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路被百姓踩得發(fā)亮，人潮從城門一直涌到鎮(zhèn)北侯府門前。
三丈高的城樓上垂掛著猩紅的錦緞，獵獵作響，如同潑開的血。昭陽公主姜璃立在最前方，
一身正紅蹙金繡鳳宮裝，云鬢間赤金步搖垂下細(xì)碎流蘇，在初春的陽光下刺得人眼疼。
她身后烏壓壓跪著全府仆役，連呼吸都放得輕了。今日，
是她夫君鎮(zhèn)北侯顧錚班師回朝的日子?！皝砹?！侯爺回朝了！
”不知是誰先喊破了這片緊繃的寂靜。沉重的城門在刺耳的鉸鏈轉(zhuǎn)動聲中緩緩洞開。
鐵蹄踏在青石路上的聲響由遠(yuǎn)及近，如同悶雷滾過大地。
黑壓壓的玄甲騎兵如同鋼鐵洪流涌入城門，為首那人一身玄鐵重甲，
肩頭猩紅披風(fēng)被風(fēng)扯得筆直，正是鎮(zhèn)北侯顧錚。他勒馬停在高大的城樓陰影下，
目光掠過跪了一地的仆從，最終落在姜璃身上。那目光深沉復(fù)雜，
卻唯獨沒有久別重逢的熾熱。姜璃唇邊端莊的笑意尚未完全展開，視線卻驟然凝在顧錚身后。
一個纖細(xì)的身影蜷在他馬背上，被他的披風(fēng)小心地攏著。那女子一身粗布白衣，
小腹卻已明顯隆起，像揣著個不合時宜的圓球。顧錚翻身下馬，動作帶著武將特有的利落，
隨即竟親自伸手，小心翼翼地將那女子抱了下來，護在身側(cè)。喧天的歡呼如同被冰水澆熄，
無數(shù)道目光在姜璃和那女子之間來回逡巡，嗡嗡的議論聲瞬間炸開。
顧錚扶著那女子上前幾步，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嘈雜，砸在姜璃耳中：“殿下，
此乃蘇婉姑娘。末將此番在北境遇伏重傷，命懸一線，全賴蘇姑娘深山采藥，
衣不解帶照料數(shù)月，方得生還。”他頓了頓，握著蘇婉的手緊了緊，像在汲取某種力量，
“蘇姑娘已有身孕，是末將骨血。末將決意納她入府，為貴妾?！辟F妾？
姜璃覺得耳邊有尖銳的嗡鳴。她看著蘇婉那張清秀卻蒼白的臉，
看著那雙濕漉漉、如同受驚小鹿般怯生生望向自己的眼睛，
更看著顧錚那只緊緊護在蘇婉腹前的手——那手背青筋微凸，是戰(zhàn)場上握慣了刀劍的手，
此刻卻為一個妾室，筑起了最堅固的壁壘。一股冰冷的怒意順著脊柱爬上來，
幾乎要沖破她維持的皇家體面。指甲狠狠掐進掌心，尖銳的疼痛讓她混亂的頭腦瞬間清明。
姜璃深吸一口氣，春日微涼的空氣灌入胸腔，壓下了翻涌的血氣。她甚至彎了彎唇角，
扯出一個無可挑剔的弧度，目光平靜地掃過顧錚，最終落在蘇婉臉上，
聲音聽不出半分波瀾：“侯爺重情重義，本宮自然省得。蘇姑娘既于侯爺有救命大恩，
又懷著我鎮(zhèn)北侯府的血脈，本宮自當(dāng)厚待?！薄岸嘀x殿下體恤?！碧K婉立刻屈膝行禮，
姿態(tài)柔弱，聲音細(xì)如蚊蚋，帶著北地口音?！捌饋戆伞！苯⑽⑻?，姿態(tài)雍容，
“一路風(fēng)塵，都辛苦了?；馗仓??！彼D(zhuǎn)身，
寬大的宮裝衣袖在空氣中劃過一個冷硬的弧度，率先登上華貴的公主鑾駕，
再不回頭看那對刺眼的身影一眼。鎮(zhèn)北侯府的黑檀木匾額在陽光下泛著冷硬的光。
朱漆大門洞開，門內(nèi)庭院深深。姜璃端坐正廳主位，手邊一盞新沏的雨前龍井，
氤氳的熱氣模糊了她眼底的冷意。顧錚安置好蘇婉，匆匆趕來，
身上還帶著塵土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藥草氣?！暗钕隆彼_口，聲音有些干澀。
“侯爺一路辛苦?！苯Т驍嗨Z氣平淡無波，目光落在他風(fēng)塵仆仆的肩甲上，
“蘇姑娘安置在何處了？”“暫居西跨院的聽雪軒。”顧錚答道，眉頭微蹙，“她身子弱，
又經(jīng)顛簸……”“嗯。”姜璃不置可否地應(yīng)了一聲，端起茶盞，杯蓋輕輕撥開浮葉，
發(fā)出清脆的磕碰聲。這聲響在過分安靜的大廳里格外清晰。就在這時，
一陣慌亂的腳步聲傳來，還夾雜著女子的啜泣。只見蘇婉被她的婢女?dāng)v扶著，
