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瑛看起來狀態(tài)很好,妝造給力、溫和有禮,面對后輩也不會端著。
但當(dāng)他應(yīng)對完同公司的后輩,回頭看到人群之外的黎珩琰,卻頓時冷下了臉。
不過十幾天不見,以往的軟語相待都消失無蹤。
但想到那場告白,黎珩琰覺得也十分正常。
若是易地而處,黎珩琰自問也沒法坦然面對為了事業(yè)、一點余地都沒有地拒絕自己的人。
只是對黎珩琰來說,他們兩人的感情,已經(jīng)斬斷三年多了。即使偶爾回憶起來能會心一笑,要說痛苦難堪卻是沒有。
這么看來,自己確實表現(xiàn)得非常像個渣男了。
可這樣連裝都不裝,直接擺出冷臉來面對他,幾乎就是在外界直接撕破臉的行為了。知道的他們倆合作了兩部戲,不知道的怕是要以為黎珩琰搶了兩次他的角色。
“也沒聽他們倆有什么恩怨啊,怎么火藥味這么……”之前就在對比他們的那位小演員,又一次心直口快地發(fā)言,很快被同行人捂了嘴。
但話已經(jīng)說出口,崔瑛的臉色似乎更難看了些。
黎珩琰正猶豫要不要退出去,避免尷尬,幸好,導(dǎo)演助理出來,喊了黎珩琰的名字。
輪到他了。
黎珩琰上前,路過崔瑛時,點頭致意,權(quán)當(dāng)打過招呼了,跟著導(dǎo)演助理進了門。
宴會廳里的桌椅都堆到了后頭,偌大的空間,只剩一排長桌和桌后四個人。
黎珩琰一眼掃過,已經(jīng)知道坐在這里的,是兩位副導(dǎo)、一位制片人,還有一位編劇。
導(dǎo)演陶瀝并不在。
桌上的攝像機正在運作,四位老師都沒有發(fā)話,但黎珩琰注意到,編劇抬眼時眼神一亮。
“老師們好,我是黎珩琰,身高一米八六,體重六十一公斤,十八歲,就讀于師大附中。有四年演藝經(jīng)歷。我要面試的角色是孫長青。”
編劇往右手邊看看,見另外三位都在隨意地翻看演員資料,沒有要說話的意思,他清了清嗓子,“那么,能給到一段孫長青的自我介紹么?就是公布的試戲片段第一段?!?/p>
見他點了點頭,編劇示意開始。
黎珩琰閉目醞釀了一會兒,再睜眼時,面上帶著一絲淺笑,目光卻很銳利。他走了幾步,抬腿跨過了什么后,站定,微微欠身,“冒昧打擾,在下孫長青。聽聞貴店新得了一批上好的香料,故來問問。”
他停了幾秒,微微垂眸聆聽著什么,又開口:“如您所知,在下是一名調(diào)香師,偶得了一張香方,乃是家?guī)煂ひ捛笏鞫嗄晡吹茫氏胝引R香料,為她和香,敬香墓前?!闭f到墓前時,他平穩(wěn)的語速產(chǎn)生了一絲停頓,眼瞼微合又抬眼,一瞬間有什么熄滅,隨即一絲光芒瞬起。
這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短短的幾句臺詞,幾個動作,沒有新人演員試鏡時浮夸做作的表演,自然地展現(xiàn)出了一個舊時文人形象,咬文嚼字、注重禮儀,在其他人眼里或許有些端著,但那是他們的風(fēng)雅。
在說完臺詞后,黎珩琰又松弛下來,出戲很快。
他實在太年輕,但看狀態(tài),那所謂的四年演藝經(jīng)歷,頗有些水平。
“小黎是吧?”一位副導(dǎo)說,“現(xiàn)在還在讀高中,看起來在臺詞上下了不少功夫啊?!?/p>
“是,在之前的劇組,受到過前輩的提點?!?/p>
“儀態(tài)也是嗎?”
“儀態(tài)是演古裝劇時武指老師的要求,好的體態(tài)能幫助正確發(fā)力,打起來也更好看?!?/p>
“經(jīng)驗挺豐富啊。為什么想演這個角色?”
黎珩琰似乎愣了一下,“因為感覺他很特別。他是個調(diào)香師,能學(xué)習(xí)香道,成為遠近聞名的調(diào)香師,必然家境殷實也很有天賦。但試鏡片段里有一幕提到,他現(xiàn)在并沒有很多錢去買缺少的那一份香料,可能是家道中落,吃過些苦,也可能是為了師父吃過一些苦。他有世家子的學(xué)識、教養(yǎng),頗有些驕矜,又表現(xiàn)出一些隱忍圓滑。我想知道他經(jīng)歷過什么,將要經(jīng)歷什么?!?/p>
編劇好奇道:“你怎么知道他為了師父吃過苦?”
“他說他師父尋找了很多年都沒能找到那張香方,想必是失傳的東西。戰(zhàn)爭年代要找什么失傳的東西都是要付出很大代價的,但他找到了。應(yīng)該是花了很多時間、精力,當(dāng)然也包括錢?!?/p>
“你之前演的都是都市劇和古裝武俠,并沒有接觸過民國劇本,看來你做了很多功課。”
黎珩琰只是笑笑。
副導(dǎo)演問的差不多,看了看另外三位,見都沒什么要補充,就說:“那小黎你就先回去等消息吧?!?/p>
“好,謝謝各位老師?!?/p>
等人出去,提問的副導(dǎo)對編劇說:“老孫,很滿意?”
