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與顧瑜明五年,我付出真心,為他打理內(nèi)宅,恪守妻子本分。他厭我善妒,
又嫌我不會低頭。叛軍來臨之際,他為了救他表妹棄我于馬車而去。卻不知,
叛軍首領(lǐng)竟是我當年以命相護的青梅竹馬。后來聽說他沒日沒夜,發(fā)瘋似地尋我。
再次見面是新帝登基,宮中設(shè)宴。顧瑜明看著穩(wěn)坐高臺的我全身一顫。
他最終彎下脊梁低頭向我行了禮:「皇后娘娘。」1「翰林今日歇在內(nèi)書房,
特派小的來給夫人說一聲,讓夫人不必等?!诡欒っ鞯馁N身小廝笑得十分客氣,半大孩子,
說話做事卻沉穩(wěn)不驚,同顧瑜明一般。我點了頭,到?jīng)]覺得有多少失望,可能習慣了。
心早有了預感,關(guān)于顧瑜明為何今日這么晚才回府,只叫冬陽給了小廝賞錢。小廝走后,
冬陽見我坐在窗前發(fā)呆,嘆了口氣,握住了我冰冷的手。我問:「查到了嗎?」
「翰林買了長樂坊的宅子,沈琳母子今日便安置在那?!苟柾nD了下,
又道:「此外翰林又將府中護院調(diào)了一半去了長樂坊?!褂魵舛略谖倚目?,
心臟仿佛被肆意揉捏,一時都分不清是酸還是疼。朔方節(jié)度使舉兵謀反,
鐵騎已踏入常州一線,天翻地覆就在彈指間。這等關(guān)頭,顧瑜明第一時間想到的,
不是府中安危,而是給沈氏母子尋一安身之所。還是長樂坊,京城腳下守衛(wèi)最嚴,
房價最高的金貴之地。甚至不惜在此局勢浮動的時刻,抽調(diào)了府中大半護院。
憋屈的怒火攀附而上,燒得我喉間發(fā)緊疼痛,我舉起手中一直摩挲的玉珠,狠狠摔在了地上。
2碧玉珠應聲斷裂,叮鈴作響,彈落在地,一片狼藉。我胸口劇烈起伏,全身顫抖,
眼前模糊。這串碧玉珠是成婚第二天顧瑜明所贈送,也是這么多年來他極少贈送的禮物之一。
品相成色不算上乘,這么多年,我卻如珠似寶。「郡主?!苟柭曇魩Я丝耷?,扶住了我。
我深呼了一口氣,手指甲都掐進了肉里,才讓全身的顫抖平復下來,
我啞著嗓子:「拿著我的令牌,調(diào)賬內(nèi)府衛(wèi)隊來?!刮已蹨I就這樣無聲掉下來,
聲音卻平穩(wěn):「明日安撫府中上下,這等關(guān)頭,切不可人心不穩(wěn)?!诡欒っ鞒錾砩酗櫴希?/p>
四大門閥世家之一。顧太傅致仕后告老還鄉(xiāng),目前整個府上正經(jīng)主子,唯有我和顧瑜明二人。
不然他也不敢調(diào)大半護院去長樂坊。冬陽連連點頭,目光卻擔憂而慈愛,
我順勢埋進了她的懷里。半響,屋內(nèi)傳出我壓抑的哭聲。翌日,顧瑜明來了臨風院。
成婚五載,除去婚后前兩年,他極少在正院留宿。大多宿在內(nèi)書房。婚后初始,
我與他相敬如賓,卻在日日相處中動了情,也有過一段和如琴瑟的甜蜜。我曾經(jīng)天真地以為,
能夠與他攜手白頭。直到我發(fā)現(xiàn)了沈氏,曾寄宿在尚嵇顧家,他的遠房表妹。3冬陽倒了茶,
我和他對坐。為官多年,他早已練就了不形于色?!附袢崭姓{(diào)來了賬內(nèi)府衛(wèi)隊,
這原是我的錯?!诡欒っ骼渚拿佳畚磩樱缸蛉瘴以陂L樂坊安置了沈氏母子,
想著孤兒寡母,又是動蕩時節(jié),便將府中護院抽調(diào)了一半去?!埂副鞠脒@點小事,