跌跌撞撞跑進廳來，臉色慘白如紙，淚珠斷了線似的往下滾。
她手里緊緊攥著幾塊破碎的白玉，正是姜璃妝臺上那對御賜的羊脂玉鐲之一！“侯爺！殿下！
奴婢……奴婢罪該萬死！”蘇婉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雙手高高捧起那幾塊碎玉，
哭得梨花帶雨，“方才云箏姐姐……送殿下賞賜的衣料來聽雪軒，
奴婢……奴婢心中感念殿下恩德，想親手給云箏姐姐奉茶，一時手笨腳拙，
竟……竟失手打翻了茶盞，污了衣料不說，還……還碰掉了妝匣，摔碎了殿下的玉鐲！
奴婢萬死難贖其罪！”她哭得幾乎喘不上氣，纖細(xì)的肩膀劇烈顫抖著，
目光卻飛快地掃過姜璃身后的侍女云箏，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挑釁。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云箏身上。云箏臉色發(fā)白，撲通跪下：“殿下明鑒！
奴婢只是依例送去衣料，放下便走，絕無讓蘇姑娘奉茶之事！更不曾碰觸妝匣！”“你胡說！
”蘇婉猛地抬頭，淚眼婆娑地瞪著云箏，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哭腔的尖銳，
“我感念殿下恩典，誠心奉茶，你為何推拒？若非你推拒，茶盞怎會打翻？妝匣又怎會落地？
如今……如今竟還要污蔑于我！”她轉(zhuǎn)向顧錚，哀哀切切地哭求，“侯爺！
您要為妾身做主啊！妾身卑微，可腹中孩兒是您的骨血，難道就任由一個奴婢如此欺辱嗎？
”顧錚的臉色瞬間鐵青，額頭青筋跳動。他看著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的云箏，
又看看哭得肝腸寸斷、護著小腹的蘇婉，一股邪火猛地竄上頭頂。他一步跨到云箏面前，
指著她的鼻子，怒聲咆哮：“賤婢！誰給你的狗膽！竟敢在主子面前搬弄是非，欺辱婉娘！
來人！給我拖下去，重責(zé)三十杖！”“且慢！”一道清冷的聲音如同冰珠墜地，
瞬間凍結(jié)了廳內(nèi)灼熱的空氣。姜璃緩緩放下茶盞，杯底與紫檀木桌面碰撞，發(fā)出沉悶的一響。
她站起身，正紅色的宮裝如同燃燒的火焰，一步步走到蘇婉面前。陽光從雕花窗欞透入，
照亮她臉上冰冷到極致的平靜?！暗钕?？”顧錚愕然。蘇婉抬起淚眼，
正對上姜璃俯視下來的目光。那目光里沒有憤怒，沒有怨恨，
只有一種居高臨下的、令人心底發(fā)寒的審視，仿佛在看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器物。
蘇婉心頭猛地一悸，一股寒意不受控制地爬上脊背?！芭荆?/p>
”一聲極其清脆響亮的耳光驟然炸開！蘇婉的頭猛地偏向一側(cè)，
左頰上瞬間浮起一個清晰的五指紅印。她整個人都被打懵了，耳朵里嗡嗡作響，
難以置信地捂著臉，連哭都忘了。滿廳死寂。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震住了。
“本宮的奴才，”姜璃收回手，慢條斯理地用一方素白絲帕擦拭著指尖，
仿佛沾了什么臟東西。她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砸在每個人心頭，
“還輪不到你一個剛進門的妾室來教訓(xùn)！”“姜璃！”顧錚目眥欲裂，一步?jīng)_上來，
高大的身影帶著戰(zhàn)場歸來的煞氣，幾乎要將姜璃籠罩，“你瘋了！竟敢動手打人！
你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夫君！”“夫君？”姜璃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
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底最后一絲溫度也徹底熄滅。她猛地抬手指向大門外，
