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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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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歷二十三年八月初十,卯時。

揚州城外三十里,官道旁的破廟。

顧昭被一陣馬蹄聲驚醒。他立即翻身而起,透過破敗的窗欞向外望去。晨霧中,一隊騎兵正沿著官道疾馳而過,約莫五十余騎。

"是巡邏隊。"柳如煙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他身后,"從昨夜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第四批了。"

"看來朝廷的搜查越來越嚴密。"顧昭皺眉。

這幾日他們晝伏夜出,一路南下。原本打算走水路,但各處渡口都有重兵把守,只能繞道山林小徑。糧食快要耗盡,眾人都顯得疲憊不堪。

"大家都醒了嗎?"顧昭問道。

"都醒了。李公子正在給大家分配最后的干糧。"

顧昭走到大殿,果然看到李承天正在分發(fā)食物。每人只有半塊餅子,連顧清漪這樣的姑娘家也不例外。

"情況如何?"顧昭走過去問道。

"不太好。"李承天低聲道,"曹公公的傷勢惡化了,恐怕?lián)尾涣硕嗑谩?

顧昭看向角落,曹太監(jiān)靠在墻上,臉色灰敗。昨夜趕路時他吐了兩次血,顯然是內(nèi)傷復(fù)發(fā)。

"必須找個郎中。"

"最近的鎮(zhèn)子在十里外,但肯定有官兵。"蘇晚舟插話道。

正說著,外面?zhèn)鱽懋愴?。眾人立即戒備?/p>

片刻后,兩個身影出現(xiàn)在廟門口。是派出去探路的李福和另一個護衛(wèi)。

"怎么樣?"

李福搖頭:"前面的路都被封了。聽說朝廷下了死命令,凡是形跡可疑的人一律拿下。"

"還有別的路嗎?"

"有倒是有......"李福猶豫了一下,"往東二十里有條商道,直通蘇州。但那條路上強盜很多,而且......"

"而且什么?"

"據(jù)說最近有個叫'鬼面佛'的匪首在那一帶活動,手下有三百多人,專劫過往商旅。"

眾人陷入沉默。前有官兵,后有強盜,處境確實艱難。

"我倒覺得強盜比官兵好對付。"阿依努爾冷笑道,"至少強盜不會追查身份。"

"說得有理。"顧昭點頭,"而且我們現(xiàn)在的樣子,也沒什么好劫的。"

"那就這么定了。"李承天拍板,"走商道。"

收拾好行裝,一行人離開破廟。為了不引人注意,他們分成三組,裝作互不相識的旅人。

顧昭帶著顧清漪和柳如煙走在最前面,李承天和蘇晚舟居中,阿依努爾斷后保護受傷的曹太監(jiān)。

商道確實比官道冷清許多,偶爾能看到一些商隊的痕跡。路邊不時出現(xiàn)被劫掠后的殘骸,看來李福的情報沒錯。

走了約莫一個時辰,前方出現(xiàn)一片密林。

"小心。"柳如煙提醒道,"如果我是強盜,一定會在這里設(shè)伏。"

話音剛落,林中突然射出數(shù)十支箭矢。顧昭一把推開顧清漪,自己就地一滾,堪堪避過。

"有埋伏!"

樹林中沖出百余名蒙面人,手持刀槍,將他們團團圍住。

"諸位好漢,我們只是過路的。"顧昭高聲道,"身上沒有值錢的東西。"

"沒有?"一個粗豪的聲音響起,"那就把命留下!"

為首的大漢身高八尺,虎背熊腰,臉上戴著個青銅鬼面具??磥砭褪悄莻€"鬼面佛"。

"慢著!"蘇晚舟走上前,"閣下可是鬼面佛當家?"

"正是。怎么,想求饒?"

"不是求饒,是想做筆買賣。"蘇晚舟從懷中取出一塊玉佩,"認識這個嗎?"

鬼面佛接過玉佩看了看,面具后的眼睛突然一凝:"這是......漕幫的信物?"

"沒錯。"蘇晚舟微笑道,"在下蘇晚舟,乃是漕幫南堂堂主。"

"蘇晚舟?"鬼面佛語氣變了,"可是那個'玉面判官'蘇晚舟?"

"正是。"

鬼面佛沉默片刻,揮了揮手。手下人立即收起兵器。

"原來是蘇堂主,失敬失敬。"他摘下面具,露出一張滿是疤痕的臉,"在下陳虎,曾在漕幫做過事。"

顧昭心中一動。沒想到蘇晚舟在江湖上還有這層關(guān)系。

"陳兄弟,我們有急事要去蘇州,還請行個方便。"

"這個自然。"陳虎爽快道,"不過蘇堂主怎么會......"他看了看眾人的狼狽模樣,"落到這般田地?"

