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樓下新裝的舊物置換機聲稱能“一鍵斷舍離,舊物變現(xiàn)金”。
鄰居張姨卻在門縫里嘶喊:“它吞掉的東西越多,回來時就越兇!
”---冰冷的雨水抽打著窗戶,留下蜿蜒扭曲的水痕,像極了此刻林薇的心情。
電腦屏幕幽幽的光映著她眼底的疲憊,
屏幕上刺眼的紅色數(shù)字——信用卡賬單的數(shù)字——正無情地嘲笑著她這個月的努力。
她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視線從屏幕移開,落在身后這片令人窒息的“戰(zhàn)場”上。出租屋不大,
卻被她硬生生塞成了末日避難所的模樣。網(wǎng)購的紙箱堆疊如岌岌可危的堡壘,
占據(jù)了半面墻的地盤;穿過一次便束之高閣的衣服,如同打蔫的旗幟,
從椅子背、沙發(fā)扶手一直蔓延到臥室門框;角落里,
更是盤踞著一些連她自己都想不起是什么時候、為什么買來的玩意兒,落滿了時間的塵埃。
空氣里混雜著灰塵、織物久放的悶味,
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食物包裝袋沒清理干凈帶來的酸腐氣。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一團黏膩的絕望?!昂簟彼L長地吐出一口濁氣,
試圖把胸口的憋悶感也一起吐出去,卻無濟于事。
房租、賬單、看不到頭的加班……還有這堆該死的、只會提醒她生活有多失控的破爛!
一股無名火猛地竄上頭頂,燒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她猛地站起來,
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銳響。她幾步?jīng)_到墻角,粗暴地拽出一個巨大的黑色垃圾袋,
動作帶著一種自毀般的狠勁。一件起球的舊T恤?塞進去!一個掉了漆的卡通水杯?塞進去!
幾本翻都沒翻過的促銷雜志?統(tǒng)統(tǒng)塞進去!袋子迅速鼓脹起來,像一個丑陋的腫瘤。
可當她翻到壓在最底下的一個袋子時,那股狠勁瞬間泄了。手指觸到里面柔軟的織物,
帶著一種陳舊的、揮之不去的、屬于另一個人的氣息。是她前男友送的毛衣。
湖水藍的粗棒針款式,曾經(jīng)貼在他身上,帶著他慣用的木質香水味,
也包裹過她自以為是的溫暖。后來呢?爭吵、冷落、刻薄的話語……分手時她沒舍得扔,
像是保留一個證明自己也曾投入過的證據(jù)?!罢嫠麐尨溃 绷洲钡吐曋淞R了一句,
手指猛地收緊,將那團柔軟的藍色狠狠攥成一團,粗暴地塞進已經(jīng)鼓鼓囊囊的垃圾袋深處,
試圖用物理的方式把它埋掉。眼不見為凈。手機屏幕就在這時毫無預兆地亮了,
伴隨著一聲清脆的“叮咚”,在昏暗寂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突兀。她下意識地瞥了一眼。
不是催命的工作信息,也不是煩人的垃圾廣告。
屏幕上彈出一個設計簡潔、甚至有點未來感的廣告卡片,背景是純凈的白色,
上面一行醒目的廣告語,像一只誘惑的手伸向她:【煥新生活!一鍵斷舍離,舊物變現(xiàn)金!
】下面配著一張圖片:一臺線條流暢、泛著金屬冷光的機器,類似ATM機,但更簡潔,
操作面板上只有一個醒目的綠色按鈕和一個物品掃描區(qū)。旁邊標注著:【24小時自助服務,
即時到賬!樓下新裝,即刻體驗!】“舊物…變現(xiàn)金?”林薇喃喃自語,
目光死死黏在那幾個字上。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猛地攥了一下,隨即又瘋狂地跳動起來。
樓下?就在樓下?她像是被無形的線牽引著,鬼使神差地走到窗邊,一把拉開窗簾。
冰冷的雨水氣息混合著城市夜晚特有的渾濁味道撲面而來?;椟S的路燈下,
小區(qū)入口旁邊那個原本空著的角落,此刻赫然立著一個東西。
金屬外殼在濕漉漉的光線下泛著冷硬的銀灰色光澤,
正是廣告圖片上的那臺機器——【煥新】舊物置換機。雨水順著它光滑的表面滑落,
像無聲的邀請。她低頭看了看手中沉甸甸的垃圾袋,又看看窗外那個冰冷的金屬箱,
再看看手機屏幕上那串刺眼的紅色賬單數(shù)字。一股近乎孤注一擲的沖動猛地攫住了她。
還要什么體面?還要什么無謂的紀念?錢!現(xiàn)在只需要錢!