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金石般的穿透力，“顧錚！你給本宮聽清楚！
”“本宮能把你從泥里捧上鎮(zhèn)北侯之位，就能把你重新碾回泥里去！”“三條路，你自己選！
”她字字如刀，斬釘截鐵，“一、立刻把這個女人，連同她肚子里那塊不知來歷的肉，
給我有多遠(yuǎn)送多遠(yuǎn)，永生不得再踏入京城半步！
”“二、本宮今日便休了你這個忘恩負(fù)義、寵妾滅妻的混賬東西！讓全天下看看，
你鎮(zhèn)北侯是如何背棄發(fā)妻，自取其辱！”“三、你，顧錚，現(xiàn)在就帶著你的心頭肉，
給本宮滾出這鎮(zhèn)北侯府！這府里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是本宮的嫁妝！本宮嫌臟！
”話音落下的瞬間，整個世界都安靜了。連風(fēng)吹過庭院樹葉的沙沙聲都清晰可聞。
顧錚臉上的憤怒瞬間凝固，如同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
只剩下震驚和一絲被徹底撕破臉皮的難堪。他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妻子，
看著她眼中燃燒的決絕火焰，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那個曾經(jīng)滿心滿眼都是他的昭陽公主，
已經(jīng)死了。他張了張嘴，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那句習(xí)慣性的呵斥竟怎么也吐不出來。
蘇婉捂著臉，透過指縫看著姜璃，那怯弱的淚水早已消失不見，
只剩下怨毒和一絲隱秘的驚懼。姜璃不再看他們一眼，猛地轉(zhuǎn)身，
正紅色的宮裝裙擺劃出一道凌厲的弧線，如同燃燒殆盡的鳳凰最后的尾羽。她挺直背脊，
一步一步，決絕地踏出這令人窒息的正廳，走向她來時那輛華貴冰冷的鑾駕。
夕陽的最后一點余暉掙扎著沉入遠(yuǎn)山的輪廓，將鎮(zhèn)北侯府巍峨的飛檐勾勒成一片濃重的剪影。
聽雪軒內(nèi)，燭火被刻意壓得很暗，窗紙上只映出一個女子來回踱步的焦躁身影。
蘇婉臉上那刺目的紅痕在昏暗中依舊清晰。她再也維持不住那副楚楚可憐的面具，
眼中翻涌著刻骨的恨意和不安。她猛地停住腳步，走到窗邊一張簡陋的小幾旁，
鋪開一張薄如蟬翼的密信紙。指尖因用力而發(fā)白，她蘸了墨，
飛快地寫下幾行細(xì)密扭曲的字跡：「主子，昭陽公主姜璃已生疑，性情剛烈，手段狠絕。
今日當(dāng)眾掌摑于我，更以休夫、驅(qū)逐相脅。顧錚似有動搖。此女恐成大患！
是否……伺機滅口？速示下！」寫完最后一個字，她仿佛耗盡了所有力氣，指尖微微顫抖。
將密信仔細(xì)卷成細(xì)小的紙卷，塞入一個特制的空心銅簪之中。她走到窗邊，謹(jǐn)慎地四下張望，
確認(rèn)無人，才將銅簪遞給窗外陰影里一個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的矮小身影。那人接過簪子，
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重重院落深處。夜風(fēng)穿過空寂的回廊，發(fā)出嗚嗚的低咽。
遠(yuǎn)處主院的方向，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顧錚獨自坐在空曠的書房里，
案上放著一紙墨跡淋漓的文書，正是姜璃擲下的那份“休夫”的最后通牒。燭火跳躍，
映著他鐵青而疲憊的臉，額角那道在戰(zhàn)場上留下的猙獰疤痕在光影下顯得格外可怖。
他猛地一拳砸在堅硬的紅木桌面上，沉悶的響聲在寂靜中格外驚心?！敖А彼е?，
聲音從齒縫里擠出來，帶著一種被逼到絕境的兇狠，“想休了我？想趕我走？休想！
