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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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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燈的火苗在王老大家倉庫的角落里跳躍,

把王一鳴和李曉雯的影子扭曲地投在滿是灰塵的墻壁上??諝饫镉泄申惸旯任锏拿刮?。

李曉雯的臉腫著,嘴角破了,新傷疊著舊傷。她抖得厲害,

過:“一鳴哥…求你了…幫我…幫我弄死他…我真活不下去了…”王一鳴沒看我藏身的草垛,

他沉默著,從懷里摸出個小小的油紙包,遞過去。他的聲音壓得很低,

像怕驚醒沉睡的鬼:“半包,混他酒里。發(fā)作快,看著像喝死的急癥,沒人細(xì)查。

”李曉雯像抓住救命稻草,又像握住燒紅的炭,死死攥住紙包,

指關(guān)節(jié)都白了:“嗚…維維姐…我…”“別說了?!蓖跻圾Q打斷她,聲音硬邦邦的,“藏好。

就這兩天?!蔽移磷『粑?,指甲摳進(jìn)干草里,扎得生疼。

心口那里像是被王一鳴遞過去的那個紙包燙了個窟窿。一年到頭,

就盼著年節(jié)和秋收那兩次能見他,像守活寡?,F(xiàn)在,我的丈夫,正為了我的閨蜜,遞毒藥。

我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山風(fēng)一吹,冷得刺骨。消息第二天就炸開了鍋。趙大虎死了!

昨晚賭輸了錢,灌了一肚子燒刀子,剛進(jìn)家門就栽門檻上,口吐白沫,

沒等赤腳醫(yī)生到就斷了氣。村里幾個老人瞅了瞅烏青的臉,都搖頭:“酒毒攻心,沒救。

”趙家那破院子掛上了白幡。紙錢灰打著旋飛。我站在自家門口遠(yuǎn)遠(yuǎn)望著。

李曉雯一身粗麻孝服跪在靈前,頭垂得低低的,肩膀一抽一抽,哭得無聲無息。

任誰看了都嘆一句“可憐”。王一鳴也在吊唁的人群里,靠著院墻,

像根戳在那兒的木頭橛子。他臉上沒什么表情,可當(dāng)李曉雯哭得差點背過氣被人扶起來時,

我看見他垂在身側(cè)的手,拳頭攥得死緊,指節(jié)捏得咯咯響。一股酸水猛地涌上我喉嚨,

又苦又澀。趙大虎的“頭七”剛過沒兩天,那晚我心口堵得慌,翻來覆去睡不著。

鬼使神差地,我溜出了門,又走向村東頭那個堆雜物的舊倉庫。門虛掩著。沒點燈,

只有幾縷慘淡的月光漏進(jìn)來。在那堆破農(nóng)具的陰影里,我看見了他們。

王一鳴高大的背影把李曉雯完全罩住。他低著頭,一只手死死箍著她的腰,

另一只手捧著她的臉。李曉雯微微仰著頭,雙手緊緊抓著他后背的衣服,整個人貼在他懷里。

黑暗里,只有壓抑的、急促的喘息聲,像毒蛇吐信。他們像藤蔓一樣糾纏在一起,唇齒相接。

我的血一下子沖上頭頂,又在瞬間凍成了冰碴子。胃里翻江倒海,惡心得想吐。沒有尖叫,

沒有質(zhì)問,一股冰冷的死水漫上來,淹沒了所有感覺。我轉(zhuǎn)過身,像個游魂,融進(jìn)了夜色里。

腳步踩在凍硬的地上,一步,一步,異常地穩(wěn)。第二天天剛蒙蒙亮,灰白的霧氣還沒散。

我推開王一鳴家那扇吱呀作響的院門時,他正蹲在墻角劈柴,斧頭揚起落下,木屑飛濺。

聽到動靜,他停下,直起身回頭??吹绞俏遥读艘幌?,斧頭還握在手里?!熬S維?

”他聲音有點啞,帶著點試探。我徑直走到他面前,很近,聞得到他身上的汗味和柴火氣。

“王一鳴,”我的聲音平得像結(jié)了冰的河面,“我們離婚吧?!边旬?dāng)!斧頭掉在地上。

他整個人僵住,眼睛瞪得溜圓,像不認(rèn)識我似的?!吧叮?!”他嗓子劈了,“你說啥胡話?

