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孫二娘只覺得腦子里像炸開一道驚雷！抄家！真的來了！雖然早有預感，但當這一刻猝然降臨，那冰冷的恐懼還是瞬間攫住了她的心臟。尤二姐殘留的記憶里，對抄家滅族的恐懼深入骨髓。
「人呢？都圍在哪兒？」孫二娘猛地抓住秋桐的肩膀，力道之大，捏得秋桐痛呼出聲。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聲音沉得像鐵。
「在…在榮禧堂！老太太、老爺太太、璉二爺、寶二爺他們…都被圍在那邊了！園子…園子各門都有人把守！我們…我們出不去了！」秋桐嚇得魂飛魄散，語無倫次。
出不去了？孫二娘眼神一厲。坐以待斃？等那些如狼似虎的兵丁沖進來，像抓牲口一樣把她們拖走？發(fā)賣？充妓？不！絕不行！
她猛地想起尤二姐記憶深處的一個模糊片段——大觀園西北角，靠近櫳翠庵后墻根，假山疊石深處，似乎有個極隱蔽的、被荒草藤蔓掩住的狗洞！尤二姐某次偶然迷路時發(fā)現(xiàn)的，當時只覺害怕，立刻跑開了。
賭一把！
孫二娘當機立斷，一把扯下身上累贅的銀鼠褂子，只穿著里面的緊身棉襖，對著嚇傻的秋桐吼道：「聽著！想活命就跟我走！去叫上林姑娘、三姑娘、四姑娘、云姑娘！讓她們什么都別帶！只穿厚實衣服！馬上去櫳翠庵后墻根假山石那兒等我！快！」
秋桐被她吼得一個激靈，求生的本能壓過了恐懼：「是…是！二奶奶！」連滾爬爬地跑了。
孫二娘也顧不上別的，拔腿就往外沖。她先沖進自己屋子，飛快地從床底一個暗格里摸出一個小布包——里面是她這段時間偷偷攢下的幾件金首飾和一小包碎銀子，尤二姐的體己，加上她變賣了些不顯眼的頭面。她把布包塞進懷里，又抓起桌上那把磨得鋒利的銅簪子插進發(fā)髻。
剛沖出房門，就聽見園子各處傳來哭喊聲、呵斥聲、砸東西的聲音！抄家的兵丁已經(jīng)開始動手了！
孫二娘心沉到谷底，腳下更快，像一頭在雪地里奔突的母狼。她熟門熟路地避開主路，專挑偏僻小徑，直奔瀟湘館。剛到門口，就見紫鵑扶著臉色煞白、搖搖欲墜的黛玉正往外走。
「二姐姐！」黛玉看到她，如同看到了主心骨，眼淚唰地下來了。
「別哭！跟我走！」孫二娘二話不說，一把拉住黛玉冰涼的手腕，力氣大得不容拒絕。黛玉被她拽得一個踉蹌，卻也咬緊牙關跟上。
剛出瀟湘館不遠，迎面就撞上了同樣被侍書攙扶著、臉色鐵青卻強自鎮(zhèn)定的探春。后面跟著氣喘吁吁的史湘云和一臉漠然、仿佛事不關己的惜春。
「二姐姐！」探春看到孫二娘，眼中閃過一絲光亮。
「都齊了？走！」孫二娘目光掃過她們，確認都在，沒有廢話，轉身帶路。她一手緊緊攥著黛玉的手腕，另一只手下意識地護在腰間藏著小布包的位置，腳步又快又穩(wěn)，在紛飛的雪沫和越來越近的哭喊騷亂聲中，領著這支小小的、驚慌的隊伍，朝著西北角疾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