打算這幾日叫張管事買點護院來,但還是驚動了夫人?!诡欒っ髂抗饪聪蛭遥Q不上溫和,
一貫的冷淡:「還是讓夫人操勞了?!刮椅兆〔璞氖钟昧Φ筋澏?,
那股熟悉的憋屈感再次沖得我耳鳴。先道歉,這一貫是他的路子。就如同成婚當天,
他對我說曾有過心愛之人,但因身份差距過大,彼此從未越矩。
顧瑜明當時對我作揖:「我已為她尋了良人,彼此嫁娶互不相干,今日告知郡主,
是望婚后彼此坦誠?!刮耶敃r震驚訝然,又為他的磊落折服,早已如死水般的心,
才掀起了漣漪。這么多年,這種理直氣壯般的虛偽,居然還沒變。「叛軍不日就將進京,
這等危險關(guān)頭,你第一時間想的,居然是沈氏母子?!顾┓詈擦郑毼磺遒F,
買長樂坊的房子,不用想都知道花掉了他多年俸祿。我冷笑:「花重金置辦了宅子,
又調(diào)了大半護院過去,未與我商量便算了,你可想過我怎么辦?」顧瑜明嘆了口氣:「嘉樂,
你如何與孤兒寡母比,你本就不是一般女子?!苟叺奈锁Q燒得我耳朵發(fā)疼,
我質(zhì)問他:「那你告訴我,你什么身份,你有什么資格去安置沈氏母子?」
4顧瑜明放下了茶杯,像是我聽不懂話似地無奈道:「我早說過,我和沈氏無半點逾矩?!?/p>
「她婚事是我操辦,丈夫戰(zhàn)死,又是我家中表妹,我自當施以援手?!?/p>
「顧氏在京中就你一個男子?她就你一個表哥?」怒氣燒掉了我的理智,
我看著他眼睛:「她可憐,你幫她我沒意見,但我是你妻,你不能將她排在我之前?!?/p>
「顧瑜明?!刮姨Ц吡寺曇簦骸改憧稍脒^我?!」顧瑜明也動了怒:「嘉樂,
你看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你原本不是這等氣量!」我瞬間紅了眼:「我就是這般氣量。顧瑜明,
你要是大方承認你對沈氏有情,我還敬你是個君子!」「我只當她是我表妹!」
顧瑜明高聲喊道,在看見我眼淚下來的那一瞬間,氣勢頓消。他又嘆了口氣,
伸手握住了我的手:「這個時候了,別鬧脾氣了好嗎?」「這么多年,你性子高傲,
我也為你不納一妾,但你始終因她而抗拒我?!诡欒っ髂﹃业氖?,「嘉樂,我也是男人,
是男人都希望妻子善解人意,你低下頭可以嗎?就當是為了我。」「不說別的,
我同僚的妻子有多少羨慕你,你還要我怎樣呢?」我不語,看著我們相握的手,
眼淚卻無聲往下掉,心冷得連我四肢都是麻意。顧瑜明曲指抹去了我的眼淚,
動作是難得的溫柔,輕聲說:「我今日來,是想著長樂坊雖在皇城腳下,但叛軍進來,
首當其沖就是皇宮,我將沈氏母子接來府中安頓可好?」5心陡然往下沉,
快到讓我喘不過氣,疼痛如同火舌,一瞬間躥上了我的喉嚨,撞得我耳膜嗡鳴作響。
在不間斷的耳鳴聲里,我聽見我嘲諷的聲音:「要不把她們接進我的郡主府?更安全?!?/p>
顧瑜明沉思:「也可,你的郡主府遠離皇城,如今不敢輕舉妄動,如若后面局勢再惡劣下去,
我們也去郡主府避難。」我抬起眼,看著他的臉。眉眼鋒利,壓著寒霜。
這是我曾經(jīng)付出過真心的人。我揚起茶杯,利落地潑在了他的臉上。氣氛一泄,
滿屋的侍女跪了下來。顧瑜明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干蚴险煞驊?zhàn)死,她夫家又沒死?!?/p>
我語氣帶著笑:「顧瑜明,別得寸進尺,給臉不要臉?!埂羔螛?,你竟如此心狠!」
