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絕望初醒雨下得毫無章法,狠狠抽打著玻璃窗,留下蜿蜒扭曲的水痕,
像誰在絕望里哭花了的臉。屋子里死寂,只有冰箱壓縮機(jī)偶爾發(fā)出一聲茍延殘喘的嗡鳴。
我蜷在沙發(fā)一角,指尖冰涼,那張薄薄的早孕試紙?zhí)稍诓鑾咨希?/p>
刺目的兩道紅杠灼燒著我的視線。時燁的東西消失得如同被颶風(fēng)席卷過。衣柜空了一半,
突兀地掛著幾件我色彩黯淡的舊衣。抽屜像張著空洞的嘴,
曾經(jīng)塞滿他那些零碎小玩意兒的地方,只剩下幾張沒用的票據(jù)。屬于他的氣息被粗暴地抹除,
只留下一種塵埃落定的、令人窒息的空白。我拿起手機(jī),第無數(shù)次撥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
聽筒里,那個女聲冰冷、平滑、毫無起伏,
一遍遍重復(fù)著:“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 像一臺設(shè)定好的機(jī)器,
精準(zhǔn)地碾碎我最后一絲僥幸??諝庥掷溆种兀脸翂涸谛乜?。我?guī)缀跏瞧林粑?/p>
手指僵硬地打開了手機(jī)銀行APP。輸入密碼,點開賬戶余額。屏幕上跳出的那個數(shù)字,
像一柄燒紅的鐵釬,猛地捅穿了我的眼睛,直直刺進(jìn)腦髓深處。零。所有賬戶,干干凈凈,
一片刺眼的空白。我死死攥著手機(jī),塑料殼硌得掌心生疼,那點疼卻奇異地尖銳起來,
像根針,猛地扎破了包裹心臟的那層硬殼。巨大的恐慌和一種被徹底背叛、拋棄的冰冷,
如同窗外瓢潑的雨水,瞬間沒頂而來。身體深處某個地方,似乎有根細(xì)細(xì)的弦,
繃緊到了極限,“嘣”地一聲,斷了。我下意識地伸手,緊緊捂住了依舊平坦的小腹。那里,
一個微小的、全然依賴著我的生命,正悄然萌芽。而我,連自己的下一頓飯在哪里都不知道。
我猛地從沙發(fā)上彈起來,像只被逼到絕境的困獸。目光掃過客廳,
落在墻壁上那幅巨大的婚紗照上。照片里,時燁穿著挺括的黑色禮服,
嘴角噙著一點近乎完美的弧度,手臂緊緊環(huán)著我的腰,眼神溫柔專注地落在我臉上。
那曾經(jīng)是我每次看到都覺得心安、覺得被珍視的畫面。此刻再看,
只覺得那笑容虛假得令人作嘔,那眼神深處,似乎藏著我從未看清的冰冷算計。
一股腥甜的鐵銹味猛地涌上喉嚨口。我沖過去,指甲深深摳進(jìn)照片的木質(zhì)邊框,
用盡全身力氣把它從墻上拽了下來!沉重的相框“哐當(dāng)”一聲砸在地板上,玻璃瞬間碎裂,
蛛網(wǎng)般的裂紋迅速爬滿了照片中時燁那張英俊卻虛偽的臉。我抬起腳,狠狠踩了下去!