”“我顧錚能打下這侯爵之位，就能守??！你既無情，便休怪我無義！”他盯著那份文書，
眼中最后一絲猶豫徹底被瘋狂的執(zhí)念取代，如同陷入絕境的孤狼。
顧錚砸在紅木桌面上的悶響，似乎還在空蕩的書房里回蕩。他盯著那份姜璃擲下的最后通牒，
眼底最后一點猶豫被兇狠的執(zhí)念徹底吞噬。休夫？驅(qū)逐？她做夢！這鎮(zhèn)北侯府，
這潑天的富貴權(quán)勢，是他顧錚一刀一槍搏出來的！他絕不允許任何人奪走，哪怕是姜璃！
“來人！”他沖著門外低吼，聲音嘶啞。心腹護衛(wèi)顧七悄無聲息地閃身進來，垂手侍立。
“盯著聽雪軒那個，”顧錚手指煩躁地敲擊著桌面，眼神陰鷙，“還有……昭陽院。
一舉一動，都給本侯盯死了！任何風(fēng)吹草動，即刻來報！”“是，侯爺！”顧七領(lǐng)命，
迅速退入陰影中。日子在一種詭異的平靜下流淌。姜璃深居昭陽院，每日不過煮茶看書，
仿佛那日的雷霆之怒從未發(fā)生。顧錚忙于整頓軍務(wù)、安撫部下，
刻意避開了所有可能與姜璃碰面的場合。蘇婉則安靜地待在聽雪軒養(yǎng)胎，
除了偶爾去給顧錚送些湯水，幾乎足不出戶，臉上那道紅痕褪去后，
又恢復(fù)了那副弱柳扶風(fēng)的模樣，只是看向昭陽院方向時，眼底深處總藏著一絲冰冷的算計。
轉(zhuǎn)眼便是顧錚母親顧老夫人的六十壽辰。顧家雖因顧錚得封侯爵，但根基淺薄，
老夫人前半生不過是個小吏之妻，驟然富貴，最重臉面排場。府中張燈結(jié)彩，
流水般的宴席從正廳一直擺到花園，京城里有頭有臉的官員勛貴來了大半，
絲竹管弦之聲不絕于耳，一派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之盛。姜璃作為侯府主母，
于情于理都必須露面。她今日只穿了一身相對素凈的藕荷色宮裝，
發(fā)間簪了一支溫潤的羊脂白玉簪，在一眾花團錦簇的命婦中，反顯出幾分清貴逼人。
她端坐主位一側(cè)，神色淡漠，只偶爾與幾位宗室王妃略作寒暄，
對穿梭于席間、被顧老夫人拉著四處顯擺的蘇婉視若無睹。蘇婉今日顯然是精心打扮過的，
一身水紅色的錦緞襦裙，襯得小腹的隆起更加明顯。她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羞怯笑意，
跟在顧老夫人身邊，儼然一副備受寵愛的模樣。老夫人得了如此“爭氣”的“貴妾”，
自覺臉上有光，對著前來賀壽的賓客，話里話外都是對蘇婉的滿意和對孫子的期盼。
酒過三巡，氣氛正酣。戲臺上咿咿呀呀唱著《麻姑獻(xiàn)壽》，席間推杯換盞，笑語喧嘩。
姜璃覺得廳內(nèi)空氣有些憋悶，低聲對身后的云箏吩咐：“去園子里透透氣。”“是，殿下。
”云箏應(yīng)聲，小心地扶起姜璃。兩人剛行至連接正廳與后花園的九曲回廊，這里相對僻靜，
晚風(fēng)帶著園中花草的微香拂面而來。姜璃剛松了口氣，
身后卻傳來一陣細(xì)碎的腳步聲和刻意放柔的呼喚。“殿下請留步?！苯_步一頓，
沒有回頭。云箏警惕地側(cè)身，擋在姜璃斜后方。蘇婉扶著丫鬟的手，快步趕了上來，
臉上帶著溫順的笑意，微微屈膝：“殿下，妾身見您離席，可是席間喧鬧，擾了殿下清靜？
妾身新得了一味安神香，想著獻(xiàn)給殿下……”“不必?！苯曇衾涞?，抬步欲走。
就在姜璃轉(zhuǎn)身的剎那，蘇婉眼中厲色一閃！她腳下猛地一個踉蹌，
整個人如同被無形的力量狠狠推了一把，尖叫著朝姜璃的方向直直撲倒過來！
那尖叫聲凄厲無比，瞬間劃破了回廊的寧靜！“啊——！”電光火石之間，
蘇婉的手在空中胡亂揮舞，似乎想抓住什么穩(wěn)住身體，
卻精準(zhǔn)無比地“帶”到了姜璃垂在身側(cè)的手臂！“殿下小心！”云箏驚呼，伸手去扶姜璃。
一切發(fā)生得太快！姜璃只覺一股大力扯向自己的手臂，身體本能地想要穩(wěn)住重心，
手臂下意識地回抽了一下。就這瞬間的拉扯，蘇婉已慘叫著重重摔倒在地！“砰！
”沉悶的聲響。緊接著是蘇婉撕心裂肺的哭嚎：“我的肚子！好痛！侯爺！救救我們的孩子！