顧瑜明憤恨地看著我:「貴為天家人高高在上,對孤兒寡母無半點憐惜,五年前你身處逆境,
若無我?guī)头?,你和如今沈氏又有何區(qū)別?」五年前的事是我心中不可觸碰的痛,此話一出,
我膝蓋上冰冷的刺痛仿佛再次襲來,頓時失去所有體面。我指著門外:「滾!」
顧瑜明和我對視半響:「你簡直不可理喻!」他甩袖而去,杯中茶葉沉浮,
前塵往事一應涌來。6穿越過來的第十六年,我嫁給了顧瑜明。顧瑜明出生名門,長房嫡子,
自幼飽讀詩書,天資聰穎。他十八歲參加科舉,一路鄉(xiāng)試第一,會試第一,直到殿試,
因年紀尚輕,被圣上點了探花。至此成了開朝以來最年輕的探花郎。那一年并不太平,
鎮(zhèn)安王因延誤軍情,差使常州淪陷,被判全族流放朔方。
我與鎮(zhèn)安王嫡次子秦淵自幼訂有婚約,秦家出事后,我母族為其奔走,觸怒圣上。
我仗著幼時失怙得陛下庇佑,在建章宮跪了三日為秦家求情,三日后被圣上罰去歸元寺靜養(yǎng)。
昔日風光前程一落千丈,我余下日子不過青燈古佛為伴。
剛剛點了探花的顧瑜明卻對圣上言明感佩我的氣節(jié),在這個時候求娶。他年少英杰,
被圣上嫡出安宜公主看上,大好青云官途決不能因尚公主而斷送。深宮中我與公主感情深厚,
顧瑜明這一招,直接斷送了我和公主多年情誼。世人卻皆嘆他高風亮節(jié),難得至情之人。
我穿越而來,活了兩世,又因遭遇秦淵的打擊,嫁娶之事早已看開。
但這樁婚事圓了我母親的心,我與顧瑜明成婚一月后,重病已久的母親笑著閉了眼。
我徹底看開,與顧瑜明的婚姻,不過是恩怨相消,互不相欠。我放下一切芥蒂,
當好顧瑜明的妻子,為他操持府中中饋,伺奉雙親?;楹箢欒っ鳌柑拐\」沈氏一事,
加之我母親去世后顧瑜明夜夜相伴,我逐漸打開心房。雖然思想和觀念有分歧,
但正值感情升溫,爭執(zhí)都掩埋在溫情之下。直到沈氏的丈夫去世。7那日是我生辰,
顧瑜明卻從京城連奔兩夜趕回尚嵇安頓沈氏母子。我才驚覺他對沈氏并未斬斷的愛憐之情。
甚至在沈氏丈夫在世時,他們都有書信往來。再后來,前期的爭執(zhí)陡然爆發(fā),
顧瑜明指責我善妒,玷污他和沈氏的知己之情。我遭遇背叛,一顆封閉已久的真心給出去,
得到如此結(jié)果,難免心灰意冷。成婚五載,早已兩看相厭。顧瑜明再次宿在內(nèi)書房,
我卻沒那個閑心再去傷心憂愁。朔方節(jié)度使的叛軍日**近,
朝廷派去平亂的軍隊卻節(jié)節(jié)敗退,京城上下一片惶然。魯陽王府昨夜悄然舉家離京,
被禁軍發(fā)現(xiàn)后當場斬落魯陽王人頭。一時之間,人人自危。兩日后午夜,
我猛然被馬蹄聲驚醒。
顧瑜明帶著收拾好的護衛(wèi)點燈而入:「一部分叛軍入城押走了太子殿下,
趁著現(xiàn)在我們從嘉徽坊繞去郡主府?!刮依湎麓?,將早已準備好的細軟包袱帶上,
府內(nèi)上下嚴陣以待,摸著黑從后院上了馬車。遠處傳來角號,風聲隨著風忽高忽低,
如同此刻跳動的人心。我坐在馬車里心神不寧,對面顧瑜明擰著眉,
對一貫不形于色的他而言,很是難得。心下一軟,出聲安慰了幾句,顧瑜明看著我,
眼神有幾分糾結(jié):「嘉樂,我準備——」他的話語被前方震動打斷,護院蓄勢待發(fā)之際,
卻見數(shù)十人攜著馬車向前奔來。馬車燈籠上寫了字,竟是顧瑜明朝中同僚。
「叛軍竟來了嘉徽坊,此路不可行!」8馬車與我們擦肩而過,揚長而去!
