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鸞閣內(nèi),云瀟瀟正對著三盤棗泥山藥糕做最后的糖度測試。她用銀針挑取少量樣品,分別放入標好記號的茶盞中,加水溶解后用自制的糖度計測量。
"一號樣品,糖度四分;二號,三分半;三號,三分。"她仔細記錄數(shù)據(jù),"陛下昨日抱怨太甜,理想?yún)^(qū)間應(yīng)在二分半至三分之間。"
青杏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小姐,您這是把御膳房的活都搶了?。?
"精準打擊才能事半功倍。"云瀟瀟頭也不抬,繼續(xù)在《寵妃速成KPI計劃》上記錄,"昨日陛下對棗泥山藥糕的負面評價,證明當前甜度超出他的偏好范圍0.5-1分,必須調(diào)整。"
"可是......"青杏欲言又止,"陛下會不會只是隨口一說?"
云瀟瀟終于抬起頭:"青杏,在邊關(guān)時,如果探馬報告敵軍動向,我們會當作'隨口一說'嗎?"
"當然不會!"
"這就是了。"云瀟瀟合上冊子,"陛下的一言一行都是重要情報,直接關(guān)系到我們的戰(zhàn)略部署。"
她將三盤糕點裝入特制的保溫食盒,又附上剛完成的《糕點糖分梯度改良方案》和試吃報告。這份報告詳細記錄了每種配方的糖度、口感、回甘度以及她預(yù)測的皇帝接受概率。
"走吧,該去給陛下請安了。"
御書房外,當值太監(jiān)見是云瀟瀟,立刻堆起笑臉:"昭儀娘娘金安,陛下正在批閱奏折,奴才這就去通傳。"
云瀟瀟微笑頷首,心中卻記下一筆:御前太監(jiān)態(tài)度改善明顯,證明近期"投喂策略"見效。她在心里的小本本上又加了一條:對御前人員保持適度打賞,鞏固關(guān)系網(wǎng)。
"云昭儀,陛下請您進去。"
御書房內(nèi),司徒珩正伏案疾書,聽到腳步聲才抬頭。陽光透過窗欞灑在他輪廓分明的側(cè)臉上,勾勒出一道金邊。云瀟瀟注意到他眉心的褶皺比昨日深了些——根據(jù)她的"帝王情緒指數(shù)",這表示煩憂程度上升了至少15%。
"臣妾參見陛下。"云瀟瀟行禮的幅度精確到"恭敬而不卑微"的黃金角度。
"愛妃平身。"司徒珩放下朱筆,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食盒上,"這是......"
"昨日陛下說棗泥山藥糕太甜,臣妾斗膽做了些調(diào)整。"云瀟瀟打開食盒,取出三盤糕點,連同報告一起呈上,"請陛下品鑒。"
司徒珩接過報告,眉毛幾乎要飛入鬢角:"《糕點糖分梯度改良方案》?"他快速瀏覽內(nèi)容,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愛妃連這個都做實驗記錄?"
"臣妾愚鈍,唯有多試多改,才能合陛下口味。"云瀟瀟垂眸,語氣恭敬中帶著恰到好處的謙遜。
司徒珩嘗了三種糕點,每種都仔細品味,最后指向二號樣品:"這個最佳。"
云瀟瀟心中暗喜——二號正是三分糖的版本,驗證了她的預(yù)測。她正想說話,忽聽外面太監(jiān)尖聲通報:"柳昭儀到——"
司徒珩眼中精光一閃:"宣。"
云瀟瀟退到一旁,看著柳昭儀裊裊婷婷地走進來。這位以"溫柔解語"著稱的妃嬪今日穿了一襲淡粉色紗裙,走路如弱柳扶風,聲音更是柔得能滴出水來:"臣妾參見陛下~"
那尾音拖得長長的,像把小鉤子。云瀟瀟敏銳地注意到,柳昭儀的語調(diào)比平日又降了至少三度,達到了"酥軟入骨"的程度。
"愛妃不必多禮。"司徒珩的態(tài)度明顯溫和了許多,甚至親自起身相扶,"今日怎么有空過來?"