"說來話長。"蘇晚舟嘆了口氣,"我們得罪了朝廷,正被通緝。"

"原來如此。"陳虎點頭,"既然是蘇堂主的朋友,那就是我陳虎的朋友。這樣吧,我派人護送你們一程。"

"那就多謝了。"

陳虎叫來幾個心腹,讓他們護送眾人通過這片區(qū)域。臨別時,他悄悄對蘇晚舟說:"蘇堂主,最近江南不太平。聽說朝廷在調(diào)集兵力,好像要對付什么人。你們小心些。"

"多謝提醒。"

有了強盜的護送,接下來的路程順利許多。傍晚時分,他們終于看到了蘇州城。

"就送到這里吧。"顧昭對護送的強盜說道。

"好,祝各位一路平安。"

強盜們離去后,眾人在城外找了個隱蔽處商議。

"直接進城太危險。"李承天說道,"城門口肯定有畫像。"

"分批進。"顧昭想了想,"先讓不太引人注意的進去,探探情況。"

最后決定讓柳如煙和李福先進城。兩人都是生面孔,不容易被認出。

一個時辰后,柳如煙回來了。

"怎么樣?"

"城門口確實有通緝令,不過只有顧大人和李公子的畫像。"柳如煙說道,"我打聽到一個消息,城中最大的錢莊'聚寶齋'的東家姓錢,叫錢玉堂。"

顧昭精神一振:"可能就是他。還打聽到什么?"

"這個錢玉堂很神秘,很少露面。不過每月初一、十五,他都會去城東的青蓮寺上香。"

"今天初十,還有五天。"李承天算了算日子。

"等不了那么久。"顧昭搖頭,"我們直接去聚寶齋。"

"會不會太冒險?"

"富貴險中求。"顧昭下定決心,"而且曹公公的傷不能再拖了。"

入夜后,眾人分三批進城。顧昭和李承天都做了偽裝,勉強混過城門。

城中一處客棧,眾人聚齊。

"明日一早,我和柳姑娘去聚寶齋。"顧昭安排道,"其他人在客棧等消息。"

"我也去。"阿依努爾說道。

"不行,目標太大。"

"那你小心些。"

次日辰時,顧昭和柳如煙來到聚寶齋。這是一座三層樓的建筑,裝飾華麗,門口有四個彪形大漢把守。

"兩位客官,存錢還是取錢?"一個伙計迎上來。

"都不是。"顧昭壓低聲音,"我們要見你們東家。"

"東家不見客。"伙計立即變了臉色。

"你就說......"顧昭湊近他耳邊,"張鶴年有人來訪。"

伙計臉色大變,匆匆進去通報。

片刻后,一個管事模樣的中年人出來:"兩位請隨我來。"

他們被帶到三樓的一間密室。房間里坐著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面白無須,一看就是個文弱書生。

"兩位是何人?"男子警惕地問道。

"錢玉堂錢公子?"顧昭試探道。

男子沒有否認:"你們到底是誰?怎么知道我和......那個人的關(guān)系?"

"我們是朋友。"顧昭取出裴琰的賬冊,翻到其中一頁,"裴大人臨終前,讓我們來找你。"

看到裴琰的筆跡,錢玉堂臉色微變:"裴大人他......"

"已經(jīng)過世了。為了保護這本賬冊。"

錢玉堂沉默良久,嘆了口氣:"我就知道會有這一天。"

"錢公子,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幫助?"錢玉堂苦笑,"我能幫什么?我只是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

"正因為如此,你才更應(yīng)該幫我們。"柳如煙插話道,"張鶴年不會承認你的身份,但我們可以給你一個正當?shù)奈磥怼?

錢玉堂看著他們:"你們想做什么?"

"推翻昏君,鏟除奸臣。"顧昭直言不諱。

"就憑你們幾個?"

"當然不止我們。"顧昭正色道,"太子有遺腹子在,天下忠義之士都會響應(yīng)。"

錢玉堂思索片刻:"你們需要什么?"

"錢,還有張鶴年的把柄。"

"錢我可以提供一些,但不會太多。至于我那個......父親的把柄......"錢玉堂站起身,走到墻邊按下一個機關(guān)。墻壁緩緩打開,露出一個密室。

"跟我來。"

密室里堆滿了各種文書賬冊。錢玉堂從中取出一個木盒:"這里面是這些年我搜集的一些東西。有他和蠻族往來的密信,還有他貪污軍餉的證據(jù)。"

顧昭接過木盒,打開一看,里面果然有不少書信。雖然不是原件,但筆跡可以辨認。

"你為什么要搜集這些?"