林薇抓起那個塞得快要爆開的垃圾袋,連傘都沒顧上拿,趿拉著拖鞋就沖出了門。
冰冷的雨水瞬間打濕了她的頭發(fā)和睡衣,她卻渾然不覺,胸腔里那點被賬單逼出來的火星,
此刻被“煥新”冰冷的金屬外殼徹底點燃,燒成了不顧一切的烈焰。
單元門在身后沉重地關上,隔絕了屋內的悶熱,只留下雨夜刺骨的濕冷。
她幾乎是撲到那臺【煥新】機器前。機器的屏幕在她靠近時無聲地亮起,
浮現(xiàn)出簡潔的操作指引:【1.掃描物品條形碼(若**,
請放置于掃描區(qū))2.確認信息3.投入回收口4.選擇領取方式:現(xiàn)金/電子賬戶。
】林薇毫不猶豫,一把拉開垃圾袋,將里面那件揉成一團的、湖水藍的毛衣抽了出來。
什么掃描條形碼?這破毛衣哪來的碼!她帶著一股狠勁,
將毛衣狠狠按在機器側面那個微微凹陷下去的長方形掃描區(qū)上。機器內部發(fā)出細微的嗡鳴,
一道柔和但穿透力極強的藍光瞬間將毛衣籠罩。
感附著度:中度(不愉快記憶/關聯(lián)對象)】【估值:¥5000.00】【是否確認回收?
】林薇的手指懸在冰冷的“確認”按鈕上方,微微顫抖了一下。情感附著度?不愉快記憶?
這鬼機器連這個都能檢測出來?一股寒意順著濕透的睡衣爬上脊背,
但隨即就被賬戶余額的警報聲驅散。五千塊!一件她恨不得撕碎的破毛衣,值五千塊!
這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救命稻草!“確認!”她幾乎是吼出來的,手指重重戳在屏幕上。
“滴——”機器內部傳來一陣低沉的、仿佛真空泵啟動的抽吸聲。
毛衣下方的回收口擋板無聲滑開,露出一個深邃黝黑的洞口。
一股奇異的、難以形容的力量陡然出現(xiàn),像一只無形的手,猛地攫住了那團藍色。
毛衣被那力量拉扯著,扭曲著,瞬間被吸入了那個深不見底的黑洞之中。
洞口擋板“啪嗒”一聲迅速合攏,嚴絲合縫,仿佛從未打開過。整個過程快得不可思議,
只有不到三秒鐘。林薇甚至沒看清那毛衣最后的樣子,
只覺得那黑洞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其微弱、轉瞬即逝的暗沉紅光。緊接著,
機器發(fā)出悅耳的提示音:【回收完成!請選擇領取方式。
】她迫不及待地選擇了“電子賬戶”。幾乎是同時,口袋里的手機“嗡”地震動了一下。
她哆嗦著手掏出來,屏幕解鎖。
賬通知:+¥5,000.00(來源:煥新科技)當前余額:……】那串代表余額的數(shù)字,
實實在在地跳漲了一大截!冰冷的雨水順著臉頰流下,她卻感到一股滾燙的狂喜直沖頭頂。
困擾她幾個月的賬單,瞬間有了著落!什么前男友,什么狗屁回憶,在真金白銀面前,
一文不值!這機器簡直是神器!林薇像著了魔,頂著冰冷的雨水,
一趟又一趟地往返于六樓出租屋和樓下的【煥新】機器之間。
積壓的舊衣服、落灰的擺件、用不上的小家電……所有她曾經(jīng)舍不得扔又占地方的“雞肋”,
此刻在她眼中都閃爍著金錢的光芒。她不再看那些物品識別信息里顯示的“情感附著度”。
無論是“低度(普通日常)”還是“中度(童年舊物)”,只要估值數(shù)字夠漂亮,
她的手指就毫不猶豫地戳向“確認”。每按下一次確認,
伴隨著那低沉詭異的抽吸聲和物品被吸入黑洞的瞬間,手機就會及時地震動一下,
