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風(fēng)大,裹著樹葉打在胡同口的磚墻上,發(fā)出了沙沙的聲響。
林國棟拎著保養(yǎng)品站在斑駁的紅旗大門前,骨節(jié)分明的手懸在褪色的銅門環(huán)上,卻遲遲沒有落下。
自從兩年前和蘇梅結(jié)婚后,這扇門在記憶里似乎就成了模糊的影子。
除了過年過節(jié),基本沒怎么回來過。
只因為蘇梅的一句:“我爸媽就我一個,我不想讓他們覺得嫁了人就是賣了女兒。”
所以,她的爹媽就成了他的爹媽,而他的爹媽成了孤寡老人。
真是蠢呢。
林國棟胸腔燃起澀意,好半響,他我期期用起,直接扣在門板上,“咚咚”敲了兩下。
“誰呀?!?/p>
熟悉的聲音從里面?zhèn)鱽?,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
門軸轉(zhuǎn)動,趙秀秀灰白的頭發(fā)和布滿皺紋的臉映入眼簾。
他看著門口的林國棟,先是一愣,隨后握著門把手的手微微顫抖,一雙渾濁的眼睛里瞬間寫滿了欣喜。
“國棟?!”
她聲音陡然提高:“哎呦,你這孩子咋突然回來了?也不提前跟家里說一聲,家里啥菜都沒準(zhǔn)備呢!”
半年沒見,母親瘦了,也矮了。
他上次回來的時候,母親的頭發(fā)還是烏黑的,眼角也還沒這么多皺紋。
林國棟緊緊地攥著手里的營養(yǎng)品,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哽住,又酸又脹。
他努力擠出一抹笑:“媽,我就是忽然想你們了,正好最近也沒什么事,就回來看看?!?/p>
趙秀秀笑得合不攏嘴,渾濁的眼里略微有些潮濕。
“行行行,快進(jìn)來,來?!?/p>
她接過林國棟手中的東西,有些嗔怪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看看你又浪費,回自己家?guī)н@么多東西干啥?”
說著側(cè)過身讓他進(jìn)屋,目光下意識的往門口掃了一眼。
“哎?梅梅咋沒和你一塊回來?”
林國棟的腳踏進(jìn)家門,看著堂屋墻上那張泛黃的全家福,猶豫了下。
“媽…”
他回頭,不自覺地攥緊了褲兜里的手:“我和蘇梅,打算離婚了。”
趙秀秀放東西的動作頓在了半空中。
“你說啥?”
她懷疑自己聽錯了:“你,你要和梅梅離婚?”
兒子有多喜歡蘇梅她是知道的,前幾年日子過得苦,家里有什么好吃好喝的,他都是緊著先給蘇梅吃,生怕有一點虧待了她。
而且如今孩子都有了,咋可能會離婚?
只當(dāng)小兩口是鬧矛盾了,她擺了擺手:“行了,先不說這個了,你看你都瘦成啥樣了。”
她從抽屜里拿出錢票和肉票:“媽去菜市場買點肉,晚上跟你包你最愛吃的牛肉薺菜餡餃子!”
林國棟眼眶微紅,含笑點了點頭。
家呀,永遠(yuǎn)都是治愈的良藥。
哪怕他如今已經(jīng)30多歲了,在母親面前仍舊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一個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孩子。
回家,無論何時何地,都能吃到母親親手包的牛肉薺菜餡餃子。
夜幕降臨,林父林建業(yè)布滿老繭的手握著一個酒盅,仰頭一飲而盡。
桌子上的氛圍有些凝重。
咚—
林建業(yè)放下酒杯,粗糲的嗓音中帶著醉意:“我早就說過了,那丫頭根本就不是一個會過日子的人,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整點趾高氣揚的,哪有半點兒媳婦的樣子?”
“上次大雪天,明知道你媽腿腳不好還非要讓你媽跑十里地去買那個糕點,要不是你喜歡,我早就和他翻臉了!”
“哎呦?!?/p>
趙秀秀夾了一筷子青菜放進(jìn)林建業(yè)的碗里:“孩子心里難受,你就少說兩句唄?!?/p>
隨后,她又看向了同樣神情凝重的林國棟,眼角的皺紋里滿是心疼。
“國棟,你和媽說說,你和梅梅咋就要離婚了呢?”
林國棟盯著碗里翻著油花的餃子,緊緊的繃著下顎線。
不能說蘇梅為了給程志明爭房子流產(chǎn)的事,更不敢提這兩年來他在蘇梅那里受的氣。
老兩口就指望著這個孫子呢,說出實情來,指定接受不了。
“就是…過不下去了。”
他扒拉著碗中的米飯:“感情破裂?!?/p>
林建業(yè)嘆了口氣:“離了也好,明兒啊,就讓你媽去紡織廠劉嬸那里打聽打聽,給你物色個好的,就算是隨便拎一個回來,也比那蘇梅強100倍!”
哐當(dāng)—
話音剛落,一聲巨響打斷了一家人的溫存。
院子里隨之傳來雜促的腳步聲,緊接著又是急促的拍門聲。
“開門,趕緊開門!”
這聲音…
林國棟握著筷子的手驟然收緊。
是蘇梅的父親,蘇德貴。
趙秀秀慌忙起身去開門,剛狹開了一個縫,蘇德貴一腳就踹開了門。
他穿著一身中山裝,濃眉大眼,一臉兇相,身后還跟著哭哭啼啼的蘇梅以及瑟縮著脖子的陳志明。
一看就是來干架的。
他這呼喊聲太高,幾個鄰居紛紛都從自家里走出來,伸著脖子看熱鬧。
“林國棟,你給老子過來!”
趙秀秀一看動勢不對,連忙安撫:“親家,有啥事好好說。”
“好好說?”蘇德貴冷笑一聲,唾沫星子四濺:“這小子居然敢跟我閨女離婚,你還要我好好說話?老子不弄死他就算是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