鞋跟碾過光滑的相紙,碾過玻璃的碎渣,發(fā)出刺耳的“咔嚓”聲。
照片上他的笑容在碎裂的玻璃和我的踐踏下扭曲變形,最終支離破碎,
如同我們這段荒唐的婚姻。“騙子!” 破碎的嘶吼沖出喉嚨,帶著血腥氣,
在空蕩冰冷的客廳里撞出絕望的回響。聲音落下去,
只余下我自己粗重的喘息和窗外永無止境的雨聲。我站在原地,腳邊是狼藉的碎片,
看著照片殘骸里時燁那雙被玻璃割裂的眼睛,身體里的力氣仿佛瞬間被抽空,
只剩下無邊無際的寒冷和……一個正在瘋狂汲取我養(yǎng)分的、脆弱的新生命。
---2 生死線日子在一種近乎麻木的困頓中往前爬。我變賣了所有能變賣的首飾、包包,
甚至那幾件時燁“遺忘”的、尺碼明顯不適合我的名牌大衣。典當(dāng)行的老板叼著煙,
眼神挑剔地在那些曾象征身份的東西上掃過,報出的價格低得如同打發(fā)乞丐。
攥著那幾張薄薄的、帶著油膩感的鈔票走出當(dāng)鋪大門時,深秋的冷風(fēng)卷著枯葉抽打在臉上,
我下意識地護(hù)住小腹,那里,孩子似乎輕輕動了一下,
像一顆微弱的心臟隔著皮肉在敲打我的掌心。那一刻的悸動幾乎讓我落下淚來,
又迅速被更深的惶恐淹沒——這點錢,夠支撐多久?我找了一份便利店夜班的工作。
收銀臺冰涼的塑料臺面,二十四小時不滅的慘白燈光,
還有深夜偶爾闖入、帶著一身酒氣的顧客……身體里的另一個小生命在迅速抽條,
像株貪婪的植物,榨取著我本就稀薄的精力。腰背酸脹得像是要斷裂,
小腿浮腫得按下去就是一個深坑,昏昏沉沉的困倦如同附骨之蛆。
每次靠在冰冷的貨架邊稍作喘息,肚子里的小家伙就不安分地踢動起來,
仿佛在提醒我:不能停,不能倒。時間在收銀機(jī)的單調(diào)“嘀”聲中,在清點貨架的疲憊里,
在數(shù)著越來越少的積蓄的惶恐中,滑到了隆冬。那是個異常陰冷的下午。我難得輪休,
蜷在沙發(fā)里蓋著薄毯,想積蓄一點體力。
小腹深處毫無預(yù)兆地傳來一陣劇烈的、下墜般的絞痛!
像有只冰冷的手在里面狠狠攥住了什么,用力撕扯。我痛得瞬間弓起了身體,
冷汗唰地就冒了出來,浸透了單薄的睡衣。緊接著,一股溫?zé)岬呐魇Э氐赜砍觯?/p>
迅速濡濕了身下的沙發(fā)墊??謶窒癖?,兜頭澆下。我掙扎著去摸手機(jī),
指尖抖得幾乎握不住。屏幕亮起,刺得眼睛生疼。我哆嗦著點開通訊錄,唯一的希望,
那個爛熟于心的名字,那個沉寂了無數(shù)個日夜的號碼。撥過去。
“嘟……嘟……嘟……”漫長的等待音,每一聲都像重錘敲在心臟上。快接!求你了!
快接電話?。∥以谛睦锆偪駞群?。終于,長音結(jié)束。我心頭猛地一跳,幾乎要哭出來。然而,
聽筒里傳來的,并非時燁熟悉或陌生的聲音。取而代之的,
是一個極其機(jī)械、毫無感情波動的電子女聲,冰冷地穿透耳膜:“尊敬的客戶,
您尾號****的賬戶因涉及風(fēng)險交易,已由戶主申請凍結(jié)。如有疑問,
請咨詢……”后面的話,我一個字也聽不清了?!拔恕钡囊宦?,大腦一片空白。
那冰冷的電子合成音,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錐,精準(zhǔn)無比地鑿穿了我搖搖欲墜的世界。凍結(jié)?
又是凍結(jié)?他連最后一點點渺茫的、求救的可能,都要親手掐滅嗎?為了什么?
就為了讓我和這個孩子……徹底消失?!巨大的絕望和尖銳的恨意瞬間炸開!
我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將手機(jī)砸向?qū)γ娴膲Ρ?!“砰!?一聲悶響,手機(jī)四分五裂,
殘骸散落一地。屏幕碎裂的黑洞,像一只嘲弄的眼睛,
無聲地映著我慘白的、因劇痛和憤怒而扭曲的臉。小腹的絞痛更加猛烈,
溫?zé)岬囊后w不斷涌出,帶著一種不祥的粘稠感。
不行……孩子……我的孩子……劇痛和失血的虛弱感排山倒海般襲來,眼前陣陣發(fā)黑。
我咬破了下唇,腥甜的血味在口中彌漫開,帶來一絲殘酷的清醒。不能死在這里!
