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寧回頭,皺起眉來,“我這是在自己的閨房中,還要防著別人看見了說不雅?”
蘭心滯了一滯,又苦口婆心道:“大小姐小時候經(jīng)嬤嬤教導(dǎo),時時刻刻都要注意著自己的儀容莫要失禮,現(xiàn)下房里雖無他人,也怕養(yǎng)成了習(xí)慣,日后在人前露出端倪,反而傷了二小姐的聲譽,倒是不好了?!?/p>
晏寧苦著臉嘆了一口氣,“天地這般寬闊,為什么人們總要盯著別人有哪處行遲踏錯的?真的是好沒意思?!?/p>
說罷,她再不理蘭心,自顧自坐到書案前,拿出一塊墨來硯磨。
蘭心忙上前搶過,笑著說道:“二小姐莫臟了手,這磨墨的粗活,叫奴婢來做就是?!?/p>
晏寧抬頭望著她的臉,忍不住又長嘆了一口氣,這回卻是什么話也沒說,只是那臉上意興索然,叫人一看就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蘭心只作看不見,細細將磨研好,這才笑道:“小姐且先用功,奴婢去燒些開水與小姐泡茶喝?!?/p>
“我不想喝茶,將前日里廚房做的好酥酪滿滿來上一碗就是。”晏寧高聲叫道。
蘭心才邁出屋的腳頓了頓,便又出去,也不知道聽沒聽清楚她說話。
“妹妹可是在屋里呢?”外頭響起晏敏溫柔的聲音,才提筆寫了兩三個字的晏寧立時就坐不住了,從椅子上跳下來就往外沖去。
“姐姐,我在呢?!彼d沖沖地叫著,才到門口,迎面撞上正提著裙角要進門的晏敏。
兩姐妹雖是差著兩歲,但是個頭兒已經(jīng)差不多了,晏敏不防,被她撞個滿懷。
“嘶——”晏敏吃痛,眼前一黑,便要往下蹲,跟來的丫鬟滇紅忙上前攙住了她。
看著晏敏痛得兩眼含淚,又不敢出聲的模樣,晏寧不由喏喏,“姐姐,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标堂魪姄纹鹨唤z笑意道,“你向來是這樣活潑的性子,是我走得急了?!?/p>
晏寧訕訕,只覺得今日的晏敏似乎與往常有些不同。
之前姐姐最是不喜她莽撞的樣子,每回行動間稍顯粗魯,她便要提醒一二,生怕失了晏家的顏面,叫人笑話。
而且,平常的她如同個瓷美人一般,稍微大些力氣碰她,便能疼得“哼唧”許久。
這會兒如此好說話,是怎么了?
晏寧不由有些警覺起來。
“妹妹,聽母親說,姨媽近日進京,恰好能趕上兄長成婚,想來是要多住幾日觀禮,只不知她帶的是家里哪位姐妹?”
晏敏微蹙著眉頭,面上隱帶愁容,似乎有些擔(dān)憂。
“姐姐是同姨媽家的哪位姐妹不甚和睦?”晏寧立時反應(yīng)過來,開口問道。
晏敏一滯,這樣的話題擱在平日里常來往的小姐身上,不該同自己你來我往幾個來回,然后再含蓄的說出自己與表妹間的齟齬嗎?
晏寧怎么就這般大喇喇地直直問了出來,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而且,就算她問了,自己也再不敢說了。
回頭等姨媽真?zhèn)€來了,帶來同自己有嫌隙的表妹,她興沖沖跑過去再來一句:我姐姐不喜歡你,你不要在我家住。
光是想一想,晏敏都覺得眼前一黑。
“倒是不曾與哪位姐妹不睦,只是千人千面,哪里就能同每一個人都好了?!?/p>
晏敏淡淡地說著,便站起身來,瞥了一眼鋪著大紙的書案。
“我不過是來尋妹妹說說閑話,沒成想妹妹竟還忙著,既如此,我就不打擾妹妹練字了。”
她抬腳要走,晏寧急了。
她被關(guān)在這一方小院兒之中,好容易盼得姐姐過來同她說話,如何就這般輕易放她走了?
“姐姐,我不忙,這字什么時候?qū)懚夹?,母親又不會查我——”
“妹妹且先忙著,姐姐那里還有繡了一半的抹額,最近母親一直喊著頭疼,想來是吹了風(fēng)。我要快些繡出來,讓母親好用。”
不理晏寧的辯解,晏敏由丫鬟滇紅扶著,兩腳走得飛快,一邊走,一邊拋下話來。
晏寧嘟著小嘴看向已然關(guān)緊的院門,心里有些委屈。
她猜到定是自己哪句話說錯了,才惹得姐姐改了主意,稍坐了一坐便要走。
這大熱的天兒,給母親繡抹額,也不怕母親頭上長痱子——
可是總共也沒說幾句話啊?
唉!干脆以后閉嘴不要開腔好了。
她回到書案前,又想起鄉(xiāng)下的祖母來。
這般好的天氣,老太太應(yīng)該又泡在田里給菜園子里的菜捉蟲吧?
如果還在鄉(xiāng)下,自己這會兒正跟著二丫她們下河捉泥鰍呢。
哪像現(xiàn)在,困在這巴掌大的小院兒里,像被拴了脖子的狗,哪兒也去不成。
她悠悠嘆了口氣,抬眼看見蘭心端著一盤造型精致的果子進來。
身后的小丫鬟手里捧著托盤,盤中放著的,正是一碗又白又香的酥酪。
“我就知道,蘭心姐姐對我最好了!”晏寧立刻笑彎了眼,大叫著朝蘭心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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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華院,晏敏坐在繡架前,手里拿著針線,滿面愁容,久久沒有動作。
“大小姐,您也別太過擔(dān)心,若是表小姐來了欺負您,咱們就喊二小姐去收拾她。二小姐才不管她是不是親戚,定會打服了她?!?/p>
小丫鬟蕓兒坐在腳踏上與她分著線,一邊絮叨著說。
晏敏嘆了一口氣,索性將針放下,“哪里像你說的這般輕松,叫妹妹打她倒是容易,可回頭母親怪罪下來,妹妹又要受罰,可是我的罪過了。”
“大小姐莫聽蕓兒亂出主意。”春俏端著茶點走進來,白了蕓兒一眼,嗔道。
“我只是擔(dān)心,萱兒表妹來了又要同我擠在一處,到時候我說也說不過她,叫人徒增煩惱?!?/p>
晏敏嬌聲道,雙眉微蹙,楚楚可憐地看著春俏。“你也知道,她自來爽利,嘴巴又會說,我——”
說著,晏敏一臉委屈地低下了頭。
“雖說來者是客,大小姐也莫要太慣著表小姐了。哪有去別人家做客,還欺負主人的道理。”
春俏嘆道,這位表小姐前年來過,可是把晏敏給折騰得天天落淚,不是個讓人省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