生香。我媽臉上的笑容像潮水般退得干干凈凈，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鐵青。她猛地站起身，嘴唇哆嗦著，手機卻在此刻尖銳地響了起來。
屏幕上的名字像燒紅的烙鐵——關(guān)秦?！拔?？小關(guān)啊？” 我媽瞬間切換成慈愛模式，
聲音甜得能擰出蜜，眉頭卻擰成了死結(jié)，“??？現(xiàn)在就要過來??？” 她一邊應著，
一邊狠狠剜了我一眼，和顧阿姨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二話不說，一把拽住我的胳膊，
幾乎是將我拖回了自家大門?！疤K晚！你還要不要臉了！” 臥室門被“砰”地甩上，
我媽的怒火徹底爆發(fā)，“顧衍之是什么人？是你高攀得起的嗎？
女孩子家的矜持都被你夢游夢到狗肚子里去了？倒貼也沒你這么上趕著的！
”辯解的話堵在喉嚨里，我像只被戳破的氣球，只能蔫蔫地點頭。關(guān)秦來得比預想的更快。
門鈴響起時，我剛胡亂套上一件米色連衣裙，頭發(fā)還帶著濕氣。
我媽立刻換上春風般的笑容迎出去。門外站著關(guān)秦，中等身材，穿著熨帖的襯衫西褲，
手里提滿了包裝精美的禮盒，笑容殷切得有些過分?！鞍⒁毯?！晚晚好！
” 他目光落在我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打量。我媽熱情地把他拉進客廳，按坐在沙發(fā)上，
開始滔滔不絕。從關(guān)秦的工作單位聊到他父母的健康狀況，
再無縫切換到我的童年糗事——比如五歲還尿床，七歲把鄰居的月季當玫瑰摘了送她。“媽！
” 我窘得腳趾摳地，忍不住抗議?？蛷d里彌漫著一種刻意營造的溫馨，
如果忽略掉我這個靈魂出竅的背景板。就在我快要窒息時，救命的敲門聲終于響了。
我?guī)缀跏菗溥^去開門，只想逃離這令人窒息的空氣。門外站著的，是顧衍之。
高大的身影擋住了樓道的光線，帶來無形的壓迫感。他垂眸看著我，
神色是一貫的疏淡：“嗯?！睉艘宦?，他竟直接從身后拿出一件煙粉色的真絲睡袍外搭，
遞到我面前。那柔軟的料子，正是我早上慌亂逃離時遺落的！“你的?！?他聲音平靜無波。
我的臉“騰”地一下紅透，像被扔進沸水里的蝦米。一把搶過那件惹禍的外搭，
指尖都在發(fā)燙。要命，這簡直是往油鍋里潑水！顧衍之卻像完成了一項普通任務，
抬眼朝客廳里僵硬的溫媽媽微微頷首：“阿姨。” 隨即轉(zhuǎn)身離開，干脆利落。“哐當！
”大門在我身后重重關(guān)上?？蛷d里死寂一片。我僵硬地轉(zhuǎn)身，對上我媽噴火的目光，
再看向沙發(fā)上的關(guān)秦。他的臉色精彩紛呈，由紅轉(zhuǎn)白，再由白轉(zhuǎn)青，像是打翻了調(diào)色盤。
他猛地站起身，嘴唇哆嗦了幾下，終究一個字也沒說，抓起沙發(fā)上的公文包，
幾乎是奪門而出。門板再次發(fā)出痛苦的呻吟，震得墻壁都在發(fā)顫。“蘇晚！
” 我媽的咆哮幾乎掀翻屋頂，“明天！給我去找關(guān)秦解釋清楚！”我梗著脖子，雙手抱胸，
把心一橫：“不去！”“不去？” 我媽冷笑，那笑容里淬著冰，
“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去對面找言言好好談談？”“……”言言。
我媽對顧衍之從小叫到大的乳名。這簡直是我的死穴。我天不怕地不怕，
偏偏從小就怵顧衍之。他一個眼神掃過來，我就能瞬間噤若寒蟬。我像只斗敗的鵪鶉，
氣鼓鼓地摔門進了自己房間。晚飯時間，我以絕食抗議。餐桌上飯菜飄香，父母談笑風生，