孩子不能有事!我手腳并用,幾乎是爬著到了門邊,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拉開了門,
跌跌撞撞地沖進(jìn)樓道寒冷的空氣里。---3 夜雨驚魂樓道里的感應(yīng)燈壞了,
只有樓梯轉(zhuǎn)角高處那扇蒙塵的小窗,透進(jìn)一點慘淡灰白的天光,
勉強(qiáng)勾勒出向下延伸的、陡峭階梯的模糊輪廓。
我一手死死摳著冰冷的、布滿浮塵和銹跡的金屬扶手,指甲幾乎要嵌進(jìn)那粗糙的鐵銹里,
另一只手痙攣般死死捂在小腹上。每一次挪動腳步,
從身體深處傳來的撕裂般的劇痛和那不斷涌出的溫?zé)釢窕?,都像死神的鐮刀在頸后呼嘯。
“寶寶……別怕……” 破碎的氣音從我緊咬的牙關(guān)里擠出來,帶著濃重的血腥味,
“媽媽……媽媽帶你……去醫(yī)院……” 汗水和淚水混在一起,又咸又澀,流進(jìn)干裂的嘴角。
視野邊緣已經(jīng)開始發(fā)黑,像劣質(zhì)的膠片被火焰吞噬。我拼命地眨眼,想驅(qū)散那片不祥的黑暗,
可它如同濃稠的墨汁,固執(zhí)地蔓延著。終于,沉重的單元門被我用肩膀撞開。
外面是城市傍晚的街道,鉛灰色的天空壓得很低,寒風(fēng)卷著枯葉和垃圾碎屑打著旋兒,
抽在臉上如同細(xì)小的刀片。一輛亮著“空車”紅燈的出租車正巧從巷口緩緩駛過?!败嚕?/p>
停車!” 我用盡肺里所有的空氣嘶喊出來,聲音尖利得變了調(diào),帶著垂死般的絕望。
身體已經(jīng)支撐不住,順著冰冷的墻壁滑坐到濕漉漉的地面上。一股更洶涌的熱流猛地涌出,
身下的冰冷地面似乎都溫?zé)崃艘凰?。出租車刺耳的剎車聲響起,輪胎摩擦著潮濕的路面。
司機(jī)是個面相敦厚的中年男人,他慌忙跳下車,
看到我身下迅速蔓延開的、在灰暗光線下呈現(xiàn)暗紅色的濡濕痕跡時,臉色瞬間煞白?!鞍眩?/p>
姑娘!撐住!” 他沖過來,動作帶著一種訓(xùn)練過的麻利,卻又因為驚惶而有些手忙腳亂。
他費力地架起我?guī)缀醢c軟的身體,半拖半抱地將我塞進(jìn)后座。皮革座椅冰冷刺骨,
散發(fā)著消毒水和陳舊煙草混合的怪異氣味。“最近的醫(yī)院!快!師傅求您了!快!
” 我癱在后座上,身體蜷縮成一團(tuán),每一次顛簸都帶來一陣滅頂?shù)膭⊥础?/p>
冰冷的恐懼像毒蛇,纏繞著我的心臟,越收越緊。我低下頭,
顫抖的手胡亂地摸著被血浸透的褲子和座椅,那溫?zé)岬?、粘稠的液體還在源源不斷地涌出,
帶走我身體里最后的熱度,也仿佛在抽空那個小小生命的氣息。
“寶寶……動一動……求你了……動一下……” 我嗚咽著,手掌貼在冰冷濕黏的腹部,
徒勞地感受著。那里,曾經(jīng)像小魚吐泡泡般溫柔的胎動,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冰冷,
如同墳?zāi)?。司機(jī)透過后視鏡驚恐地看了我一眼,猛地一腳油門踩到底。
引擎發(fā)出困獸般的咆哮,車子在傍晚擁堵的車流中瘋狂地穿梭、搶道,
尖銳的喇叭聲和窗外模糊倒退的霓虹光影,都成了隔著一層毛玻璃的、遙遠(yuǎn)而扭曲的背景音。
我的意識像風(fēng)中的殘燭,忽明忽滅。視野徹底陷入一片搖晃的、無邊的黑暗。
只有身體深處那無休無止的絞痛和流失感,無比清晰,無比殘忍地提醒著我正在失去什么。
“……孩子……” 最后一點殘存的意識,化作一聲微不可聞的、血淋淋的呼喚,
破碎在車廂濃重的血腥氣和引擎的嘶吼里。黑暗徹底吞沒了一切。
---4 地下室的秘密消毒水的味道濃烈到刺鼻,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屬于死亡的冰冷氣息,頑固地鉆進(jìn)我的鼻腔。眼皮沉重得像壓著鉛塊,
