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我病入膏肓的那天,讓小廝去請妻子過來,見最后一面。
她卻在和竹馬卿卿我我,并轉告下人
“如果他真的死了,本夫人會替他準備一副好棺材,日后也會與他同棺入葬,讓他放心的去吧?!?/p>
我慘笑,卻平靜的叮囑小廝,“我死后,尸體一把火燒了,骨灰撒進海里,什么也不要留?!?/p>
結婚十載,妻子便冷落我十載,只因她以為當初救她的另有其人。
再一睜眼,我竟回到了與公主定親的那一天。
我發(fā)誓,這一世,我不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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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粗鄙無禮,當不了丈夫,我也不喜歡你,不愿嫁你?!?/p>
耳邊忽然傳來楚瑜清冷驕橫的聲音。
我霍然睜眼,瞧見少女立于明光下,眉目如畫,恍似神女。
我消化著她方才的話,意識到重生到了定親這日,沒有絲毫猶豫的接話道:“你不愿嫁我,那便退婚吧?!?/p>
楚瑜眉梢微凝,似乎十分詫異。
“我可是堂堂侯府千金小姐,你真的愿意?我是認真與你說婚約之事,你不要敷衍,更不要玩其它把戲?!?/p>
我瞧見楚瑜眸中的質疑,她明明是世人眼中溫柔有禮的千金小姐,卻對我總是疾言厲色。
前世成婚前,她也跟我說過一樣的話,還說,若成婚,最多也就是與我相敬如賓過一輩子。
可我為了家族,也覺得自己一定能融化她的心,執(zhí)拗的不肯退婚。
十五歲,我滿心歡喜娶她為妻,她嫌我粗鄙,沒有洞房,我成了府中人的笑話,默默忍受著非議。
十八歲,她的竹馬程景,弄壞我娘留給我的唯一的遺物,我氣得推開他,他卻自己跳下湖污蔑我害他,妻子為此震怒,雖不曾訓斥我,卻再也不歸家。
二十五歲,我病入膏肓,臨死前想見她最后一面,只得到她冷漠的一句。
“如果他真要死,本夫人會替他準備一副好棺材,日后也會與他同棺入葬,讓他放心的去吧?!?/p>
前世我不得善終,悲苦又凄涼,但她其實也不曾做錯什么,不過是不愛我,而我太過執(zhí)著罷了。
重來一世,我不會再纏著她了。
“我知道,我雖是太傅府的公子,可從小生在鄉(xiāng)野,粗鄙不堪,實在配不上小姐,也知道小姐有心上人,若強橫娶你,只怕你我都不會有善果,不如退婚,彼此各自安好?!?/p>
我以為楚瑜會很高興,畢竟我遂了她的意。
可她卻擰緊了眉頭,看我的神色晦澀不明。
與前世我跟她提出和離時一樣迷茫。
不過,那時她更多的是憤怒,堂堂侯府千金,卻氣得撕碎了我的和離書。
“我說過,此生只嫁一人,不會和離,你當年非要娶我,如今就算是苦果,也要吃下去。”
楚瑜迷茫的神色很快閃過,與我開口。
“退婚一事,女子清譽容易受損,回頭說出去,便說是你的問題,是你退的婚,不過我娘喜歡你,要想拿回婚書,還得過她這關。”
我沒有意見,隨她去見侯府夫人。
可不一會,我便瞧見程景的貼身小廝一臉焦急的迎上來。
“小姐,我家公子今日發(fā)高燒,病得厲害,想請您過去看看?!?/p>
前世也是如此,程景不知稱病叫走了楚瑜多少次。
我漠然的神色沉了沉,看向楚瑜。
“楚小姐,等同侯爺與夫人商議好后,你想去哪都行,現(xiàn)下,還是與我一道吧。”
“顧公子尚未與楚小姐成婚,就端起一家之主的架子管束小姐,是不是有點過了?”小廝怨恨的看我一眼,又急急地看向楚瑜。
“楚小姐,求您去看看公子吧,他其實已經(jīng)病了有段時日了,顧公子回來要他讓出身份,讓出所有,他沒有任何怨言,如今只是想讓世子見一眼,難道也不能了嗎?”
楚瑜眉頭蹙緊,“你先去見母親,我很快回來?!?/p>
我怕沒有楚瑜的許可,侯爺和夫人不會輕易同意我退婚,堅持道。
“退婚要緊,最多一盞茶的功夫?!?/p>
楚瑜的眼底閃過厭惡。
“一盞茶的功夫也等不了,他身子不好,又將所有的一切歸還給了你,本就一無所有了,現(xiàn)在連病了想見我,你也要橫加阻攔,你別忘了我們并未成婚,你還無權管束我?!?/p>
前世,我時常聽到楚瑜說這句話。
“他身子不好,你就不能讓讓他?”
“他于我有大恩,你為何總要與他計較?”