柳昭儀借勢輕靠了一下司徒珩的手臂:"臣妾思念陛下,特熬了銀耳羹來......"她似乎這才注意到云瀟瀟,"哎呀,云姐姐也在,妹妹打擾了。"
云瀟瀟微笑:"柳妹妹言重了。"她識趣地行禮,"陛下既有客,臣妾先行告退。"
司徒珩卻道:"無妨,愛妃也留下吧。"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云瀟瀟一眼,"正好嘗嘗柳昭儀的手藝。"
接下來的半個時辰,云瀟瀟成了這場"表演"的旁觀者。司徒珩對柳昭儀和顏悅色,不僅夸她手藝好,還耐心聽她講宮中瑣事,甚至在她"不小心"將羹湯灑在衣袖上時,親自為她擦拭。
而云瀟瀟,則像個局外人般站在一旁,安靜地觀察記錄:
"柳氏策略:語調(diào)降三度,肢體接觸頻率+15%,效果:陛下停留時長增一刻鐘。可借鑒點:語氣柔和度......"
她在心中默默分析,完全沒注意到司徒珩不時投來的探究目光。
終于,柳昭儀心滿意足地告退。司徒珩轉(zhuǎn)向云瀟瀟:"愛妃覺得柳昭儀如何?"
云瀟瀟一愣,隨即客觀評價:"柳妹妹溫柔體貼,善解人意,是陛下良配。"
這個回答顯然出乎司徒珩預(yù)料。他瞇起眼睛:"愛妃不吃醋?"
"吃醋?"云瀟瀟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陛下是說......嫉妒?"她搖頭,"臣妾入宮時就明白,陛下乃九五之尊,雨露均沾是應(yīng)當?shù)摹?
司徒珩的表情變得難以捉摸:"愛妃倒是大度。"他忽然湊近一步,"還是說......愛妃根本不在意?"
這個距離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云瀟瀟聞到了司徒珩身上淡淡的龍涎香,混合著墨香,意外地好聞。她強自鎮(zhèn)定:"臣妾只是謹守本分。"
"本分......"司徒珩輕聲重復,突然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云瀟瀟,你看著朕的時候,眼神像是在給戰(zhàn)馬配精料——精確計算,毫無感情。告訴朕,你到底想要什么?"
云瀟瀟心跳漏了一拍。她沒想到司徒珩觀察得如此細致,更沒想到他會直接挑明。電光火石間,她決定半真半假地回答:"臣妾只愿陛下龍體安康,國泰民安。"
司徒珩盯著她的眼睛看了許久,終于松開手:"好一個'國泰民安'。"他轉(zhuǎn)身走回御案前,"愛妃退下吧,朕還有奏折要批。"
云瀟瀟行禮退出,直到走出御書房百米遠,才敢大口呼吸。司徒珩今天的反常舉動讓她百思不得其解——為什么要特意在她面前對柳昭儀示好?又為什么突然質(zhì)問她的動機?
回到棲鸞閣,云瀟瀟立刻翻開《寵妃速成KPI計劃》,在今日記錄中寫道:
"異常情況:陛下今日對柳昭儀態(tài)度明顯親近,疑似試探臣妾反應(yīng);應(yīng)對策略:保持鎮(zhèn)定,繼續(xù)強化'務(wù)實關(guān)懷'路線;風險預(yù)警:陛下開始懷疑臣妾動機......"
寫到這里,她筆尖一頓。司徒珩那句話回響在耳邊——"你看著朕的時候,眼神像是在給戰(zhàn)馬配精料"。
云瀟瀟走到銅鏡前,仔細端詳自己的眼睛。確實,那里沒有德妃的癡迷,沒有柳昭儀的柔情,只有冷靜和......計算。她一直以為這樣最好,卻沒想到會成為破綻。
"小姐,您怎么了?"青杏擔憂地問。
云瀟瀟搖頭:"沒事,只是在想......"她忽然停住,"青杏,你覺得我看著陛下時,應(yīng)該是什么眼神?"
