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那天，手里還攥著空了的藥瓶。百日宴的戲班子突然拔刀時，孩子在我懷里哭啞了嗓子。
蒙面人腕上的牙印滲著血——那是我咬的，可蕭墨沖進來時，只看見我跪在空蕩蕩的襁褓旁。
“連孩子都看不住，你也配當娘？”他掐著我脖子吼，指甲陷進我毒發(fā)的青斑里。
藥瓶從袖口滾到青磚上，琉璃碎成渣。我想比劃黑風寨的方向，喉嚨卻像被冰棱堵死。
蕭墨摔門策馬而去前，最后那句話比寒髓散還毒：“要死就死遠些。”現(xiàn)在我真要死了，
魂魄飄在義莊梁上，看著他掀開我的尸布。原來人死后也會疼——當他撿起我發(fā)間木簪時，
刻著的“白首不離”正對著我潰爛的臉。1 百日宴驚變蕭府的燈籠紅得刺眼，
檐角銅鈴被夜風吹得叮當亂響。蘇晚抱著兒子坐在鏡前，指尖輕輕蹭過孩子熟睡的臉。
外頭賓客喧鬧聲一陣陣傳來，她低頭將銀針荷包塞進襁褓夾層——神醫(yī)谷的圖騰繡在暗處，
針尖上還沾著未散的藥香。“少夫人，前廳催您過去了?！毖诀吒糁T簾輕喚。
蘇晚應(yīng)了一聲，剛要起身，忽聽身后“嘩啦”一聲響。蕭墨掀簾進來，
手里攥著卷發(fā)黃的案卷，袖口沾了墨漬。他掃一眼她懷中的孩子，
眉頭皺得死緊：“百日宴罷了，非要鬧這么大陣仗？”“母親說蕭家這些年晦氣重，
得沖沖喜?！碧K晚低頭避開他的目光。蕭墨冷笑一聲，案卷“啪”地摔在桌上。燭火晃了晃，
映出他眼底陰翳：“沖喜？當年蕭家滿門抄斬的‘喜’還沒沖夠？”蘇晚指尖一顫，
懷里的孩子突然啼哭起來。十年前的血仿佛又潑到眼前——官兵踹開蕭府大門時，
蕭老將軍橫劍自刎，血濺三尺白綾。罪名是勾結(jié)江湖逆黨，通敵叛國。
這些事成親那晚蕭墨醉后說過一次，之后再沒提過?！拔胰デ皬d招呼客人。
”蘇晚抱著孩子轉(zhuǎn)身要走，卻被蕭墨一把扣住手腕。他力道大得嚇人，
聲音卻輕：“你這身江湖氣，早晚害死蕭家?！鼻霸簯蚺_鑼鼓震天，
蒙面人混在戲班里突然拔刀時，蘇晚正被一群貴婦圍著道喜?！昂每〉男」?！瞧瞧這眉眼，
活脫脫像蕭大人……”話音未落，寒光劈面而來。蘇晚猛地旋身，后背重重撞上廊柱。
懷里的襁褓被扯開半角，她發(fā)狠咬住那人手腕，血腥味在嘴里炸開?！皳尯⒆樱?/p>
他們要搶孩子！”滿院尖叫炸鍋。三五個黑影包抄過來，蘇晚死死護住襁褓往墻角退。
暗器破空聲擦耳而過，她突然覺得胸口發(fā)悶，像被人掐住了喉嚨?！吧俜蛉水斝?！
”丫鬟尖叫。蘇晚踉蹌著摸向袖袋，藥瓶卻“當啷”滾落在地。
九轉(zhuǎn)丹的琉璃瓶磕在青石磚上，谷徽裂成兩半。她眼前開始發(fā)黑，恍惚聽見馬蹄聲由遠及近。
蕭墨沖進院子時，正看見蘇晚跪在地上。她外衫被血浸透，十指摳進磚縫，
懷里的襁褓空蕩蕩的?！昂⒆幽兀俊彼嗥鹚骂I(lǐng)。蘇晚張了張嘴，
喉間發(fā)出“嗬嗬”的喘氣聲。寒髓散的毒順著經(jīng)脈往上爬，她指節(jié)青紫地比劃西郊方向。
蕭墨一把甩開她，轉(zhuǎn)身朝門外吼：“備馬！去西郊！”“是林姑娘遞的信？
”管家抱著馬鞭追出來，“她說找到當年陷害蕭家的證據(jù)……”蕭墨翻身上馬，