"防身。"錢玉堂冷笑,"他不認我這個兒子,我總要留條后路。"

"錢公子深謀遠慮。"

"別夸我了。"錢玉堂擺手,"我只是個商人,不想摻和你們的大事。東西給你們,錢也可以給一些,但僅此而已。"

"夠了。"顧昭收好木盒,"還有一事相求。"

"說。"

"我們有個同伴受了重傷,需要好的郎中。"

錢玉堂想了想:"城西有個回春堂,掌柜姓華,醫(yī)術(shù)不錯。你就說是我介紹的。"

"多謝。"

離開聚寶齋時,顧昭懷中多了一萬兩銀票和那個裝滿證據(jù)的木盒。

"這個錢玉堂不簡單。"柳如煙說道。

"確實。能在這種身份下積累如此財富,絕非常人。"顧昭點頭,"可惜不能為我們所用。"

回到客棧,顧昭立即安排人送曹太監(jiān)去回春堂。有了錢玉堂的介紹,華郎中果然盡心醫(yī)治。

"內(nèi)傷很重,需要靜養(yǎng)至少半月。"華郎中開了藥方,"這段時間不能再動武,否則性命難保。"

這意味著他們要在蘇州停留半個月。時間太長了,但也沒有辦法。

當夜,顧昭召集核心成員商議。

"既然要在這里待一段時間,不如趁機發(fā)展一些力量。"李承天提議。

"怎么發(fā)展?"

"江南文人多有不滿朝政者,可以接觸一下。還有,既然確認了太子血脈,是否可以開始打出旗號?"

"太早了。"顧昭搖頭,"我們現(xiàn)在實力太弱,貿(mào)然暴露只會成為眾矢之的。"

"那就暗中聯(lián)絡(luò)。"蘇晚舟說道,"我在江南商界有些人脈,可以探探口風(fēng)。"

"好。這樣,我們分頭行動。"顧昭安排道,"承天負責(zé)聯(lián)絡(luò)讀書人,晚舟負責(zé)商人,柳姑娘負責(zé)打探消息。我來研究這些證據(jù),看看能不能找出更多線索。"

眾人分頭行動。

三天后,蘇晚舟帶回一個消息:"有個大商人想見你。"

"誰?"

"徽商領(lǐng)袖,汪泰和。"

顧昭知道這個名字。汪泰和是江南首富,生意遍布大江南北,據(jù)說連宮中都有他的買賣。

"他知道我們的身份?"

"應(yīng)該猜到了一些。"蘇晚舟說道,"他說可以談?wù)労献鳌?

"會不會是陷阱?"

"不像。汪泰和這種人,最重利益。如果要告密,不會這么麻煩。"

顧昭考慮片刻:"好,我去見他。"

當夜,顧昭和蘇晚舟來到城外的一處別院。汪泰和已經(jīng)等在那里。

這是個五十多歲的胖商人,滿面紅光,一看就是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的。

"顧大人,久仰。"汪泰和拱手。

"汪員外。"顧昭還禮,"不知找在下何事?"

"開門見山吧。"汪泰和示意他們坐下,"我知道你們在謀大事,我想入股。"

"入股?"顧昭愣了一下。

"做生意要看長遠。"汪泰和倒了杯茶,"當今圣上年事已高,又無子嗣。朝中奸臣當?shù)?,民怨沸騰。這個朝廷,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所以?"

"所以我要投資未來。"汪泰和直視顧昭,"太子遺腹子如果真的存在,那就是最正統(tǒng)的繼承人。我愿意資助你們。"

"條件呢?"

"很簡單。事成之后,給我一個戶部尚書的位置。"

顧昭和蘇晚舟交換了個眼神。這個商人還真是直接。

"汪員外不怕押錯寶?"

"做生意本來就是堵伯。"汪泰和笑道,"我研究過顧大人的事跡。雖然年輕,但有勇有謀。最重要的是,你有山河盤。"

顧昭心中一凜:"你怎么知道?"

"商人的消息總是最靈通的。"汪泰和意味深長道,"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畢竟我們現(xiàn)在是合作伙伴了。"

"我還沒答應(yīng)。"

"你會答應(yīng)的。"汪泰和從袖中取出一張紙,"看看這個。"

顧昭接過一看,上面是一份兵力調(diào)動的情報。朝廷正在向江南調(diào)集大軍,足有三萬人。

"消息可靠?"