每一次試圖掀開,都耗盡了剛剛凝聚起的一絲力氣。喉嚨干得發(fā)痛,
每一次細(xì)微的吞咽都像砂紙在摩擦。身體像被拆散了重組過,
從骨頭縫里透出深重的疲憊和一種空蕩蕩的、被徹底掏挖過的鈍痛。小腹的位置,
裹著厚厚的紗布,那里平坦得……令人心碎。
一種死寂的、凝固的冰冷從那片紗布下蔓延開來,凍結(jié)了四肢百骸?!啊苓z憾,許小姐。
我們盡力了……送來的時候,孩子已經(jīng)……”醫(yī)生平板的聲音,
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渾濁的水傳來,每一個字都帶著冰渣,砸在我的耳膜上,
然后凍進(jìn)骨髓里。那聲音還在繼續(xù),
說著什么“大出血”、“休克”、“清宮”、“需要觀察”……但都模糊了,扭曲了,
失去了意義。我的孩子。那個在我腹中孕育了數(shù)月,曾帶給我短暫微光的小生命。
那個我曾在無數(shù)個絕望的深夜里,撫摸著、低語著,當(dāng)作唯一支柱的存在。沒了。
在我拼盡全力奔向醫(yī)院的后座上,在我流盡了溫?zé)嵫旱谋渥紊希臒o聲息地走了。
像一捧沙,從指縫里漏光了。連一聲啼哭都沒來得及留給這個世界。眼淚早已流干了。
只剩下一種巨大的、空洞的麻木,像厚厚的石膏,一層層包裹住我,
隔絕了外界所有的聲音、光影、氣味。病房里慘白的燈光,窗外鉛灰色的天空,
護(hù)士走來走去的白色身影……都成了無聲的默片,在眼前晃動,卻無法進(jìn)入我的意識。
不知道過了多久。窗外的天色徹底黑沉下來,像一塊巨大的、吸飽了墨汁的絨布。
護(hù)士進(jìn)來拔掉了手背上的輸液針頭,留下一個細(xì)小的、帶著淤青的針孔。她似乎說了些什么,
大概是讓我休息。我只是茫然地看著天花板,沒有反應(yīng)。該回家了。
這個念頭毫無預(yù)兆地跳出來,帶著一種機(jī)械的、程序般的冰冷指令。是的,回家。
雖然那個地方,早已沒有一絲暖意。我掀開同樣冰冷的被子,雙腳踩在地板上,
刺骨的涼意從腳底竄上來。身體虛浮得厲害,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小腹的鈍痛隨著動作一下下牽扯著。我扶著冰冷的墻壁,一步一挪地走出病房,
穿過長長的、彌漫著消毒水和絕望氣息的走廊,走出醫(yī)院沉重的大門。
冬夜凜冽的寒風(fēng)如同無數(shù)把裹著冰屑的刀子,迎面狠狠刮來,
瞬間穿透了我身上單薄的病號服和外面臨時套上的舊外套。我打了個劇烈的寒顫,
下意識地裹緊衣服,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只有徹骨的冰冷從皮膚一直凍到心底。
街道空曠得可怕,只有慘白的路燈將枯樹的影子拉得又長又扭曲,投在冰冷的人行道上,
像蟄伏的鬼魅。家,在幾個街區(qū)之外。我低著頭,拖著灌了鉛一樣的雙腿,麻木地向前挪動。
每一步都牽扯著小腹的傷口,那空蕩蕩的痛楚清晰無比。腦子里是空的,
又像是塞滿了嗡嗡作響的雜音。直到——幾雙沾滿泥污的、破舊不堪的運動鞋,
突兀地闖入我低垂的視野,死死擋住了去路。我一驚,猛地抬起頭。昏黃的路燈下,
站著五六個衣衫襤褸的人。有男有女,臉上刻著風(fēng)霜和一種近乎狂熱的、令人膽寒的戾氣。
他們像從城市最骯臟的角落里突然冒出的幽靈,無聲無息地截斷了我的去路。
為首的是個女人,很瘦,顴骨高聳,眼窩深陷,頭發(fā)油膩地貼在頭皮上。她死死盯著我,
渾濁的眼睛里燃燒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恨意,那恨意如此赤裸,
如此熟悉……像極了我在鏡子里看到過的自己?!笆撬?!” 女人枯枝般的手指猛地抬起,
直直戳向我的臉,聲音嘶啞如同砂紙摩擦,“就是她!許愿!那個殺人犯的老婆!