“其實他進來我就覺得,這就是孫長青了!”編劇激動地拍桌。
“你要么還是淡定點兒。這孩子太小了。你別忘了,孫長青的設(shè)定是二十五六歲。這孩子還沒長開呢。你要說這是師父還活著時候那個無憂無慮的少年,我還行?!绷硪晃桓睂?dǎo)說。
編劇皺眉,“這倒是個問題。到時候問問造型組能不能拯救一下?”
制片人打斷他的思考,“別忘了這個角色內(nèi)定了?!?/p>
這下子編劇不只是皺眉,臉都要皺一起去了。
畢竟是長期合作的,編劇這表情,兩個副導(dǎo)一看就知道不滿意,其中一個說:“顧總,別說老孫覺得不行,我也覺得崔瑛的表現(xiàn)力太一般。拋開臺詞不談,他對角色的解讀非常表面。沒有這小孩的話,看著還行,及格。但……老陶要今天來了,估計也不會同意?!?/p>
制片人有點愁,“那這事兒放放,我去跟老陶商量。先繼續(xù)吧。”
*
黎珩琰從宴會廳出來,也沒多逗留。里頭沒有立刻出來叫下一位,想必是在討論他剛才的表現(xiàn),但他并不打算聽聽里面什么動靜。
他是盡力去表現(xiàn)了,但崔瑛背后有公司運作和投資。
很多時候角色能不能到自己手上,不是自己演技最好或者最合適就能決定,需要多方面的綜合考量。
如果不是這部劇的實驗性質(zhì),讓黎珩琰有拋開資本運作,成功的可能性,他根本不會跟崔瑛競爭,而是退而求其次選別的角色。
“哥,怎么樣?”
黎珩琰抬頭,看到蘇南迎了上來,笑笑,“盡力了,等消息吧?!?/p>
“行。”蘇南抬腕看了看時間,“還早,要回學(xué)校嗎?還是回家休息?”
“你送我去個地方吧?!彼K南上了車,從書包里掏出一把鑰匙給蘇南,“這是家里鑰匙,你備一把,門卡到時候帶著我證件去物業(yè)多辦一張。你要是回家順路的話,幫我把書包帶回去吧。”說著從包里把樂譜抽了出來。
“哥你還會樂器?”
“不能說會,沒正經(jīng)學(xué)過多久,能彈。”
“那你是要去練琴嗎?那附近好像沒什么能練琴的地方啊……”蘇南疑惑。
“朋友有架閑置的鋼琴,我去蹭琴?!?/p>
仗著非高峰時段,不過一個小時,蘇南就開到了名悅食府,然后找了個地方停車。
“你把我放樓下就行了。”
“那怎么行!作為助理,我需要全面了解我的老板!”
黎珩琰想讓他先回家,但蘇南說什么也不肯,就想聽聽老板的才藝。
黎珩琰給他囧到,但也沒多攔。
他的處世準(zhǔn)則可能跟別的藝人不太一樣。曾經(jīng)一個跟他關(guān)系特別好的同事就說過這個問題。
“工作人員是工作人員,你要跟他們處成朋友,他們對你一樣的盡心盡力也就罷了,仗著你對他們好從而慢待你,怎么辦?”
但事實上,黎珩琰從來沒覺得被慢待過。所以這些提點總是左耳進右耳出。
蘇南跟他上輩子的生活助理很像,但做事圓滑老練得多。跟這樣的人合作也好,相處也罷,應(yīng)該都挺舒服的。
但如果黎珩琰能提前知道蘇南后面干了什么,不知道是無奈扶額然后把他開掉,還是給他點個贊。
黎珩琰進門的時候,杜哥他們正在布置大堂,見他來了,杜哥還打了個招呼,“喲,小朋友今天這么早?衣服不錯啊,要準(zhǔn)備學(xué)校的演出?那是你同學(xué)?”
“不是,你可以理解為翹課出來玩?!崩桤耒πΓ卮鹆俗詈髢蓚€問題,轉(zhuǎn)而問,“你們這是?”
“嗐,明天有個兄弟要求婚,借了個地方,這不正布置呢么。應(yīng)該不會妨礙到你,你練吧沒事兒,正好哥兒幾個蒙頭折騰有點無聊,來助助興?”
“那我可要找?guī)资准ぐ盒┑那恿恕!?/p>
玩笑結(jié)束,黎珩琰帶著蘇南到角落,蘇南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他邊上,表情有點尷尬。
“是不是后悔剛沒先回家?”
蘇南扭頭看了一眼杜哥的方向,又迅速轉(zhuǎn)回來,低聲說:“哥,你朋友……混黑的?”
黎珩琰失笑,“你想象力這么豐富,考不考慮去寫劇本?他是這里的廚師,可能也是老板之一?!?/p>
“這還真是個餐館兒?我怎么沒聽說過啊……”
黎珩琰也不多解釋,翻出練習(xí)曲299第六,開始彈。
他沒注意到,旁邊的蘇南打開手機,把他彈琴的樣子錄了下來,雖然鏡頭只帶到了手。
把練習(xí)曲從彈一遍一分半鐘,壓縮到標(biāo)準(zhǔn)三十八秒,他大概花了半個小時的時間。
在他準(zhǔn)備換一首曲子接著練的時候,肩膀突然被人勾住。他回頭,是杜哥。
“怎么了杜哥?”
“小黎,你認(rèn)識會彈吉他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