青杏被問住了:"這......奴婢說不好。但其他娘娘看陛下時,眼睛都會發(fā)光,像是......像是看到了全世界最珍貴的寶物。"
"發(fā)光......"云瀟瀟喃喃自語。她試著想象自己用那種眼神看司徒珩,卻只覺得一陣惡寒——太假了,她做不來。
"算了,各人有各人的路。"她收起思緒,"去把《西山地質(zhì)考》拿來,我得為后日的出行做準備。"
夜深人靜時,云瀟瀟卻輾轉(zhuǎn)難眠。她不斷回想司徒珩今日的言行,越想越覺得蹊蹺?;实蹖λ膽B(tài)度似乎進入了一個新階段——從最初的警惕試探,到后來的欣賞利用,再到如今的......好奇與懷疑交織。
"他到底想要什么?"云瀟瀟對著月光自問。
與此同時,養(yǎng)心殿內(nèi),司徒珩同樣未眠。他站在窗前,手中把玩著云瀟瀟今日留下的《糕點糖分梯度改良方案》,眉頭緊鎖。
"李德全。"他忽然開口。
老宦官從陰影中現(xiàn)身:"老奴在。"
"云昭儀近日還見了什么人?"
"回陛下,除了日常請安,云昭儀大多待在棲鸞閣。只是......"李德全欲言又止。
"說。"
"前日太后娘娘曾召云昭儀去慈寧宮說話,約莫半個時辰。"
司徒珩眼神一凜:"所談何事?"
"老奴不知詳情,只聽說太后問了云家軍的事。"
司徒珩手中的報告被捏出了褶皺。陳太后是他的嫡母,卻非生母,多年來一直暗中培植娘家勢力。若她與云家有所勾連......
"繼續(xù)盯著云昭儀。"司徒珩冷聲道,"特別是她與太后的接觸。"
"老奴遵命。"
李德全退下后,司徒珩展開被捏皺的報告,再次閱讀那些精確到令人發(fā)指的數(shù)據(jù)和分析。這份嚴謹堪比軍報的文件,出自一個后宮妃嬪之手,實在匪夷所思。
"云瀟瀟......"他輕聲念出這個名字,"你到底是靖遠侯的棋子,太后的暗樁,還是......"
月光灑落在報告上,照出云瀟瀟工整的字跡:"糖度三分版本回甘最佳,預(yù)測陛下選擇概率78.3%。"
司徒珩忽然輕笑一聲。無論云瀟瀟背后是誰,至少她的"投喂"確實精準得令人難以拒絕。
三日后,西山之行如期而至。云瀟瀟天不亮就起床準備,換上了一身便于行動的湖藍色騎裝,發(fā)髻高高挽起,腰間依然系著那條緋紅絲絳。
"小姐,您今日打扮得也太素凈了。"青杏遞上準備好的地質(zhì)資料,"其他娘娘伴駕,都是珠光寶氣的。"
云瀟瀟檢查袖中的小筆記本和炭筆:"西山多碎石,穿裙裝不便行動。況且......"她拍了拍資料袋,"今日主打的是專業(yè)伴駕,不是爭奇斗艷。"
鑾駕出宮時,天色剛亮。云瀟瀟被安排在第二輛馬車上,前面是司徒珩的御輦,后面跟著幾位大臣和侍衛(wèi)。她透過紗簾觀察沿途地形,習慣性地在心中繪制地圖——哪里適合伏擊,哪里便于撤退......
"小姐,您怎么一直盯著外面看?"青杏小聲問。
"習慣。"云瀟瀟簡短回答。邊關(guān)十年養(yǎng)成的警覺性,不是入宮幾個月就能磨滅的。
鑾駕行至西山腳下時,云瀟瀟忽然注意到路邊樹林中有飛鳥驚起。她瞇起眼睛,隱約看到樹叢間有金屬反光——是兵器?!
"停車!"她猛地掀開車簾,對隨行侍衛(wèi)喊道,"前方林中有異動!"
侍衛(wèi)們一愣,還未反應(yīng)過來,就聽"嗖"的一聲破空響——一支羽箭直直射向御輦!
"護駕!"
剎那間,場面大亂。侍衛(wèi)們迅速圍住御輦,而云瀟瀟已經(jīng)跳下馬車,一個翻滾躲到路旁巨石后。她銳利的目光掃視樹林,迅速鎖定了三個弓箭手的位置。
"東北方向三十步,大樹后兩名;正東五十步,巖石旁一名!"她高聲示警。
侍衛(wèi)們順著指引撲向刺客,而云瀟瀟則沖向御輦——司徒珩還在里面!