把我當空氣。我把自己裹進被子里，肚子餓得咕咕叫，
心里卻擰著一股勁兒：憑什么逼我去相親？我喜歡的明明是顧衍之！就算得不到，
也不能隨隨便便把自己塞給關(guān)秦那種人！饑餓感拉扯著意識，迷迷糊糊間，
我竟夢見了顧衍之。他端著一大盤金黃酥脆的炸雞腿朝我走來，手里還晃著冰鎮(zhèn)可樂，
唇角帶著罕見的、溫柔的笑意。夢里太美好，以至于醒來時，嘴角還掛著未干的傻笑。
3第二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顧衍之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視線聚焦的瞬間，
熟悉的松木冷香再次霸道地侵占了我的呼吸。頭頂依舊是那盞冷硬的幾何吊燈。更要命的是，
我整個人像只樹袋熊，緊緊扒在顧衍之身上。我的臉頰貼著他溫熱的頸窩，
一條腿還大大咧咧地橫跨在他勁瘦的腰上！時間凝固了。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抬眼。
顧衍之還在沉睡。晨曦勾勒著他清雋的側(cè)臉輪廓，眉骨挺括，鼻梁高直，
薄唇抿成一條冷淡的線。即便是睡夢中，那股子疏離感也揮之不去?？蛇@張臉，
每一寸都長在我的審美點上。我悄悄咽了口唾沫，試圖把橫在他腰上的腿收回來。剛一動，
頭頂傳來一聲極輕的喟嘆。顧衍之緩緩睜開了眼。那雙深邃的眸子初時帶著點朦朧，
瞬間便恢復清明，像撥開云霧的寒星，精準地落在我臉上?？諝馑查g膠著。
我的臉不爭氣地開始發(fā)燙。“早…” 我聲音細若蚊吶?！班??！?他淡淡應了一聲，
意外的平靜。甚至慢條斯理地坐起身，揉了揉眉心，指節(jié)修長分明，“這次，” 他側(cè)過頭，
目光沉沉地鎖住我，唇角似乎勾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也是夢游？”我像被架在火上烤，
只能硬著頭皮點頭：“應…應該是…”一聲低笑從他喉間溢出，帶著晨起的沙?。骸斑€不起？
等我抱你起來？”“??？” 我腦子一懵，下意識地彈坐起來。動作幅度太大，
絲質(zhì)吊帶睡裙的細肩帶“哧溜”一下滑落肩頭，胸前一片雪膩肌膚暴露在微涼的空氣里。
顧衍之的目光驟然一沉。他飛快地移開視線，喉結(jié)不明顯地滾動了一下，起身走到衣柜前，
隨手扯出一件寬大的純白色T恤，兜頭扔到我臉上?！按┥稀！?聲音有點緊。
我手忙腳亂地抓起那件帶著他清冽氣息的T恤，正要往身上套——“阿言？醒了嗎？
” 一道嬌嗲的女聲伴隨著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脆響，由遠及近。臥室門“咔噠”一聲被推開。
時間仿佛再次凝固。門口站著一個年輕女人。栗色卷發(fā)，妝容精致，
一身剪裁利落的香奈兒套裝，踩著細高跟。她手里還拎著一個紙袋，
上面印著某知名早茶店的Logo。此刻，她臉上的笑容僵在嘴角，
涂著正紅色口紅的唇微微張著，錯愕地看著床上只穿著吊帶睡裙、手里攥著男人T恤的我，
以及只穿著睡褲、上半身還赤裸著的顧衍之。這畫面，活脫脫就是捉奸現(xiàn)場。短暫的死寂后，
女人眼中瞬間燃起兩簇怒火。她踩著高跟，“噔噔噔”幾步?jīng)_到床邊，
涂著鮮紅蔻丹的手指幾乎戳到我鼻尖，聲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顧衍之！她是誰？
” “你們什么關(guān)系？” “她為什么睡在你床上？！”靈魂三連問，字字帶刀。