直到死前,程景來看我,我才知道真相。
“楚妹妹十八歲遇刺,你為她擋了一刀,差點流血而死,可惜你清高啊,記不得救了誰,也不要回報,但她卻記得有人救了她?!?/p>
“我便冒名頂替,我們又是青梅竹馬的關系,她嫁不了我,就會永遠覺得虧欠我,現(xiàn)在你懂了嗎,你是怎么都爭不過我的!”
前世每次覺得她偏愛程景,我總是難過,苦笑,又期盼她也能對我這么好。
如今,我看著她隨小廝離開的身影,只是淡笑一聲,獨自拜見侯府夫人,說了退婚之事。
夫人看向我,錯愕不已。
“你這孩子不是喜歡瑜兒嗎,為何要退婚,是不是那孩子跟你說了什么?”
我恭敬道:“與小姐無關,子清自小流落鄉(xiāng)野,沒被正經(jīng)教養(yǎng),行為粗鄙,實在配不上楚小姐,若是強行娶了楚小姐,只怕雙方都不會圓滿?!?/p>
夫人皺眉,“你太自謙了,你是太傅府的公子,年幼雖被人互換身份,流入鄉(xiāng)野,受盡苦難長大,卻一心向善?!?/p>
“城中饑荒時,你將身上碎銀都換了吃食,救了多少老幼婦孺,又上山下海,為解決饑荒想盡一切辦法,回府后成了公子,一樣體恤下人,你從未變過,此等心性如此少見?!?/p>
“更重要的是,你對瑜兒一片真心,我相信瑜兒一定會喜歡你的,假以時日,你也定擔得起一家之主的責任。”
前世我深愛楚瑜,自知配不上她,便收斂心性恪守言行,學習禮儀,她還是不喜歡我。
我舔著臉纏著她,奉出真心,就連丫鬟奴才都說娶了我的人,是天大的福氣,就連最看不上我的管家,也開始真心恭敬待我,可她一樣無動于衷。
她有心上人,是我強拆了她的姻緣,她如何會對我生出情意。
“夫人,姻緣最是強求不得,小姐已答應同我退婚,原本是要一道來說的,只是程公子病了,她才慌張離開沒有到場?!?/p>
“不論是才學,還是情投意合方面,我與小姐都不該成婚。”
“她竟然又去見他了!”夫人眼底有些微怒,“程景,他的心眼可不少,也就是頂了你身份,才能與瑜兒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我多次勸誡她別與程景走的近,如今未婚夫尚在府中,她竟然還跑去見他,真是氣死我了!”
“子清,此事是楚家對不住你,但退婚終究有損兩家利益,你真的想好了?”
我頷首,她沉吟了一會,嘆息,“也罷,婚事不該強求,我會與你爹好好說的,退親不退情,我不會讓人奚落你?!?/p>
見夫人松口,我也頓時松了一口氣,為夫人攏緊了披風。
“夫人厚愛,子清感激不盡?!?/p>
“錢財終有用盡之時,子清想學商賈之術,若夫人肯出手相助,往后子清也好補貼家中,做更多善事,更可以好好回報夫人,以報授業(yè)之恩?!?/p>
聞言,夫人眼里對我的喜愛與贊賞更甚,滿口答應。
“我去給你拿婚書,再給你安排幾個深諳商賈之道的教習師父,你今日就歇在這吧,明日,我再安排人送你回府?!?/p>
“多謝夫人?!?/p>
夫人走后,我在原地等,陡然傳來程景的聲音,聲聲譏誚。
“瑜妹妹,你還說子清要退婚,許會被夫人責罵,非要過來瞧瞧,我也帶病跟你一起過來看看,如今你可安心了?”
“夫人對他和顏悅色著呢,哪里像是談退婚的事情,子清向來聰慧,他說退婚只是故意以退為進,好讓侯爺與夫人為他撐腰,你可別被他騙了。”
我抬頭看去,只見程景跟楚瑜朝我走來,不由得詫異。
前世楚瑜為了程景的事離開,就不會再回來,這次,她竟然擔心我可能會被為難就回來了。
她的黑眸中閃過鄙夷之意,言語斥責。
“你若不愿退婚,我也會嫁你,何必玩這種把戲?”
我聲音清亮,不卑不亢。
“楚小姐,我與夫人已經(jīng)提了退婚的事,從此你我橋歸橋,路歸路,不必多說。”
未待楚瑜出聲,程景忽然驚呼出聲。
“夫人如此喜歡子清,瑜妹妹不在,她竟也能同意退婚?不會是子清跟夫人告狀,說我病了叫走了瑜妹妹,夫人一氣之下答應退婚了吧?”
他裝作一臉受傷,“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必須要找夫人說明緣由,過去占了子清的身份,我已經(jīng)很對不起他了,哪怕瑜妹妹對子清無意,退婚的理由也不能是因為我,否則我日后還怎么做人吶!”