宣告又一筆錢到賬。這聲音和震動,如同最強烈的興奮劑,沖刷掉她心底最后一絲遲疑。
賬戶里的數(shù)字像滾雪球一樣膨脹,帶來的是一種近乎病態(tài)的掌控感和釋放感。那些東西,
那些拖累她的累贅,終于被清空了!房間前所未有的整潔空曠,錢包前所未有的充盈。
她躺在終于能看得見地板紋理的房間里,看著天花板上雨水映照的搖晃光斑,
第一次覺得呼吸都順暢了。幾天后,林薇哼著歌,
拎著一大袋剛采購回來的新衣服和新家居用品,腳步輕快地走進樓道。電梯門打開,
她正要進去,旁邊安全通道的門“吱呀”一聲被拉開一條縫。一張臉猛地探了出來,
是住在五樓的張姨。林薇嚇了一跳。張姨的狀態(tài)糟糕得嚇人。往日紅潤富態(tài)的臉頰凹陷下去,
眼窩深得如同骷髏,皮膚蠟黃,布滿驚惶。她的頭發(fā)油膩膩地貼在頭皮上,
眼神像受驚的兔子,飛快地掃視著樓道和林薇身后,最后死死釘在林薇臉上?!靶 ×郑?/p>
”張姨的聲音嘶啞干澀,像是砂紙在摩擦,“你…你也用那個機器了?
”林薇被張姨的樣子驚得后退半步,下意識地抓緊了手里的購物袋:“啊?張姨,
您…您說什么機器?”“就是那個!樓下那個!吃…吃舊東西的!”張姨的嘴唇哆嗦著,
手指神經(jīng)質地指向樓下方向,指甲縫里全是黑泥,“那個‘煥新’!你是不是用了?
”“用…用了啊。”林薇有些莫名其妙,甚至有點被冒犯的不悅,“挺好用的啊,
家里干凈多了,還能換錢。”她下意識地揚了揚手里印著名牌Logo的購物袋,
帶著點炫耀和證明自己選擇正確的意味?!板X?錢?!”張姨像是被這個詞燙到了,
猛地縮回門縫里,只露出一只布滿血絲、充滿巨大恐懼的眼睛,死死盯著林薇,“別用了!
快停下!它會…它會……”“會什么?”林薇皺眉,覺得張姨是不是精神出了問題,“張姨,
您是不是太累了?早點休息吧?!薄八鼤阉鼈兯突貋淼模 睆堃痰穆曇舳溉话胃?,
尖利得幾乎破音,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絕望,“用多了…它們回來的時候…就不一樣了!
會…會恨你!會找你!聽我的!別用了!”她語無倫次,最后幾個字幾乎是吼出來的,
然后“砰”地一聲用力關上了門,沉重的撞擊聲在空曠的樓道里回蕩。
林薇被震得耳膜嗡嗡作響,愣在電梯前。張姨那扭曲驚恐的臉和歇斯底里的警告,
像一塊冰冷的石頭投入她剛剛獲得平靜的心湖。送回來?恨我?什么意思?瘋子!
她用力甩甩頭,試圖把那不吉利的畫面和聲音驅逐出去。一定是張姨自己用了太多,
心理出問題了。自己才清理了多少?十幾件而已,能有什么事?她按開電梯,走了進去,
金屬門緩緩合攏,將張姨那扇緊閉的、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房門隔絕在外。深夜。
林薇陷在剛買的、柔軟舒適的懶人沙發(fā)里,抱著新款的平板電腦刷著購物網(wǎng)站。窗明幾凈,
空氣中彌漫著新地毯淡淡的化學纖維氣味。這本該是享受勞動成果的愜意時刻,可不知為何,
一股難以言喻的疲憊和隱隱的不安纏繞著她。視線落在平板屏幕上一款精致的骨瓷咖啡杯上,
很漂亮,價格不菲。她幾乎就要點下“立即購買”,指尖卻頓住了。買回來干什么?