我縮著脖子，恨不得鉆進地縫里。顧衍之倒是八風不動，
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天氣：“鄰居家的妹妹?！薄懊妹茫俊?女人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聲音陡然拔得更高，帶著刺耳的嘲諷，“睡在一張床上的妹妹？顧衍之，你可真行！
” 話音未落，她猛地揚起手——“啪！”一聲清脆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顧衍之臉上！
力道之大，他的臉瞬間偏向一側(cè)，白皙的皮膚上浮起清晰的指印?！霸校?/p>
” 女人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狠狠剜了我們一眼，轉(zhuǎn)身踩著高跟，像一陣憤怒的旋風，
“噔噔噔”地沖了出去。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留下滿室死寂和淡淡的香水尾調(diào)。
我驚魂未定，看著顧衍之臉上那鮮明的掌印，
心尖像被針扎了一下：“顧衍之…她…”“前女友?！?他語氣沒什么起伏，
仿佛挨打的不是他。目光卻落在我光著的腳丫上，眉心微蹙，“穿鞋。” 他彎腰，
把他那雙灰色的男士拖鞋放到我腳邊，“地上涼。”這細微的關(guān)心讓我心頭一暖，
剛想開口說點什么，他卻已經(jīng)直起身，不著痕跡地后退了一步，拉開了距離。剛才那點暖意，
瞬間被這疏離的動作澆熄。我默默穿上那大了幾號的拖鞋，
猶豫著開口：“要不…我去跟她解釋一下？”“不用。” 他拒絕得干脆利落，
俯身去整理凌亂的被子，“我自己處理。”“哦…” 我訕訕地應了一聲，
像只做了錯事的小貓，踮著腳尖溜出了顧家。萬幸，顧阿姨大概買菜去了，家里空無一人。
4剛溜回自己家玄關(guān)，心還怦怦跳著，卻發(fā)現(xiàn)家里異常安靜。
餐桌上孤零零放著一袋尚有余溫的小籠包，底下壓著一張紙條：「晚晚，
爸爸媽媽中了云南七日游大獎！早上就走啦，照顧好自己！本來是一家三口的，
但你爸非說要過二人世界（白眼），下次全家一起去！——愛你的媽媽」我捏著紙條，
哭笑不得。果然，沉重的母愛有時也顯得格外塑料。洗漱完，我咬著涼掉的小籠包，
思緒卻不受控制地飄回清晨。顧衍之沉睡的側(cè)臉，他挨打時微偏的頭，
還有那句“前女友”……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那個“前”字，像一顆小石子，
在我心湖里激起了一圈圈漣漪。我早知道那位“女友”是顧衍之雇來激我的。只是沒想到，
他會安排這么一出“捉奸在床”的戲碼。他到底怎么想的？若即若離，讓人捉摸不透。
家里催婚的壓力像緊箍咒，逼得我不得不主動出擊。第一次“夢游”夜襲，是我精心策劃的。
甚至提前和顧阿姨通了氣。顧阿姨對我好得像親閨女，早就盼著我做她兒媳婦，一聽計劃，
樂得合不攏嘴，拍著胸脯保證：“放心！阿姨給你打掩護！要是那臭小子敢亂來，
你喊一嗓子，阿姨十秒內(nèi)沖進來救你！” 我當時笑著應了，心里想的卻是：阿姨，
您可千萬別來壞我好事??！可第二次在他床上醒來，就完全超出計劃了。
難道…這次是真的夢游？我有輕微的夢游史，但能精準地溜出家門，
輸入顧衍之家那復雜的電子鎖密碼，再準確無誤地摸上他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