”“沒意思了,”我避開他下意識伸過來的手,

目光掠過他肩膀看向院里那棵光禿禿的老槐樹,“按規(guī)矩來,彩禮我爹會一分不少退你家。

”他張著嘴,喉結(jié)上下滾動,卻一個字也擠不出來,就那么死死瞪著我,

像要從我臉上挖出點什么?!皩α?,”我扯了扯嘴角,終于把目光落回他臉上,

聲音輕飄飄的,“李曉雯現(xiàn)在一個人了,挺不容易。你們…挺配。祝你們,百年好合,

早生貴子?!薄鞍倌旰煤稀缟F子…”這八個字像淬了毒的針,狠狠扎進(jìn)他心窩。

他臉上的血色刷一下褪得干干凈凈,嘴唇哆嗦著,高大的身體晃了晃,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

他看著我,眼神里翻涌著震驚、狼狽,還有種…天塌地陷的痛楚。我不再看他,轉(zhuǎn)身就走。

脊梁骨挺得筆直。身后,死一樣的靜。離婚簡單得像砍瓜切菜。兩家長輩黑著臉坐一塊兒,

我爹把當(dāng)初收的布匹、糧食、幾塊銀元,原封不動推給王家老爹。王一鳴沒露面,

聽說把自己關(guān)屋里了。王家老爹看看東西,看看我爹鐵青的臉,再看看我平靜無波的樣子,

重重嘆了口氣,收了。我成了這山溝里近十年第一個敢休夫的女人。閑言碎語像蒼蠅嗡嗡,

我當(dāng)沒聽見。收拾了幾件自己的衣裳,搬回了山腰爹娘的老屋。日子照舊過。沒到一個月,

風(fēng)言風(fēng)語就傳開了:李曉雯搬進(jìn)了王一鳴山腳那間老屋?!皣K嘖,

趙大虎骨頭還沒爛透呢…”“早勾搭上了吧?要不離那么痛快?”“徐維維也是個沒用的,

拴不住男人…”我蹲在院里新開的菜畦邊,松土,澆水,頭也不抬。

偶爾目光掃過山腳那片林子,什么也看不見。一次去溪邊洗衣,

遠(yuǎn)遠(yuǎn)看見王一鳴挑著水桶上山,身邊跟著李曉雯。他瘦了些,背有點駝,腳步沉。

李曉雯挎?zhèn)€籃子,側(cè)著頭跟他說話,臉上帶著小心討好的笑。王一鳴沒看她,

側(cè)臉繃得像塊石頭。我停下捶衣服的木棒,冰冷的溪水浸濕褲腿。隔著樹影看著他們,

心里只剩一片冰冷的死寂。低下頭,繼續(xù)用力捶打石板上的粗布褂子。半年一晃就過。深秋,

山里的樹葉黃了紅了。我裹著厚棉襖,肚子已經(jīng)顯懷,一只手習(xí)慣地搭在上面,

沿著鎮(zhèn)上那條青石板街慢慢走。趕集的日子,人聲嘈雜,空氣里混著烤紅薯香和牲口味。

剛轉(zhuǎn)過街角,一個高大的身影猛地從旁邊窄巷子竄出來,差點撞我身上?!鞍?!對不??!

”那人慌忙道歉,聲音粗嘎。我穩(wěn)住身子,抬頭。時間像被凍住了。黝黑粗糙的臉,濃眉毛,

左邊眉骨上一道寸許長的舊疤,帶著兇相又滿是愕然的眼睛。趙大虎!

那個半年前就該爛在土里的趙大虎!穿著半舊藍(lán)布褂子,臉膛黑紅,氣色…居然不錯?

除了那見鬼似的驚駭眼神,活生生戳在我面前!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我臉上的血瞬間退干凈,手下意識護(hù)住肚子,指尖冰涼。趙大虎也傻了。

他像被雷劈焦的木頭樁子釘在原地,嘴巴張著能塞雞蛋,眼珠子瞪得快掉出來,

死死盯著我的臉,又飛快掃過我隆起的肚子,表情活像白日見鬼。他還抬手使勁揉了揉眼睛。

“維…維維?”他擠出兩個字,嗓子干得劈叉,“你…你沒死?

不對…你…你肚子…”他語無倫次。更沉重的腳步聲從身后傳來,

帶著一股山雨欲來的風(fēng)暴氣息。我僵硬地,慢慢轉(zhuǎn)過頭。王一鳴。他站在我身后幾步遠(yuǎn),

手里拎著個裝麻繩的破布袋,剛從雜貨鋪出來。他臉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比墻皮還白。

他那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像燒紅的烙鐵,從我驚駭?shù)哪?,一寸寸,極其緩慢地,

移到我護(hù)著肚子的手上,移到那明顯的隆起上。最后,那目光猛地,死死盯在趙大虎臉上。

死寂。街上的喧囂潮水般退去。王一鳴的胸膛劇烈起伏,破風(fēng)箱似的“嗬嗬”作響。

他攥著布袋提手的手,指關(guān)節(jié)捏得咯咯爆響,青筋像蚯蚓在皮下游走?!摆w…大虎?

