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紅樹林女尸凌晨4點17分,警車駛?cè)氤悄霞t樹林保護區(qū)。車燈照過去,
一片密集而詭異的樹根在黑夜中攀附交錯,像某種潛伏的怪物脊骨。羅野下車,臉上沒表情,
目光卻緊盯著前方——是保護區(qū)外圍的一處泥洼地。一具女尸倒在那,側(cè)躺著,
半身陷入淤泥,長發(fā)覆蓋住臉。白色睡裙被染成灰褐色,腳上赤裸,十趾蜷曲。
“是路政清淤的民工凌晨報警,說看到有東西漂在水面?!奔夹g(shù)隊員李程低聲說,
“巡查攝像頭沒拍到車牌號?!薄俺醪娇矗劳鰰r間不超過48小時,沒身份證件,沒手機,
臉……也難認?!狈ㄡt(yī)小組剛到不久,一名年輕女法醫(yī)蹲在尸體邊整理記錄。
“尸斑分布均勻,身體僵直,頭部左側(cè)鈍器外傷,頸后有勒痕,
雙膝擦傷……應該是被打暈后勒死,再搬運來拋尸?!绷_野站在不遠處抽煙,
煙霧在夜里飄散,纏著枝椏不肯散去?!案浇型献Ш圹E嗎?”“地面太濕了,分辨不清。
不過這片紅樹林沒路,要走進來得踏過一百米泥灘?!薄罢H瞬粫x這兒拋尸。”“對,
”李程說,“所以我們覺得——他熟這地方。”羅野沒有接話。他慢慢蹲下,看著尸體。
那張臉露出一半,蒼白、僵硬、似乎死前在看著什么恐懼的東西,嘴唇微張,
像想喊卻沒喊出來?!斑@不是第一案了吧?!绷_野低聲說。李程一愣:“你怎么知道?
”“你看她左手?!狈ㄡt(yī)也注意到了,尸體的左手少了一截無名指,斷口不是新傷,
像是早年的醫(yī)療截指?!叭ゲ橐幌陆迥晷提屌匀藛T,有手指殘缺記錄的。
”“她眼角下有顆痣,”法醫(yī)女助手說,“是活人特征里比較明確的。
”“更重要的是——”羅野瞇起眼,“這不是她第一次死?!薄笆裁匆馑迹俊薄爸庇X。
”李程想說話,卻被一陣突兀的鳥叫打斷。樹林深處,忽然響起數(shù)只白頰黑鷺的驚飛聲。
那是夜鳥,平時極少在凌晨現(xiàn)身。隊員本能地四散望去,卻什么都沒看到。風吹過,
羅野盯著尸體,忽然覺得哪不對。他緩緩轉(zhuǎn)頭,看向樹林深處,那里黑得像個洞口,
一陣一陣的寒意從地底升起。“你們有沒有覺得——她的頭,剛才不是這個方向?
”沒人說話。氣氛瞬間沉下來。上午九點,警局會議室。尸體暫定代號為“X-407”,
標記為無名女尸。暫時沒有失蹤人口匹配她的外貌、指紋。
檔案室的老隊長薛同敲了敲桌子:“這案子要壓下來處理。上頭說,別驚動媒體?!薄盀樯??