最后瞥一眼癱在地上的蘇晚：“連個孩子都看不住，你也配當娘？”馬蹄聲碾碎夜色。
蘇晚掙扎著去夠遠處的藥瓶，指尖剛碰到琉璃碎片，喉頭突然腥甜。一口黑血噴在青磚上，
映出廊下一盞孤燈。2 裂痕初現(xiàn)夜風卷著藥渣味撲進窗欞，蘇晚蜷在榻上，
指甲摳進被褥的繡紋里。外頭更夫敲過三更，梆子聲混著胸腔里的悶響，
一聲聲撞得耳膜生疼。她摸黑抓起床頭的茶盞，冷水灌進喉嚨的瞬間，血腥氣猛地沖上來。
“噗——”半盞水混著黑血潑在青磚上，月光一照，像潑了墨。大理寺后巷，
酒旗被風吹得獵獵響。蕭墨一腳踢開酒肆門板，驚得掌柜手里的算盤“嘩啦”散了一地。
大理寺幾個同僚早已喝得東倒西歪，見他進來，舉著酒壺直嚷嚷：“蕭大人來遲了！罰三杯！
”“西郊搜了一整日，連片尿布都沒找著。”蕭墨奪過酒壺仰頭就灌，
酒液順著下巴淌進衣領(lǐng)，“那幫江湖雜碎……”“江湖人嘛，鉆山溝比回家還熟。
”有人大著舌頭接話，“要我說，
蕭兄當年就不該娶那個神醫(yī)谷的……”酒壺“咣當”砸在桌上，碎瓷濺了一地。
滿桌霎時死寂。蕭墨抹了把臉，眼底猩紅：“當年蕭家怎么沒的？就是信了江湖人的鬼話！
”他捏著酒盞的指節(jié)發(fā)白，“我爹臨死前攥著通敵密信，上頭蓋的可是神醫(yī)谷的??！
”更漏滴滴答答往銅盆里砸。蘇晚扶著墻摸到妝臺前，銅鏡里映出張青灰的臉。
她哆嗦著扯開妝匣暗格，抓出最后一粒九轉(zhuǎn)丹咽下，喉頭火燒似的疼。
窗縫外忽然飄來馬蹄聲。她踉蹌著撲到門邊，卻見回廊盡頭晃著盞燈籠——不是蕭墨。
林霜披著月白斗篷立在階下，發(fā)間珠釵映著冷光：“姐姐怎么病成這樣？
”她抬手遞來個錦盒，雕花鏤空的蓋子下露出半截玉佩，“這是蕭大哥父親的遺物，
我替他尋回來了?！本扑晾餆熿F繚繞。同僚醉趴在桌上打鼾，蕭墨盯著案頭的油燈出神。
燈芯“噼啪”爆開火星，恍惚映出蘇晚的臉——大婚那晚她摘了蓋頭，
舉著銀針荷包沖他笑：“這是神醫(yī)谷的保命符，送你啦?！彼麩┰甑爻端梢骂I(lǐng)，
玉佩穗子從懷里滑出來。林霜傍晚送來的。說是從黑市贖回來的蕭家舊物，可他分明記得，
父親那枚玉佩早被官兵踩碎了?！翱瓤取瓤瓤?！”蘇晚趴在門框上咳得直不起腰，
帕子掩住的口中又溢出血沫。林霜伸手要扶，卻被她躲開?！笆挻蟾邕€在西郊找孩子呢。
”林霜收回手，笑得溫軟，“姐姐放寬心，江湖人最講義氣，
說不定明日就把小公子送回來了?！碧K晚猛地抬頭，林霜袖口隱約露出道疤——像是刀傷，
位置卻與那日蒙面人被她咬傷的手腕重合。馬蹄聲由遠及近。蕭墨撞開院門時，
蘇晚正抱著件小襖往外沖。寒髓散的毒躥到指尖，她連門栓都拉不開，索性用肩膀去撞。
“發(fā)什么瘋？”蕭墨攥住她胳膊?！拔鹘肌陲L崖……”蘇晚喘得字字帶血，
“那伙人藏身的地窖有硫磺味……咳咳……崖底……咳咳咳！
”蕭墨甩開她的手冷笑：“若那日被擄的是你，我倒省心?！碧K晚僵在原地，
喉頭的血咽回去，比吞了刀子還疼。更鼓敲過四更。蕭墨摔門進了書房，
案頭擺著林霜送的玉佩。他抓起玉佩要砸，
突然瞥見背面一道新刻的劃痕——與父親那枚舊物的磨損對不上。窗外閃過道黑影，
檐角銅鈴“叮”地一響。蘇晚蜷在廊柱后，看著書房燭火倏地熄滅。
她低頭把染血的帕子塞回袖袋，轉(zhuǎn)身沒入夜色。風卷起她褪色的裙角，像片枯葉飄向馬廄。