”他的聲音是從牙縫里磨出來的,嘶啞,破碎,每個字都裹著血腥味,“你沒死?!

”這三個字,像三塊冰坨砸在凍僵的地上。趙大虎被王一鳴那吃人的眼神嚇得一哆嗦,

腳后跟絆在石板棱上,趔趄著站穩(wěn),臉上強裝的鎮(zhèn)定碎了一地,只?;艁y。“王一鳴!

你發(fā)什么瘋!”王一鳴像頭被徹底激怒的困獸,猛地往前跨一大步,

沉重的腳步砸得石板悶響。他死死盯著趙大虎,眼里是滔天的恨和毀滅的狂怒:“你沒死?!

那死的是誰?!棺材里埋的是誰?!那毒藥…那砒霜…是你看著我親手…”“毒藥?!

”趙大虎猛地尖叫起來,聲音又尖又利,透著驚恐和急于撇清,“什么毒藥?!

王一鳴你他娘的失心瘋!胡咧咧啥!”他一邊吼一邊慌張地四處瞟?!拔液f?!

”王一鳴怒極反笑,那笑容扭曲猙獰,“林秀兒!你問她!她親手把那包砒霜…”“秀兒?

”趙大虎的表情突然變得極其古怪,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猛地抬手,

帶著怨毒和某種被戳穿的瘋狂,直直指向我隆起的肚子!“你問她!”他吼得聲嘶力竭,

“徐維維!你問問你這個好老婆!三年前!三年前她就找上我了!

那包東西根本不是什么砒霜!那就是一包喂雞的面粉!什么死亡證明?假的!全是假的!

是她做的局!”轟?。⊥跻圾Q像是被無形的重錘狠狠掄在胸口,高大身軀猛地一晃,

踉蹌著撞翻了身后賣竹筐的攤子,竹筐嘩啦啦滾了一地。他臉上的暴怒瞬間凍結(jié)、碎裂,

露出底下空茫的、被整個世界碾過的劇痛。他猛地轉(zhuǎn)頭,

那雙血紅的、只剩下地獄般痛苦的眼睛,死死釘盯在我臉上。

無聲的質(zhì)問在空氣里嘶吼:為什么?!為什么是你?!整條街死寂。

所有目光像針一樣扎過來。趙大虎還在吼,破罐破摔:“她說…只要我假死,

…讓那包‘毒藥’坐實…讓林秀兒那蠢娘們以為我真死了…她就有法子讓你王一鳴主動離婚!

徹底甩了你!她說…事成之后,她爹會幫我擺平外面那些討債鬼!她…”“夠了。

”我的聲音不大,卻像冰錐,清晰地切斷了趙大虎歇斯底里的嚎叫。我放下了護(hù)著小腹的手。

臉上沒有一絲被揭穿的慌亂。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令人骨髓發(fā)寒的平靜。我的目光,

越過抖得像篩糠的趙大虎,越過那些看客驚疑的臉,最終,穩(wěn)穩(wěn)落在王一鳴臉上。

他像個被抽掉靈魂的木偶,眼神空洞絕望地看著我。我看著他,

看著這個被我親手推進(jìn)地獄的男人。然后,我輕輕地,清晰地開口,

每個字都淬著冰:“王一鳴,”我的聲音甚至帶上一絲奇異的溫和,“守活寡的日子,

我過夠了。

兩次面、心里還裝著別人、隨時能為了別的女人去殺人的丈夫…”我的目光掃過他慘白的臉,

掃過他緊握的、青筋暴突的拳頭,最后落回他徹底死寂的眼瞳里,

唇角極其緩慢地勾起一個冰冷的弧度:“哪有現(xiàn)在這樣…自由?”話音剛落,

天空猛地暗沉下來,烏云翻滾。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天幕,緊接著,一聲炸雷轟然劈落!

冰冷的雨點,噼里啪啦砸了下來,砸在青石板路上,濺起渾濁的水花,

也砸在王一鳴毫無血色的臉上,和他僵死的瞳孔里。雨點砸在臉上,冰冷刺骨。

王一鳴像是被那雷聲劈醒了,

空洞的眼睛里猛地爆發(fā)出毀天滅地的狂怒和一種被徹底愚弄的恥辱。

他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野獸,喉嚨里發(fā)出低沉的、不似人聲的咆哮,猛地朝我撲過來!

“徐維維!我殺了你——!”他的動作快得帶風(fēng),布滿血絲的眼睛里只剩下瘋狂的殺意。

“?。 壁w大虎嚇得怪叫一聲,連滾帶爬地往旁邊躲。我站著沒動,甚至沒后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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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6-23 02:52: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