這個念頭毫無預兆地跳出來,像一根冰冷的針,
刺破了她這幾天用消費和新物品堆砌起來的虛幻滿足感。那個角落,
原本放著一個憨態(tài)可掬的陶瓷小熊存錢罐,是她大學畢業(yè)那年,媽媽特意從老家寄來的,
說是讓她學著存錢。她嫌它幼稚土氣,早就束之高閣,落滿了灰。前幾天,
她把它也塞進了【煥新】機器的黑洞里,換回了八百塊?,F(xiàn)在那個角落空著,
新買的北歐風置物架還沒到貨。一股莫名的煩躁涌上來。她關掉購物APP,
隨手把平板扔到一邊。房間里太安靜了,靜得能聽到自己略顯急促的呼吸聲。她站起身,
走到窗邊,想透透氣。拉開窗簾,對面五樓張姨家的窗戶黑洞洞的。
但借著小區(qū)路燈微弱的光,林薇驚訝地發(fā)現(xiàn),張姨家的窗戶內側,
似乎被什么東西一層又一層地糊住了!像是厚厚的報紙,又像是紙板,層層疊疊,
封得嚴嚴實實,沒有一絲縫隙。那扇窗,像一個被強行縫合起來的傷口,
透著一股死寂的絕望。白天張姨那張驚恐扭曲的臉和她嘶啞的警告,
再次清晰地浮現(xiàn)在腦海:“它會送回來的!”“會恨你!會找你!”林薇猛地打了個寒顫,
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頭頂。她下意識地裹緊了身上柔軟的珊瑚絨睡衣,
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房間里嶄新的、散發(fā)著氣味的物品,此刻非但不能帶來安全感,
反而顯得空洞而虛假。她逃也似的離開窗邊,快步走回臥室,反手鎖上了門。躺在床上,
新?lián)Q的羽絨被蓬松溫暖,她卻輾轉反側。意識漸漸模糊,沉入一片粘稠的黑暗。黑暗中,
忽然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不是老鼠,也不是風吹。那聲音…像是織物在粗糙的地面上拖行。
緩慢,沉重,帶著一種令人牙酸的摩擦感。緊接著,她“看”到了。
一團模糊的、蠕動的藍色影子,在臥室門外的地板上。那藍色,是湖水藍,
是她無比熟悉的、屬于那件舊毛衣的顏色!它像一條巨大的、瀕死的蠕蟲,
艱難地、一拱一拱地向前挪動。每挪動一下,就發(fā)出那種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沙…沙…”聲。
它…它在向臥室門靠近!恐懼像冰水澆遍全身。林薇想尖叫,想逃跑,
卻發(fā)現(xiàn)自己像被釘在床上,動彈不得,喉嚨也像是被堵住了,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團藍色的、不斷扭曲的陰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呃啊——!