”“殺人犯”三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神經(jīng)上。我渾身一僵,
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你們……認(rèn)錯人了!” 我下意識地后退一步,
聲音因為恐懼而干澀發(fā)顫。身體本就虛弱,這一退,腳下發(fā)軟,差點摔倒?!罢J(rèn)錯?
” 另一個滿臉橫肉的男人啐了一口,上前一步,
帶著一股濃重的汗酸和劣質(zhì)煙草的混合臭味逼近,“時燁那個狗雜種!撞死了我妹妹!
一尸兩命!他跑了!跑了十年!” 他布滿血絲的眼睛瞪得幾乎凸出來,
唾沫星子噴濺到我臉上,“他跑了,你這當(dāng)老婆的,就該替他贖罪!”“對!贖罪!
” 旁邊的人立刻附和起來,聲音在空曠寒冷的街道上回蕩,帶著一種原始的、群氓的暴戾,
“制裁她!讓她嘗嘗失去至親的滋味!
”“不……不是我……我不知道……” 巨大的恐懼攫住了我,我語無倫次地辯解著,
身體抖得像風(fēng)中的落葉。時燁撞死人?一尸兩命?十年前?巨大的信息碎片如同冰雹砸下,
砸得我頭暈?zāi)垦#緹o法拼湊。“不知道?裝什么蒜!” 那瘦高的女人猛地?fù)渖蟻恚?/p>
枯瘦如柴卻異常有力的手指狠狠揪住了我散亂的頭發(fā)!頭皮傳來撕裂般的劇痛!“啊——!
” 我痛呼出聲,本能地掙扎?!皫ё?!” 橫肉男低吼一聲。另外幾個人一擁而上!
幾雙骯臟的手粗暴地抓住我的胳膊、肩膀、頭發(fā),像拖拽一件沒有生命的貨物,
硬生生將我拖離了人行道,拖向路邊一條更加幽深、堆滿垃圾和廢棄物的狹窄巷弄!
“放開我!救命!救命啊——!” 我拼盡全力嘶喊,
聲音在寒風(fēng)中顯得那么微弱、那么絕望??謶窒癖涞某彼?,徹底淹沒了我。
身體被粗暴地拖行著,粗糙冰冷的地面摩擦著單薄的衣服和裸露的皮膚,
傷口被猛烈地撕扯著,劇痛幾乎讓我昏厥。巷子深處,
一扇銹跡斑斑、被涂鴉覆蓋的鐵門被猛地拉開,
一股濃重的霉味、尿臊味和某種難以形容的腐敗氣息撲面而來,嗆得我一陣窒息。
那扇門后面,是望不到底的、令人窒息的黑暗?!斑M(jìn)去吧你!” 背后一股大力猛地一推!
我重重地向前撲倒,摔進(jìn)一片冰冷、堅硬、布滿塵土的黑暗中。“砰!
”沉重的鐵門在我身后猛地關(guān)上、落鎖!最后一絲微弱的光線徹底消失。
---5 逃亡無路絕對的黑暗。濃稠得如同化不開的墨汁,帶著鐵銹和霉菌的陳腐氣味,
沉甸甸地壓在臉上,堵住口鼻。時間在這里失去了刻度,只剩下心跳在死寂中擂鼓般的巨響,
撞擊著肋骨,震得耳膜生疼。我被反綁著雙手,粗糙的麻繩深深勒進(jìn)手腕的皮肉里,
每一次微弱的掙扎都帶來火燒火燎的痛楚。腳踝也被捆得死死的。
身體以一個極其別扭的姿勢蜷縮在冰冷堅硬、布滿碎石渣的地面上,
小腹那道新生的傷口在每一次無意識的抽搐中都傳來尖銳的抗議。
“時燁……時燁……” 我在心里一遍遍念著這個名字,牙齒深深陷進(jìn)下唇里,
嘗到血腥的咸腥。不再是呼喚,是詛咒!是淬了毒的匕首,反復(fù)凌遲著那顆早已破碎的心。
殺人的是他!卷款消失的是他!害死我孩子的,也是他!