馬夫揉著眼嘟囔：“少夫人，這大半夜的……”“備車?！彼o韁繩，指甲掐進掌心，
“去西郊。”3 白月光的陷阱西郊的夜風裹著硫磺味，吹得荒草叢簌簌作響。
蘇晚伏在馬車窗邊，指尖死死扣住窗框。寒髓散的毒像條冰蛇往心口鉆，
她摸出空了的九轉(zhuǎn)丹藥瓶，琉璃碎片扎得掌心滲血。蕭府書房燭火驟亮。
蕭墨捏著玉佩站在案前，油燈照得玉佩背面劃痕泛著冷光。那道刻痕太新，
連雕花的溝壑里都沒積灰——父親那枚舊玉佩早被鐵蹄踏成齏粉了?！按笕?！西郊急報！
”侍衛(wèi)撞開門，“林姑娘的馬車遇襲，她……”蕭墨抓起佩劍就往外沖，
玉佩“當啷”砸在硯臺里，濺起半掌高的墨汁。亂葬崗的烏鴉撲棱棱飛起來。
林霜歪在馬車里，手腕上的血浸透半幅衣袖。車簾被風吹開條縫，
她瞥見遠處山道上蕭墨策馬的身影，嘴角扯出笑。染血的匕首往車板縫里一塞，
她突然放聲尖叫：“救命！”蘇晚的馬車正經(jīng)過岔路口。車夫突然勒馬，
指著西邊火光喊：“少夫人，那邊像是蕭大人的馬！”蘇晚探出身，
喉頭猛地哽住——蕭墨的玄色披風被火把映得發(fā)亮，他懷里橫抱著個人，月白斗篷上全是血。
“掉頭……咳咳……追上去……”她剛開口就嗆出血沫。
車夫卻揚鞭往反方向趕：“您這身子撐不住，先回府找大夫！”林霜的別院里藥氣熏人。
蕭墨盯著大夫包扎傷口，紗布下那道刀痕刺得他眼皮直跳。
位置太巧——和百日宴那日蒙面人腕上的咬傷一模一樣。
“蕭大哥……”林霜虛弱地拽他袖角，“我在西郊找到這個?！彼f上半片燒焦的羊皮紙，
殘存的神醫(yī)谷印徽像針一樣扎進蕭墨眼里。窗外忽然傳來馬嘶聲。蕭墨霍然起身，
佩劍撞得藥碗“哐當”搖晃：“你歇著，我出去看看?！碧K晚滾下馬車時，
袍角還絞在車轅上。她踉蹌著撲向院門，卻見蕭墨抱著林霜往廂房走。月光漏過樹影，
照見林霜腕上紗布，滲出的血漬像個猙獰的笑臉。
“孩子……在黑風寨地窖……”她扒著門框喘氣，指甲在漆木上刮出白痕，
“硫磺味……有暗河……”蕭墨腳步一頓。林霜突然揪住他衣襟抽泣：“都怪我非要查舊案，
才惹來這些江湖人……”“與你無關(guān)?！笔捘_踹上院門，木門重重拍在蘇晚鼻梁上。
血順著下巴滴在雪地里。蘇晚摸到墻角狗洞鉆進去時，發(fā)髻早就散了。寒髓散的毒爬到心口，
她摸索著撕開里衣，咬破手指在絹布上寫：“西郊黑風寨，救吾兒。
”信鴿撲棱棱飛過院墻時，林霜正倚在窗邊冷笑。她腕上的紗布早扯了，
皮肉光潔如新——哪有什么刀傷?！笆捓瞎樊斈陻匚腋赣H頭顱時，
可想過他兒子也會被耍得團團轉(zhuǎn)？”她碾碎掌心的假血丸，猩紅汁液順著指縫往下淌，
“等那小崽子尸體送回蕭府，我看你們還怎么夫妻情深！”蕭墨撞開書房門時，
信鴿剛落在窗臺。他扯下鴿腿上的血絹，熟悉的字跡刺得眼眶生疼。
那“黑風寨”三個字被血暈開了，像蘇晚咳在帕子上的血點子?！按笕?！
夫人在馬廄搶了匹馬，往西郊去了！”管家拍門大喊。蕭墨攥著血絹沖出去，
卻見林霜白著臉攔在院中：“蕭大哥，我害怕……”他繞過她疾走，
聲音散在風里：“自己找侍衛(wèi)守著?！碧K晚伏在馬背上顛簸。
黑風寨的輪廓在月光下像頭匍匐的巨獸，硫磺味混著血腥氣撲面而來。