”一聲短促的驚叫卡在喉嚨里,林薇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心臟狂跳得像是要沖破胸腔,
后背冷汗涔涔,睡衣緊緊貼在皮膚上。噩夢。只是一個噩夢。她大口喘著粗氣,
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手指冰涼。房間里一片死寂,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聲。
她下意識地看向臥室門。門關得好好的,門縫下面一片漆黑,什么都沒有。
是張姨那些瘋話的影響。林薇自我安慰著,強迫自己躺下??砷]上眼睛,
那緩慢拖行的“沙沙”聲,那團不斷扭動的藍色陰影,就在腦海里揮之不去。
她煩躁地翻了個身,目光無意間掃過床頭柜。動作瞬間僵住。
睡前明明放在柜子正中央的玻璃水杯,此刻卻緊貼著柜子的邊緣,杯底的一小半懸空著,
搖搖欲墜,仿佛只要她呼吸重一點,就會掉下來摔得粉碎。一股冰冷的寒意再次攫住了她。
她屏住呼吸,死死盯著那只水杯。房間里沒有風。她也沒有夢游的習慣。
是誰……或者是什么東西……碰了它?林薇再也無法入睡。她開著燈,背靠著床頭,
抱著膝蓋,眼睛死死盯著緊閉的臥室門,像一只受驚的幼獸,警惕著門外未知的黑暗。
直到窗外的天色,由濃黑轉為一種壓抑的深灰。第二天是周末,林薇頂著兩個濃重的黑眼圈,
渾渾噩噩地出門倒垃圾。剛走出單元門,就看見張姨佝僂著背,
拖著一個巨大的、鼓鼓囊囊的黑色垃圾袋,一步一挪地朝小區(qū)外面走。
那袋子看起來比張姨本人還要沉重。林薇本想避開,張姨卻像背后長了眼睛,猛地回過頭。
“小林!”張姨的聲音嘶啞得更厲害了,眼神里充滿了某種絕望的哀求,“聽姨一句,真的,
別再用那機器了!你…你清理了多少件了?”林薇被問得一愣,下意識地掏出手機,
點開【煥新】APP的歷史記錄。列表長長一串,她劃到底部?!按蟾拧畮准?。
”她含糊地說,心里有點發(fā)虛。張姨臉上最后一點血色也褪盡了,
蠟黃的臉在清晨的微光里像一張揉皺的紙。她嘴唇劇烈地哆嗦著,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林薇,
仿佛在看一個將死之人?!笆畮准彼貜椭?,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帶著一種令人骨髓發(fā)冷的恐懼,“完了…它要來了…它真的…要來了……”她不再看林薇,
像是被巨大的恐懼壓垮了脊梁,更加用力地拖拽著那個沉重的垃圾袋,
步履蹣跚地朝著遠離【煥新】機器的方向走去,背影倉惶如同逃難。林薇站在原地,
清晨微涼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帶著鐵銹般的寒意。張姨那絕望的眼神和低語,
像冰錐一樣刺穿了她的僥幸。她低頭看著手機屏幕上那長長的清理列表,
一種前所未有的寒意從指尖蔓延到四肢百骸。十幾件……真的很多嗎?張姨清理了多少?
她不敢想。時間在一種無形的焦灼中緩慢爬行。夜幕,又一次沉甸甸地壓了下來。凌晨三點。
城市沉睡得最沉的時刻。萬籟俱寂,連窗外的風聲都消失了。林薇蜷縮在客廳新買的沙發(fā)里,
電視開著,播放著無聊的午夜購物節(jié)目,聲音開得很小,只是為了驅散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她不敢回臥室。張姨的警告和昨夜的噩夢交替在腦海里閃現(xiàn)。困倦像潮水般一陣陣襲來,
眼皮沉重得幾乎要黏在一起。
就在這時——“沙…沙…沙……”一個極其細微、卻異常清晰的聲音,
穿透了電視里主持人聒噪的背景音,毫無預兆地鉆進了她的耳朵。林薇全身的汗毛瞬間倒豎!
睡意被這聲音驚得無影無蹤。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驟然停止了跳動,
下一秒又瘋狂地擂動起來,撞擊著胸腔,發(fā)出沉悶的巨響。
沙…沙…沙…那聲音……是布料摩擦地面的聲音!緩慢,沉重,
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粘滯感。聲音的來源……是臥室方向!林薇猛地扭頭,
眼睛死死盯向通往臥室的走廊入口。那里一片昏暗,
只有客廳電視機閃爍的光線在門口的地板上投下變幻不定的光斑。
沙…沙…沙……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正從臥室里出來,沿著走廊,
一點點地向客廳靠近!林薇的身體瞬間僵硬,血液仿佛凍結了。她想尖叫,
喉嚨卻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只能發(fā)出“嗬…嗬…”的抽氣聲。她想逃跑,
雙腿卻如同灌滿了鉛,沉重得無法挪動分毫。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
只剩下無邊無際的冰冷和窒息。來了!它真的來了!聲音停在了走廊入口的陰影里。
客廳電視的光線,勉強勾勒出那個東西的輪廓。一團東西。
一團在昏暗中緩慢蠕動、盤踞的……東西。它的大部分隱在黑暗里,
只有靠近客廳光線的邊緣部分,勉強能被看清。那是……毛線。是那種粗棒針的毛線!