我和顧瑜明對視一眼,嘉徽坊少有皇親居住,卻沒想到叛軍會來此處。我立刻吩咐調(diào)頭,
顧瑜明卻在這個時候握住了我的手。我心一跳,從上了馬車就一直懸著的刀在此刻落了下來。
顧瑜明深呼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嘉樂,長樂坊離皇宮太近了,沈氏孤兒寡母,
我不放心?!顾髁恋难劬粗遥骸肝?guī)е话胱o院去接她們,隨后在郡主府會合。」
我眨了眨眼,被刀痛斬的苦恨這個時候才泛上來,連帶著溫熱的血,嗆得我嘴里都有血腥氣。
我輕聲問:「那我怎么辦?」「你貴為郡主,賬內(nèi)府護衛(wèi)比一般護院要強,
他們肯定會護好你的?!诡欒っ飨袷呛芡纯嗨频匾崎_了眼睛,「嘉樂,長樂坊離皇宮太近了,
我不敢賭。」「所以我就敢賭是嗎?」我居然笑了兩下,掙開了被他握住的手。「嘉樂,
她和你不一樣——」我一巴掌扇了過去,顧瑜明猝不及防地偏過頭,話語戛然而止?!笣L!」
我恨恨:「我若平安到達郡主府,郡主府的門絕對不會為你們這對狗男女打開!」
顧瑜明沉默幾秒:「生死大事,你不該在此事上置氣,事后我定會向你負荊請罪,
什么都依你,我也知你在說氣話,你心腸總是軟的。」他起身掀開了簾。
我一字一句說:「你若走出這輛馬車,從此我們夫妻恩斷義絕!」顧瑜明背影停頓了兩秒,
利落地了馬車。9顧瑜明上了馬,很快帶著一半護院揚長而去,消失在長夜之中。
我深呼一口氣,站在馬車上說:「生死關(guān)頭顧瑜明棄我而去,從此以后我們夫妻恩斷義絕。」
「連妻都可棄,此人不堪為夫,更不堪為主,諸位都是我的護衛(wèi),今日我們共生死,共進退!
」騷動的護衛(wèi)在我話語下安穩(wěn)下來,前頭的護衛(wèi)頭子向我抱拳:「我們長在郡主府,
俸祿是郡主發(fā)的,我們兄弟定盡全力??ぶ髌桨?。」我沒說話,向他們鞠了一躬。馬車調(diào)轉(zhuǎn),
在黑暗中決絕地奔向新的生路。冬陽進了馬車蹲下身握住我的手,滿臉擔憂地看向我。
我的淚終于流了下來,指尖發(fā)麻,大悲后的情緒徒留一片冷寂?!笍拇艘院?,
我這里再沒顧瑜明此等虛偽小人?!刮掖瓜卵壅{(diào)整情緒,
這會兒并不是糾結(jié)這等兒女情長的時候,我啞聲說:「此番只能賭,但愿從尋陽坊過去順遂。
」尋陽坊如若能過去基本就安全了大半,我閉著眼聽外面的哭聲風聲和號角,
馬蹄聲隱隱約約,忽高忽低。不!我猛然睜開了眼睛,馬車驟然停下,我聽見護衛(wèi)拔出了劍。
喧囂越來越近,馬蹄聲急促,我立刻起身掀開簾子。前方闖來一隊人馬,披甲帶刀,
我抬手制止了身后的護衛(wèi)。這對人馬直奔我而來,團團將我們的車馬圍住,
火把的光點燃了四周,更添一份壓抑和惶恐。他們無疑經(jīng)過戰(zhàn)火洗禮,
硝煙氣夾著血氣撲面而來,并不是我的護衛(wèi)所能抵抗。我握緊了衣袖中的匕首。攔住我,
無非是為了色,任何談判都沒有用。前方騎著馬的兩人退開,
一身披重甲的男人騎著白馬上前。10男人明明滿身血污,風塵盡染,
身后的紅纓銀槍卻熠熠生輝,鐵馬金戈,崢嶸劍氣,半分未損。他慢慢走進,
火光由暗到明照出他容顏,眉峰冷峻,仿佛被朔方風霜雕刻。我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
猝不及防后退一步,手中匕首就這樣掉落。我和那雙消去霜雪,漸漸染上溫柔的眼眸對視。