她摸到崖邊地窖入口時，寒髓散終于爬進喉頭?！熬取彼龘钢p往下爬，
指尖突然摸到塊軟布——半片繡著神醫(yī)谷圖騰的襁褓！地窖深處傳來嬰兒啼哭，她瞳孔驟縮，
卻再也沒力氣挪動半分。最后一口氣咽下時，信鴿正掠過她僵冷的手。
4 絕命尋子硫磺煙嗆得人睜不開眼，蘇晚貼著黑風寨的石墻根挪動，
指甲摳進石縫里滲出血。地牢入口藏在崖邊枯藤下，嬰兒嘶啞的哭聲混著風聲往耳朵里鉆，
像鈍刀刮骨頭。寨門火把晃過第三輪時，她閃身滾進地窖。腐臭味撲面而來，
角落里蜷著個裹破布的嬰孩，小臉哭得發(fā)紫——正是百日宴上被搶走的兒子！
蘇晚撲過去時差點栽倒，寒髓散的毒已爬到心脈，每喘一口氣都像吞冰渣。
“乖……娘在這兒……”她哆嗦著扯開襁褓，銀針荷包剛?cè)M去，頭頂突然炸開腳步聲。
“媽的，這小崽子嚎一夜了！”守衛(wèi)罵罵咧咧往下走，“老大說了，天亮就弄死扔山溝！
”蘇晚縮進柴堆縫隙，柴枝扎進后背也顧不上疼。守衛(wèi)拎著酒壺晃到鐵籠前，
抬腳就要踹——“著火了！糧倉著火了！”外頭突然炸開吼叫。守衛(wèi)罵了句臟話，
扭頭往臺階上沖。蘇晚趁機撲到鐵籠邊，手指剛碰到兒子的小手，喉頭猛地涌上腥甜。
黑血滴在鐵鎖上“滋啦”響。她扯下發(fā)帶咬破指尖，就著血在布條上寫“救吾兒”，
字跡被冷汗暈得發(fā)糊。地牢頂窗漏進一線月光，她摸到只灰撲撲的信鴿，
綁血書時手抖得差點捏斷鳥脖子。蕭府書房燭火通明。蕭墨盯著案上血絹，
林霜送的玉佩壓在上面，穗子被窗縫灌進的風吹得亂晃。信鴿撞在窗欞上時，
他一把掐住鳥脖子，扯下的布條還帶著硫磺味?！熬任醿骸比齻€血字刺進眼里，
他抓起佩劍就要往外沖，門卻“吱呀”一聲開了。林霜披著寢衣倚在門邊，
臉色比紙還白：“蕭大哥又要去找姐姐？”她晃了晃手中密信，“我剛截獲黑風寨傳書，
他們要用孩子換你項上人頭呢?！笔捘鴦Ρ氖直城嘟畋┢穑骸白岄_。
”“你去了就是送死！”林霜突然撕開衣襟，心口赫然一道舊疤，“當年我替你擋那一劍，
今日還要再攔你一次嗎？”地牢深處響起鐵鏈聲。蘇晚抱著兒子縮在墻角，
寒髓散凍得四肢發(fā)僵。懷里的嬰孩突然伸出小手，軟軟貼在她青紫的臉上。
“娘對不住你……”她低頭親了親孩子眉心，銀針荷包的藥香混著血腥氣，
“等爹來……”石階上傳來腳步聲，火把的光圈一點點逼近。蕭墨的劍尖抵在林霜喉頭。
“那日蒙面人腕上的咬傷，”他聲音冷得像淬了冰，“和你現(xiàn)在這道疤位置一樣。
”林霜瞳孔驟縮，突然笑出聲：“你現(xiàn)在才發(fā)覺？”她猛地扯開衣袖，腕上假皮脫落，
露出結(jié)痂的牙印，“你那好夫人咬的！她早疑心我了，可惜啊——”劍光一閃，
假玉佩被劈成兩半，里頭掉出張密信：“借子擄案毀蕭家，林霜主謀。”地牢鐵門轟然洞開。
蘇晚用最后力氣把孩子塞進柴堆后的石縫，轉(zhuǎn)身撲向沖進來的山匪。
寒髓散毒發(fā)的窒息感掐住喉嚨，她死死抱住那人的腿，
指甲摳進他腳踝：“快跑……”嬰兒的哭聲被火把爆裂聲淹沒。蕭墨策馬沖進黑風寨時，
崖邊炸開聲驚雷。地牢入口塌了半邊，硫磺煙混著血腥味卷上來。他瘋了一樣徒手扒碎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