楚瑜淡聲安撫,“別將過錯往自己身上攬,是我要退婚,與你無關?!?/p>
見狀,我不由得想起前世。
十八歲那年,程景將我娘留給我的玉佩摔成兩半,我氣得打了他一拳,他直接跳進湖里。
被救上來后,他臉色蒼白依偎著楚瑜,拉著她的手告狀
“我不過是見那玉佩好看,想瞧瞧,沒想到子清這般生氣,說我不配碰他的東西,我這才不小心摔碎了那玉佩?!?/p>
“我真的知錯了,哪怕子清推我入湖想淹死我,我也毫無怨言?!?/p>
他顛倒黑白,楚瑜要我道歉,我不肯,也是第一次沒有跟她低頭。
成婚三年,她也是第一次這般動怒“顧子清,三年了,為何你還是容不下他?”
“若你不與阿景道歉,這楚家的一家之主,你就不必做了!”
他她派人將我關在了偏院里,我氣得生病,小廝替我出去求藥,被程景尋了由頭挨了一頓打,奄奄一息。
寒冷的冬夜里,我將自己的尊嚴碾碎,彎了脊背,跪下求楚瑜拿藥救人。
“我錯了,是我不該推他,求程公子原諒,求小姐......賜藥。”
我拆了楚瑜的姻緣,她報復我是應該,所以我不恨她,對她早就心死,沒有半分情意,重生后不想再看見她,彼此無交集才是最好。
可我恨程景,他為人不端正,且搶走我的,實在是太多了。
蜷縮的指尖抵住掌心,我的眸色冰冷,“是啊,我只要跟小姐呆在一起,她就屢次被你叫走,夫人覺得小姐荒唐,也覺得委屈了我,所以答應我的退婚?!?/p>
“若你真覺得后悔,那便跪下來向我磕頭道歉?!?/p>
楚瑜眉心一凜,“你真的告狀了?”
程景暗自咬牙不滿,面上卻痛哭道:“原來真的是因為我,才讓你們退婚的,那我確實該跪下,給子清賠不是”
我知道他是故意在楚瑜面前賣慘,只說不做,“光跪下又有什么誠意,你得給我磕三個響頭,此事,我便不跟你計較了?!?/p>
程景神色慘白,一臉病容。
“子清,你怕不是沒有退婚,只是想羞辱我吧?是看我與瑜妹妹來往心中不滿嗎,你只管說便是,我以后,以后不跟她來往了,你能別這么欺負我嗎?”
說著,他拉住了我的手,手上的指甲故意用力的刺入了我的皮肉。
尖銳的刺痛傳來,我直接抬手,一巴掌重重的扇在了他的臉上。
程景被我打懵了,呆愣愣的看著我。
我看著他迅速腫脹的臉,曬笑。
前世為了一個女人的喜愛,竟讓自己受了一輩子的委屈,我真笨。
如今,總算是舒暢了。
楚瑜也愣住了,反應過后驀地抓住了我的手,雙眸里滿是慍怒。
“顧子清!我以為你是真心退婚,不想你是拿著此事大做文章,想要阿景給你下跪道歉???”
她的力度極大,抓得我生疼,“你如此能算計,心腸歹毒,跟阿景道歉,下跪,磕頭!”
“不然,我會讓你往后的日子,很難熬。”
程景一邊裝可憐,一邊得意的看向我,充滿了挑釁。
我剛想說話,身后忽然傳來侯府夫人凌厲的聲音。
“逆女,你給我放開子清!”
“他已經(jīng)向我求了退婚書,往后,就不再是你的未婚夫了!”
“而且他從始至終,沒說過程景的一句不是,只是希望你能嫁給心儀的人,他有什么錯???倒是這位程公子,字字句句皆在詆毀子清,離間你們,瑜兒,子清是你名義上的未婚夫,又是太傅府的公子,你為何偏幫一個心術不正的外人?。俊?/p>
夫人一把將我拉到身后,怒氣沖沖的指責。
楚瑜的瞳孔驟縮,她看著退婚書,帶有怒氣的輪廓逐漸變得僵硬,竟再說不出話來。
夫人將我退婚書遞到我手上。
“師傅的事,我已辦妥,子清同我去見一見吧?!?/p>
我點點頭,在楚瑜驚錯的目光中離去,再未看過她一眼。
從前都是我看著她離去的背影,這一次,換她看我離開。
見完師傅后,我回了房間,一夜好眠。
翌日清早,我準備離開。
夫人給我準備的隨行的小廝安平一邊替我收拾東西,一邊道。
“公子,小姐昨夜好像做了噩夢,不知是不是因為昨日她對您說了重話,覺得不安,奴才從她房間經(jīng)過時,聽見小姐在叫您的小名阿澄,叫得又痛苦,又傷心......”
“她叫我,阿澄?”我臉上浮起一抹難以名狀的驚愕。
成婚第二年,我與楚瑜也有不可多得的好時候。
情到濃時,她也會送我玉佩,喚我小名,阿澄。
可明明是婚后啊,婚前,她并不知我小名是什么。
我還未從驚愕中緩過來,就聽見安平驚聲道。
“公子,小姐朝我們走來了,手里還拿著一只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