恍若初見。我猝然紅了眼,捂住嘴哽咽。秦淵早已成為我心間一塊疤,不可碰,不可思,
碰之則痛,思之則傷。一別經(jīng)年,往事流轉(zhuǎn),五載光陰在此間沉浮。秦淵不知為何也紅了眼,
他溫聲說:「嘉樂,多年未見了。」確實是多年未見了。我與他的離別太過觸目驚心,
皇權(quán)的雷霆之怒下,百年將門轉(zhuǎn)眼就分崩離析。那年盛夏的雨好似永遠下不完,
我跪在建章宮,冰冷的寒意只往我膝蓋骨鉆。秦淵翻身下馬,就這樣一步步地走到我馬車前。
他身量高了,肩也寬了,冷峻的眉眼間再沒了少年意氣,只有被風霜洗凈的沉。
我用手捂住嘴,眼淚怎么也流不盡,嗚咽聲被我急促地吞進去,卻又因為過于委屈而泄露。
「怎還是有這么多淚?!骨販Y站在馬車前仰頭看我,剛伸出手來,卻看見了我梳的婦人發(fā)飾。
他抬起的手就這樣放下,語氣卻一如既往的溫和:「嘉樂,還是小哭包。」
我那一瞬間徹底被洶涌的情緒擊垮,膝蓋的疼痛讓我身體一軟,向下跪去,哭出了聲。
但這一次,我的膝蓋沒再落地。11秦淵上前一步托住了我,
血腥氣帶著風塵與汗味撲面而來,我落進了秦淵的懷抱。我像是不可思議一般,緩慢地伸手,
摸到的卻是冰冷的鎧甲。如墜夢中。沒有溫度,大喜大悲的透支了我所有情緒,
我呢喃:「到底是不是夢啊?」秦淵渾身一顫,下一秒,我被一雙大手握住,粗糙,
卻帶著火一般的暖意。是溫熱的。我抬眼和秦淵對視,
那雙黑亮的眼睛一如既往地有著對我的溫柔和包容。他抖著手,將我的手貼近了他的頰邊,
帶著胡茬,硬挺磨人,如軟刺一樣扎疼了我的心。他垂下眼,幾近溫順地在我掌心蹭了蹭,
如同年少,他惹我生氣時那般撒嬌。是活的?;畹那販Y,二十五歲的秦淵。
他沒有死在二十歲那年的夏至。我潸然淚下,軟倒在他懷里,頭靠著他冷硬的鎧甲,
指尖不受控制地發(fā)顫,忽而抬手,發(fā)泄般地狠狠捶了幾下。「你被流放后,
我派了很多人去找你?!刮移怀陕暎骸盖販Y,你混蛋,五年!五年你居然一點消息都不透?
!」「我是混蛋?!骨販Y聲音低沉,雙手卻不敢再進一步抱緊,我們始終保持著距離。
他啞著聲音又重復了一遍:「......我是混蛋?!够鸸馓S,眾將士靜謐無聲,
黑壓壓的長夜之下,唯有聽見我的哭聲。失而復得,死里逃生。
12之后發(fā)生的一切恍若一場夢。我搖搖欲墜,只記得秦淵問我是否要回郡主府。我搖頭,
秦淵便不再多言,也不多問明明我梳著婦人發(fā)髻卻為何不見我丈夫。他轉(zhuǎn)身吩咐了什么,
我隨后就被冬陽抱入了另一架馬車里。秦淵站在馬車外,聲音帶著溫柔的安撫:「嘉樂,
你且先睡?!乖俅涡褋硎莾商旌蟆1蛔永餃嘏孢m,空氣里有著淡而安寧的熏香,
窗外風吹竹葉婆娑作響。我叫了冬陽名字,珠簾掀開,冬陽笑說:「可算醒了?!刮覜]說話,
只是看著她。冬陽停頓了一下,才道:「朔方節(jié)度使今日開了朝會。」天下已成定局。
我捏著被子的手一下子就放松了下來,不是做夢。那日遇到的秦淵是真的。
從五年前流放秦家滿門開始,圣上確實開始糊涂,晚年來昏庸無道;顧瑜明行走翰林院,
天子近臣,私下不知嘆息過多少次。說起顧瑜明,我笑了笑,主動問:「顧瑜明還活著嗎?」
冬陽訝然,似乎沒想到我會如此自然地提起,諷刺地笑了下:「他和沈氏母子趕到了郡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