就在她接近御輦的瞬間,一個黑影從側(cè)面撲來。云瀟瀟本能地側(cè)身閃避,同時從靴筒抽出隨身攜帶的匕首,反手一劃——
"??!"刺客捂著肩膀倒地。
云瀟瀟無暇補刀,一把掀開御輦簾子:"陛下!"
御輦內(nèi)空空如也。下一秒,她感到一個硬物抵住了后腰。
"愛妃的身手,果然不凡。"司徒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那硬物也隨之移開——原來是他隨身佩戴的玉佩。
云瀟瀟轉(zhuǎn)身,只見司徒珩好端端地站在她身后,衣冠整齊,連發(fā)絲都沒亂一根。遠處,侍衛(wèi)們已經(jīng)制服了刺客,正押解過來。
"陛下沒事?"云瀟瀟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司徒珩唇角微揚:"朕若真在輦中,此刻怕是已經(jīng)中箭了。"他看向被押來的刺客,"多虧愛妃機警。"
云瀟瀟這才明白,司徒珩根本就沒坐進御輦!他早料到會有刺殺?還是說......這次出行本身就是個局?
"陛下......"她剛想詢問,卻見司徒珩臉色突變。
"小心!"
一道銀光從云瀟瀟側(cè)面襲來。司徒珩猛地將她拉到身后,同時抽出腰間佩劍格擋——"鐺"的一聲,一支暗箭被擊落在地。
但第二支箭接踵而至,直取司徒珩心口!千鈞一發(fā)之際,云瀟瀟從腰間抽出那條緋紅絲絳,凌空一抖——看似柔軟的絲帶在她手中如鋼鞭般彈出,將箭矢擊偏!
"護駕!一個不留!"司徒珩厲聲喝道。
更多的侍衛(wèi)涌來,很快控制了局面。當確認所有刺客都被制服后,司徒珩轉(zhuǎn)向云瀟瀟,目光灼灼地看著她手中的絲絳:"這是什么功夫?"
云瀟瀟將絲絳重新系回腰間:"回陛下,這是云家軍的'繞指柔',以柔克剛的技法。"
司徒珩伸手輕觸絲絳,發(fā)現(xiàn)它看似普通,實則編織了細如發(fā)絲的金線,難怪能擋開箭矢。他的目光從絲絳移到云瀟瀟臉上,忽然一怔:"你受傷了。"
云瀟瀟這才注意到自己左臂被劃了一道口子,鮮血已經(jīng)浸濕了袖口。剛才太緊張,竟沒感覺到疼。
"小傷,不礙事。"她試圖輕描淡寫地帶過。
司徒珩卻不由分說扯下自己的衣帶,親自為她包扎:"愛妃今日救駕有功,朕記下了。"
他的手指在云瀟瀟臂間穿梭,動作輕柔得不像個帝王。云瀟瀟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龍涎香,混合著一絲汗水的味道,莫名地讓人心安。
"陛下早就知道會有刺殺?"她忍不住小聲問。
司徒珩系好最后一個結(jié),抬眸與她對視:"朕只是......有所準備。"他聲音壓得極低,"就像愛妃隨時帶著能擋箭的絲絳一樣。"
這句話意味深長。云瀟瀟心頭一跳——司徒珩是在暗示,他知道她入宮有所圖謀?
"回宮。"司徒珩突然提高聲音,"今日之事,嚴查到底!"
回程的馬車上,云瀟瀟心緒難平。今日的刺殺來得蹊蹺,司徒珩的反應(yīng)更蹊蹺。她翻開《寵妃速成KPI計劃》,卻遲遲無法落筆——事情的發(fā)展,已經(jīng)超出了她最初的設(shè)想。
"小姐,您的手......"青杏心疼地看著她包扎的傷口。
云瀟瀟搖頭:"皮外傷而已。"她望向窗外,"倒是陛下......"
她想起司徒珩將她拉到身后那一刻,那雙總是深不可測的眼睛里,竟然流露出一絲......擔憂?
這個念頭讓她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云瀟瀟急忙掐了自己一把——清醒點!別忘了你的任務(wù)是什么!
可是,當馬車駛過一片陽光時,她的思緒還是不自覺地飄回那個擋在她面前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