"千真萬確。我在兵部有內(nèi)線。"汪泰和說道,"而且我還知道,領(lǐng)軍的是禁軍大將軍馬超。此人勇猛過人,曾在北疆立下赫赫戰(zhàn)功。"

三萬大軍,這是要把江南翻個底朝天的架勢。

"所以,你們需要盟友。"汪泰和繼續(xù)道,"我可以提供錢財、物資、情報,甚至人手。作為回報,我只要一個承諾。"

顧昭沉思良久:"好,我答應(yīng)你。但有個條件。"

"請說。"

"戶部尚書可以給你,但你必須真心輔佐新君,不得營私舞弊。"

"那是自然。"汪泰和爽快道,"我做生意向來講信譽。"

雙方擊掌為誓。

"既然是盟友了,我先送你們一個見面禮。"汪泰和拍拍手,一個黑衣人走進來,"這位是我的護衛(wèi)統(tǒng)領(lǐng),綽號'夜梟',武功高強。從今天起,他聽你調(diào)遣。"

夜梟向顧昭抱拳:"屬下見過顧大人。"

"還有這個。"汪泰和又遞過一個包裹,"里面是五萬兩銀票,先用著。需要更多的話,隨時開口。"

顧昭沒想到收獲如此豐厚:"多謝汪員外。"

"客氣了。"汪泰和站起身,"時候不早了,我先告辭。有事讓夜梟聯(lián)系我。"

送走汪泰和后,顧昭查看了一下銀票,確實是五萬兩。有了這筆錢,很多事情都好辦了。

"這個汪泰和,恐怕沒那么簡單。"蘇晚舟提醒道。

"我知道。"顧昭收好銀票,"但現(xiàn)在我們需要助力。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說。"

回到客棧,顧昭把情況告訴了李承天等人。

"三萬大軍?"李承天倒吸一口涼氣,"看來我們得盡快離開江南了。"

"不。"顧昭搖頭,"我有個想法。"

"什么想法?"

"既然朝廷要調(diào)集大軍來江南,那江北必然空虛。我們可以趁機北上,直取京師。"

眾人都愣住了。這個想法太大膽了。

"可是我們只有這么點人......"

"所以要招兵買馬。"顧昭眼中閃著光芒,"有了錢,有了太子遺腹子的旗號,還怕沒人響應(yīng)嗎?"

"倒也是。"李承天思索道,"但具體怎么操作?"

"先在江南制造聲勢,吸引朝廷注意力。同時暗中派人北上,聯(lián)絡(luò)各地義軍。等朝廷大軍南下,我們就反其道而行之。"

"調(diào)虎離山?"

"正是。"

眾人商議了一夜,初步定下計劃。

接下來的日子里,他們開始按計劃行動。李承天負責(zé)聯(lián)絡(luò)江南文人,散布太子遺腹子的消息。蘇晚舟則通過商人網(wǎng)絡(luò),暗中采購兵器糧草。

柳如煙帶著夜梟,開始招募江湖人士。阿依努爾則負責(zé)訓(xùn)練這些新招募的人員。

而顧昭自己,則在研究張鶴年的罪證,同時通過山河盤推演兵法。

半個月很快過去。曹太監(jiān)的傷勢基本痊愈,而他們的隊伍也從最初的十幾人擴充到了近百人。雖然還是杯水車薪,但總算有了點樣子。

這一日,柳如煙帶回一個重要消息。

"馬超的大軍已經(jīng)到了鎮(zhèn)江,最多三日就能到蘇州。"

"看來該動了。"顧昭站起身,"通知所有人,今夜出城。"

"去哪?"

顧昭指著地圖上的一個位置:"太湖。那里有蘇晚舟的船隊在等我們。"

當夜,近百人分批出城,在城外匯合后直奔太湖。

湖邊果然停著十幾艘大船。蘇晚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然真的弄來了船隊。

"這些船原本是走私用的。"蘇晚舟解釋道,"船夫都是信得過的人。"

眾人上船后,船隊緩緩駛離岸邊。

"我們現(xiàn)在去哪?"李承天問道。

顧昭看著北方:"先去洞庭湖避避風(fēng)頭,然后等待時機。記住,這只是開始。"

船隊消失在夜色中,而此時的馬超大軍,正在向蘇州逼近。一場大戰(zhàn)即將展開,但主角們已經(jīng)悄然離場。

這就是戰(zhàn)爭的藝術(shù)——最高明的策略,往往是不戰(zhàn)而勝。


更新時間:2025-06-17 22:07: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