滔天的恨意在這無邊的黑暗里瘋狂滋長,像藤蔓一樣纏繞著我的心臟,越收越緊,
帶來窒息般的痛苦。為什么是我?為什么要我來承受這一切?
為什么我的孩子要成為這場罪孽的犧牲品?!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有幾分鐘,
也許是幾個小時。鐵門沉重刺耳的摩擦聲猛地響起!
一道微弱的手電筒光束如同探照燈般粗暴地掃了進(jìn)來,刺得我緊閉的雙眼一陣劇痛。
光束最終定格在我臉上,晃動著?!皻⑷朔傅睦掀?!舒服嗎?
” 是那個瘦高女人嘶啞的聲音,帶著惡毒的嘲弄,“你男人撞死我妹妹的時候,
她才二十歲!肚子里還有三個月大的孩子!一尸兩命!你們這種有錢人,命是命,
我們的命就不是命了?!”“姐!跟這賤人廢話什么!” 是那個橫肉男暴躁的聲音,
“讓她也嘗嘗失去至親的滋味!把她那個幫兇同伙拖出來!”我的心猛地一沉!同伙?
光束猛地移開,在黑暗的角落里晃動著。緊接著,傳來一聲壓抑的、痛苦的悶哼!
那聲音……我渾身血液瞬間凍結(jié)!是林薇!我最好的朋友!她怎么會在這里?!“薇薇?!
” 我失聲尖叫,聲音因極度的恐懼而撕裂變調(diào)?!霸竿e管我!
” 林薇的聲音帶著哭腔,卻異常清晰,充滿了不顧一切的決絕,“跑!快想辦法跑??!
” 話音未落,就變成了被堵住嘴的、絕望的嗚咽!“媽的!臭婊子!
” 橫肉男顯然被激怒了,伴隨著一聲粗暴的咒罵,是沉重的、令人牙酸的擊打聲!
拳頭或者棍棒砸在肉體上的悶響,一下,又一下!在死寂的地下室里如同驚雷炸開!
“唔——!” 林薇痛苦的悶哼被強(qiáng)行堵在喉嚨里,只剩下令人心碎的、斷斷續(xù)續(xù)的抽氣聲。
“放開她!你們這群畜生!放開她!” 我發(fā)瘋一樣掙扎起來,不顧手腕被繩索磨破的劇痛,
身體像離水的魚一樣在地面上彈動,聲嘶力竭地哭喊,“沖我來!別碰她!求求你們別碰她!
跟她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啊——!”我的哭喊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不起任何漣漪,
反而讓施暴更加瘋狂。擊打聲越來越密集,越來越沉重,
伴隨著骨頭斷裂般的脆響和施暴者粗重的喘息。
“愿望……” 一聲極其微弱、幾乎被毆打聲淹沒的呼喚,艱難地擠了出來。
那是林薇最后的聲音,微弱得像即將熄滅的燭火。然后,所有的聲音都停了。
手電筒的光束重新落在我臉上,刺得我睜不開眼。橫肉男喘著粗氣,
帶著一身濃重的血腥和暴戾氣息,踢了踢角落里不再動彈的身影?!皣K,賤骨頭,不經(jīng)打。
” 他啐了一口,語氣冰冷得像在評價一件物品。光束移開,再次投向角落。那束慘白的光,
清晰地照亮了林薇最后的姿態(tài)。她蜷縮著,臉朝下,長發(fā)凌亂地沾滿了血污和塵土,
一只手臂以一種極其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著。地上,暗紅色的液體正緩慢地、粘稠地蔓延開來,
像一條無聲流淌的、死亡的小溪。時間,在我被反綁于黑暗中的那一刻,仿佛被凍結(jié)成了冰。
只有手腕上繩索摩擦出的新鮮傷口,和身下冰冷地面?zhèn)鱽淼拇坦呛猓嵝阎遥?/p>
這煉獄般的折磨仍在繼續(xù)。林薇……那聲微弱呼喚后徹底沉寂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