”鮮紅的血，刺目驚心，迅速在她水紅色的裙裾下蔓延開來，如同盛開的、邪惡的彼岸花，
染紅了冰涼的回廊石板。濃重的血腥味瞬間彌漫開來?；乩攘硪活^，被驚動的人群正涌過來，
為首的正是顧錚和顧老夫人。他們一眼就看到了倒在血泊中、蜷縮著身體哀嚎的蘇婉，
以及站在一旁、手臂還保持著微微抬起姿勢的姜璃！“婉娘！”顧錚目眥欲裂，
一個箭步?jīng)_上前，一把將渾身是血、顫抖不止的蘇婉抱進懷里。觸手一片溫?zé)嵴衬伒男杉t，
那血仿佛灼燒著他的理智。他猛地抬頭，赤紅的雙眼死死釘在姜璃臉上，
那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帶著滔天的恨意和瘋狂?！敖В∧氵@毒婦！
”他聲音嘶啞得如同野獸咆哮，每一個字都像從牙縫里擠出來，“你竟敢！竟敢害我孩兒！
”話音未落，他竟一把將蘇婉交給旁邊嚇傻的丫鬟，“噌”地一聲拔出了腰間佩劍！
寒光凜冽的劍鋒，帶著戰(zhàn)場歸來的血腥煞氣，直指姜璃心口！
那劍尖因他極致的憤怒而微微顫抖。“我殺了你這妒婦！為我孩兒償命！”驚呼聲四起！
趕來的賓客們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駭?shù)没觑w魄散，紛紛后退。顧老夫人更是尖叫一聲，
差點暈厥過去。冰冷的劍鋒近在咫尺，死亡的寒意撲面而來。
姜璃的臉色在那一瞬間也褪盡了血色，但她的背脊卻挺得筆直，如同懸崖邊迎風(fēng)的孤松。
面對那幾乎要刺穿自己的利刃，她眼中沒有恐懼，只有一片冰封的荒原和徹底燃盡的灰燼。
就在劍鋒即將及體的剎那，姜璃猛地抬手！她動作快如閃電，
一把扯下了腰間懸掛著的那枚鳳紋玉佩！那玉佩通體瑩白，雕工絕倫，
正是當(dāng)年先帝賜婚的信物，象征著皇家恩典與夫妻結(jié)發(fā)之情！“顧錚！
”姜璃的聲音如同九天寒冰，帶著玉石俱焚的決絕，穿透了所有的嘈雜，“你瞎了眼，
本宮讓你看清楚！”話音落下的同時，她手臂高高揚起，用盡全身力氣，
將那塊象征著過往一切溫存與尊榮的玉佩，狠狠砸向顧錚腳邊的青石板！“啪嚓——?。?！
”一聲極其清脆、又無比刺耳的碎裂聲炸響！價值連城的鳳紋玉佩瞬間四分五裂，
瑩白的碎片迸濺開來，有幾片甚至彈到了顧錚沾著血污的靴子上。這一聲碎響，如同驚雷，
狠狠劈在所有人頭頂。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拔劍的瘋狂，凄慘的哭嚎，賓客的驚叫，
全都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一地狼藉的碎玉上，
又驚駭?shù)乜聪蚰莻€一身素衣、卻仿佛燃燒著焚天怒火的女子。顧錚舉著劍的手臂僵在半空，
劍尖離姜璃的心口不過寸許。他看著腳邊碎裂的玉佩，
又看看姜璃那雙燃燒著冰冷火焰、再無半分情意的眼睛，
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慌和巨大的荒謬感猛地攫住了他。那碎裂的不僅是玉佩，
更是他們之間最后一絲搖搖欲墜的牽連?！氨牬竽愕墓费劭辞宄?！”姜璃的聲音再次響起，
帶著一種奇異的平靜，卻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心悸。她不再看顧錚，
冰冷的目光掃過地上痛苦呻吟的蘇婉，最終落在自己身后，“云箏！把東西給顧侯爺過目！
”一直強自鎮(zhèn)定的云箏立刻上前一步，從袖中掏出一個巴掌大的素白瓷盒，猛地打開蓋子，
高高舉起！一股奇異的、帶著腥甜氣的濃郁香味瞬間在血腥味中彌漫開來?！爸T位請看！
”云箏的聲音清亮，帶著壓抑不住的憤怒，“此乃紅麝香粉！是宮中禁物！此物香氣濃烈，
常人聞之無害，但只需微量摻入日常所用香料或脂粉中，長久沾染，便能使女子氣血瘀滯，
終身難孕！若懷有身孕者沾染，更是滑胎的劇毒！”她猛地將瓷盒轉(zhuǎn)向地上蜷縮的蘇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