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仇厭春恍惚地癱坐在床榻上，嘴角依舊沾著點點血跡。
方才，明懷恩拂袖而去時留下的話，不斷在她耳邊回蕩，將她本就瀕臨崩潰的心徹底擊碎。
「漕幫勢力遍及各地，凡是海上通商都要經(jīng)過他們之手，就連官船也不例外?！?/p>
「官府哪里會容許一個江湖幫派有這么大的勢力，懷璧其罪的道理你不是不懂。」
「那日之事，即便我不引來柳幫與他們狗咬狗，再坐收漁翁之利，陛下也會派別人來！我來，至少還能護著你！」
「我們這些人的榮華生死，不過在上位者翻覆之間，明家，尚書府，漕幫......樁樁件件，難道你還不明白嗎??？」
......
對啊，哪里來的災(zāi)星？哪里來的冤孽？他們不過螻蟻，何以撼動巨樹，不過是上位者怒火之下波及罷了。
她從來都是動蕩朝局的一枚棋子，覆巢之下無完卵，她自以為是的籌謀安排，奔波周轉(zhuǎn)，到底也逃不過被卷入泥沼的命運。
一時間，前路迷茫，過去，未來，都陷入一片黑暗。
仇厭春恍惚了三日，這三日，水米不進，伺候的小丫頭慌張去請明懷恩，原本還在氣惱她的明懷恩，也顧不得自己自持的驕傲，趕忙往東院去。
方一進門，看到榻上人的模樣，他的心登時就碎了一地。
那雙原本終日滿懷期許，明媚光亮的雙眸，此時徹底沒了光彩，仿佛暮去老人，年華不再，死氣沉沉。
明懷恩此時無比后悔，自己為何要跟她說那些話，將她對人世間的最后美好與希冀徹底撕碎，以至于她也變成與蕓蕓眾生一般，毫無生機。
分明，他們都愛著明媚的仇厭春。
明懷恩也好，林婉之也罷，他們對她的喜歡，無外乎都是喜愛她的純良，喜愛她的明媚，喜愛她對明日陽光的期盼......
喜愛她身上那些，他們終日期許，卻惶惶不可得之物。
而如今，他卻禽獸一般，將自己心愛之人摧毀，若是林婉之泉下有知，說不定真會爬出來，將自己拖入無間地獄。
明懷恩苦笑著，痛苦著，將仇厭春擁在懷中，那離心口最近的位置，卻依舊暖不熱她周身的冰冷。
望著她渾濁不堪的雙眼，明懷恩忍不住用手將它遮擋，附在她的肩頭，低聲啜泣。
「厭春......我錯了......我不該跟你說那些話......」
仇厭春睫毛垂落，宛如一把蒲扇掃過明懷恩的掌心。
在他隆起的黑暗中，伴隨著身后人幽幽的哭泣，仇厭春也抵不住襲來的痛苦，雙手握緊那只手掌，爆發(fā)出凄厲的哭喊。
「哭出來就好了，厭春，好好睡一覺，明天又會是嶄新的一天?！?/p>
昔日在尚書府，仇厭春用來安慰他的話，而今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又回到他們之間。
明懷恩看著眼前人掛著淚珠的睡顏，心里仿佛軟成一泓清水，忍不住俯身吻掉那一顆顆淚水。
那心中原本就激蕩的信念，終于在今日愛人的身邊，徹底淪落為執(zhí)念。
無論如何，他都要改變這一切，改變他們被人操縱的命運，即便這是一條徹頭徹尾的不歸路，他亦無悔。
榻上的仇厭春不知自己無形中改變了眼前人，她只是合上雙眼，等到明懷恩輕聲離去，她才顫動著睫毛，絕望地看著無邊的黑夜。
眼前的一片黑暗，一如她沒有前路的未來。
仇厭春此時，連嘆息都成為奢望，她默然起身，像是被抽去身體的幽魂，木然推開房門，走向院落中的一方池水。
那池水白日陽光照耀，波光粼粼，此時在無邊的深夜里，宛如吞人入腹的地獄，叫人禁不住膽寒。
而仇厭春卻絲毫不畏懼，畢竟她在海上許久，更恐怖的模樣都曾見過。
于是，她連躊躇都沒有，合眼便一頭跳入水中。
感受著池水壓迫著胸口，她露出釋然的微笑。
到底，她還有得選，有得選如何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