湖水藍的顏色,在閃爍的電視光線下呈現(xiàn)出一種死水般的暗沉。但此刻,
這些毛線不再是柔軟的織物,它們像活物一樣在蠕動、糾纏、盤繞。更恐怖的是,
毛線的紋理之間,竟隱隱透出一種暗紅的、如同靜脈血管般的色澤!它們似乎在搏動!
伴隨著一種低沉、粘稠的、仿佛來自地底深處的“噗通…噗通…”聲。
林薇的瞳孔驟然收縮到針尖大??!她的目光死死鎖定在那團蠕動毛線的中央——那里,
本該是毛衣前襟紐扣的位置?,F(xiàn)在,那里鑲嵌著一顆東西。一顆……眼球!
灰白色的渾濁眼白,布滿蛛網(wǎng)般猙獰的血絲。中央的瞳孔是死寂的黑色,沒有一絲光澤,
卻正正地、直勾勾地“盯”著蜷縮在沙發(fā)上的林薇!那顆眼球,林薇認得!
那是她丟棄的一個舊娃娃身上掉下來的塑料假眼!它怎么會……和毛衣……融合在一起?!
“呃……”一聲極度壓抑的、瀕死的嗚咽終于從林薇喉嚨深處擠了出來。
極致的恐懼瞬間沖破了身體的僵直,求生的本能像電流般貫穿全身!跑!
她像一顆被強力彈簧彈出的彈丸,猛地從沙發(fā)上彈起,用盡全身力氣朝著大門的方向沖去!
拖鞋在光滑的地板上打滑,她幾乎是連滾爬撲向玄關。身后,
那“沙沙沙”的拖行聲陡然變得急促、狂暴!帶著一種被驚擾的、憤怒的嘶嘶聲,
如同毒蛇吐信!有什么沉重而龐大的東西正貼著地面,飛快地追了上來!
林薇的手指瘋狂地在冰冷的門鎖上摸索、扭動!快!快打開!“咔嚓!”門鎖終于擰開!
她用肩膀狠狠撞開防盜門,跌跌撞撞地撲進樓道冰冷的空氣中!她不敢回頭!
用盡全身力氣沖向斜對面——張姨家的門!“砰砰砰!砰砰砰!
”林薇用拳頭瘋狂地砸著張姨家的鐵門,力道之大,震得門框都在嗡嗡作響,
指骨傳來鉆心的疼痛。“張姨!開門!救救我!開門?。 彼龓е耷凰缓?,
聲音在空曠的樓道里尖利地回蕩,充滿了瀕死的絕望。身后的家門方向,
傳來一陣沉重而粘膩的摩擦聲,那東西……追出來了!就在這時,
張姨家門上那個小小的貓眼暗了下去。緊接著,“嘩啦”一聲,門內側傳來鐵鏈滑動的聲音。
門并沒有大開,只是被拉開了一條僅容一人側身擠入的縫隙。
一只枯瘦的手猛地從門縫里伸出來,帶著巨大的力量,一把攥住了林薇的手臂!
那力量大得驚人,指甲幾乎要嵌進她的皮肉里!“進來!快!
”張姨嘶啞尖銳的聲音從門縫后傳來,帶著同樣的恐懼和急切。
林薇被那股大力猛地拽了進去!“砰!”鐵門在她身后被狠狠撞上!
緊接著是數(shù)道鐵鏈被迅速掛上的“嘩啦”聲,
然后是沉重的金屬插銷被用力推上的“哐當”悶響!張姨的動作快得如同演練過千百遍。
林薇驚魂未定,背靠著冰冷的鐵門劇烈喘息,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得像是要炸開。
她這才有暇看向屋內。眼前的情景讓她倒抽一口冷氣。張姨家簡直像一個……堡壘,或者說,
一個被圍困的孤島。所有的窗戶都被厚厚的木板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