”羅野皺眉?!安皇堑谝黄鹆?。”薛同眼神沉,“紅樹林去年就出過一次。還有一次,
是前年?!薄澳悴榈玫降模挥羞@一次?!薄傲硗鈨纱巍級毫恕?/p>
”羅野點了點頭:“你們怕說出來,會把‘她’招回來?”沒人笑。因為整個會議室都知道,
“紅樹林”三個字,在市局內(nèi)部的暗檔中,是有特別標記的。
那里自從四年前一次“女童失蹤”開始,
就接連出現(xiàn)離奇案件:拋尸、失蹤、瘋癲、甚至是警員失憶。每一件案子都像拼圖的一角,
卻從未有人拼出全貌。而這一次—— X-407這具女尸的到來,
似乎又掀開了沉寂的傷口。傍晚,羅野回家。他住在局里分的舊公寓,一室一廳,
墻上貼著老式壁紙,廚房門永遠打不開。他坐在沙發(fā)上翻看那具女尸的尸檢圖,
忽然手機響了一下。一個陌生號碼發(fā)來一張照片——是一張模糊的人臉。照片里是一個女人,
正對鏡頭,睜著眼,頭發(fā)披散,臉部嚴重模糊,像經(jīng)過多次曝光后仍然能透出“她在看你”。
照片下方寫著一句話:“她記得你?!绷_野猛地站起,汗從額角滑下。下一秒,手機黑屏。
他站在客廳里,窗外的紅色晚霞映在他臉上,像血滲入屋內(nèi)。他盯著鏡子。鏡子里,
他的身后,站著一個人影。2 她的臉在變清晨六點,法醫(yī)解剖中心,負一樓。
羅野站在觀察窗外,看著操作臺上的女尸。X-407依舊安靜地躺在那里,
白布從腳蓋到下巴,唯獨露出那張死者的臉。那張臉蒼白發(fā)脹,嘴唇烏紫,
眼瞼下有輕微出血點??勺屓瞬话驳?,是她的表情——與昨天不同。比昨天更平靜。
更像一個“熟睡的人”?!八谋砬閯舆^?”羅野問。法醫(yī)助理趙明愣了愣:“沒有,
封存前我們都拍照了?!薄霸僬{(diào)一次她封尸前后的照片給我?!壁w明不情愿地打開電腦,
輸入資料號,調(diào)用昨日入庫時拍攝的標準面部照片。照片彈出?!徊灰粯印?/p>
昨日照片中,死者嘴角略微下垂,表情近乎驚恐;但現(xiàn)在,她的嘴角微微上揚,
眼角線條放松,像是……笑了?!澳銈兪遣皇莿恿怂哪槪俊薄皼]有,”趙明干笑一聲,
“她都死了,我們干嘛幫她做表情管理?”羅野沉默了幾秒,掏出手機,
把照片拍下發(fā)給自己。然后他轉(zhuǎn)身離開,走廊的光打在他身上,投下一道筆直的長影,
像被某種東西緊緊拉住。上午十點,
技術(shù)組給出尸檢報告:DNA暫未比中死者生前有懷孕史,
但未查到生產(chǎn)記錄皮膚下殘留某種極微量致幻成分,
尚無法定性更怪的是——解剖錄像文件的第37秒,畫面突然模糊,聲音扭曲。
像是什么“東西”在那一秒靠近了鏡頭。技術(shù)員看了兩遍后決定報告“錄像設(shè)備故障”。
但羅野反復重播那一秒,停在某一幀,放大,截圖。畫面最右側(cè)的玻璃上,
出現(xiàn)了一只指尖貼在鏡面上的手。那不是操作臺上的任何人。那是一只女手,無名指缺失。
中午,法醫(yī)小組臨時開會。女法醫(yī)宋晴說了一句話,
把整個會議室的氣溫降了十度:“我昨晚夢見她了?!北娙税察o下來。
宋晴咬著唇:“她站在我床邊,低頭看我,臉……不是現(xiàn)在這張臉。
”“她說了一句話——‘你們把我的臉換了?!标爢T們面面相覷。
宋晴情緒緊繃:“我今天早上才知道我懷孕了?!比珗鏊兰?。羅野望向她,
忽然開口:“你昨晚幾點夢到她的?”“……凌晨三點?!绷_野慢慢掏出手機,
翻出時間記錄的那張照片。他拍下尸體“微笑”的時間——3:08AM。當晚。羅野回家,
打開電腦想調(diào)取昨天拍攝的原始尸體面部圖像。他點開文件夾,卻發(fā)現(xiàn)文件名消失了一半。
文件夾只剩一個空白縮略圖,點擊后黑屏。他退回桌面,卻看到桌面背景被換成一張照片。
是他三年前在一起未破懸案中拍下的現(xiàn)場照。照片里是一間出租屋,
墻上貼著案發(fā)者的家庭照片。而那張照片中央的女孩——與X-407,一模一樣。
但這起舊案資料里,從未標注這張照片。他也從沒記得,自己拍過這張角度。
發(fā)了條語音給檔案組:“調(diào)一下2017年12月24日西城區(qū)‘火鍋店女童失蹤案’全卷。
”檔案管理員過了十分鐘回了句:“你是不是記錯了?我們數(shù)據(jù)庫里,從沒這起案件。
”次日。技術(shù)組傳來新消息:尸體指紋比中。名字:柳青 28歲,戶籍注銷,
七年前曾因詐騙被判刑半年,刑滿釋放后未再有記錄。
指紋庫中原始資料來源:2016年一起身份偽造案中取證。
而當年柳青所持的偽造身份證照片——竟與X-407面容完全不同?!拔覀儜岩伤?。
”李程說,“但面部骨架對不上?!薄熬褪钦f,這指紋可能是移植的?”羅野皺眉。
“不排除可能。”羅野冷笑一聲:“現(xiàn)在這社會,死人也能換臉、換身份。
”他盯著檔案打印件,手不自覺按著左胸口,忽然感到一陣劇痛。
他想起那晚照片里女尸的話:“你把我的臉換了。”他仿佛能聽見骨頭在疼,
像是有人從體內(nèi)撕開什么,逼他記起一段從未面對的記憶。晚上十點,他來到紅樹林。
他想走走——或者說,他知道,有人還在那里等他。林子深處依舊濕軟,夜鳥不再鳴叫,
空氣中只有他一人的腳步聲和喘息聲。走到拋尸點時,他站住了。他看到了那張臉。
女尸就站在水邊,穿著那身睡裙,腳赤裸,低頭看著泥里的一塊白骨。她緩緩抬頭。臉,
變成了羅野自己的。然后輕輕開口:“你想不起來我,是不是因為……你就是我?
”3 消失的報案人“早上六點十五分,最后一次撥打110。”李程點著電話記錄,
翻出系統(tǒng)后臺:“報案人是路政公司下屬水利檢修員,姓名陳連慶,45歲,
常駐工作于紅樹林西側(cè)的排水渠。”“報警內(nèi)容清晰,說自己看到有‘疑似尸體’漂浮,
距離河堤大概十米。
”“但奇怪的是——”他翻出第二張資料表:“這人在報完警后的第一個小時內(nèi),
還接聽了警方回訪電話。語氣正常,說‘人已經(jīng)被水推到岸邊了’,但從此之后,
就再沒聯(lián)系上?!薄拔覀冋{(diào)了他登記的住址,去了他單位,沒人見過他。
”“沒有身份證信息,沒有勞動合同。我們甚至找不到他戶籍地。
”“一個——系統(tǒng)里存在的人,現(xiàn)實里沒人見過?!绷_野坐在桌前,眉頭緊鎖。
“紅樹林附近所有攝像頭都調(diào)了嗎?”“都調(diào)了?!崩畛陶f,“但——” 他頓了頓,
“紅樹林西口那條主路的第42號監(jiān)控錄像缺失。技術(shù)組說數(shù)據(jù)文件完整,
但畫面在當天凌晨三點到六點之間完全黑屏?!薄皵z像頭好好的,錄像黑的。
”“像是……它不想讓我們看到?!绷_野拿著打印出來的報案人資料,站在局外抽煙。
紙上印著“陳連慶”的身份證照片,模糊、呆滯,像是被人從別人的證件上裁下來的。
他盯著照片,忽然心中一動。這張臉,他似乎在某起舊案卷宗中見過。
他回辦公室翻出過往未結(jié)卷宗。果然,在2016年一起“雨夜出租屋溺亡案”中,
發(fā)現(xiàn)有一張協(xié)查筆錄上的證人——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名字卻叫“陳國志”。
職業(yè):下水管道維修工。報案時間:2016年12月。地點:紅樹林附近老城拆遷區(qū)。
死亡者:女性,身份不明,案由:墜入浴缸溺亡,自殺嫌疑。那起案子,是羅野經(jīng)手的。
而他,記不清案情了。連尸體的模樣,也模糊一片。他閉上眼,
耳邊仿佛傳來某種水流聲——啪嗒,啪嗒,水珠滴落在地磚上。他猛地睜眼,
看見辦公室地面,有一串水痕。從門口延伸進來,一直延到他的辦公桌前。但外面是晴天,
地板也干得很。那串水痕就像憑空出現(xiàn)的。羅野走出門,辦公室外走廊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