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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權臣的雙面嬌寵日常 老舟新客 53081 字 2025-06-23 20:2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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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幫我搬家找房子的人是我的老師——不是原先的夫子,是我的殿試考官。

很巧,她也是文德朝的第一位三元及第的狀元。

她是內(nèi)閣首輔慕若昭。

那時她和當朝次輔夏嚴還算是相處良好,還沒有后來氣勢洶洶的黨爭,大家看起來都是一條船上的,朝堂氣氛其樂融融,完全不見日后的暗潮洶涌。

這個時間在文德朝算是安穩(wěn)的了,真是朝堂勢力制衡最完美的時間,大家都保持著一派隨和平靜。

慕若昭在殿試時就表達了對我的青睞,我也欣然接受了她的橄欖枝——那是權勢正盛的首輔,我有什么理由拒絕,我又有什么資格拒絕她?

于是我高興地住進她介紹給我的宅子——和宋府一個巷中一個巷尾,走兩步就到了,我很滿意。

可惜我沒住兩年就外調(diào)了,那年我十七歲,文德帝又因為貪污案殺了一位兵部尚書,牽連百來號人,菜市口又血流成河,那塊地擦了三四遍才顯露出原來的顏色。

于是又空出了不少官位來,我那一屆的進士該外調(diào)外調(diào),該進基層衙門進基層衙門,還有一些和那位尚書大人勾結(jié),已經(jīng)流放出去了;有些實在倒霉的,已經(jīng)死路上了。

大家真是各有各的機遇啊。

正好那時候宋式玉調(diào)回京城任禮部侍郎,我在出京去湖廣赴任的前夕回了一趟宋家,先見了阿娘和宋式月,然后才去見了宋式玉。

阿娘對于朝堂事并不關心,她只知道我要去湖南,然后給我縫了好看的春衫裙子——要知道她已經(jīng)很久不親手縫衣服了。

“湖湘一代比京城暖和啊,小姑娘就要穿得好看些,不用包得那么嚴實?!卑⒛锝o我包了很多衣服,又帶人去我家?guī)臀掖虬欣?,還貼給我不少銀票:“你在官場上頭少不了打點,拿著用?!?/p>

“娘,”我撓撓頭,“要不了那么多的?!?/p>

娘斜我一眼:“那你留著給自己買點吃的?!?/p>

這下聽懂了。

于是我憋著笑把那疊銀票塞進箱籠底下,希望它能多留下些真被我拿去買吃的。

阿娘帶著人給我包行李的時候,我就看她給我縫的那件春衫。阿娘的女紅在過去是京城聞名,那件春衫是春水似的綠色,上頭繡了夾竹桃,是我最喜歡的花樣。

我扒拉著那衣服,問阿娘:“你有繡過衣服給兄長嗎?”

阿娘頓了頓,搖了搖頭:“他沒和我說過要外放的事,我就沒給他做?!彼浜咭宦暎八窍胍?,就自己開口來要,老是你來替他開口像什么樣子?!?/p>

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

我摸了摸鼻子,想:

原來有些事她知道啊。

也是,她是母親,母親沒什么事是做不到的,更何況她其實是京城一人撐起一門、八面玲瓏長袖善舞的貴夫人。我和阿月在家里被她溺愛久了,對這件事太沒有實感了。

我還是太嫩了。

宋式月還在考試與學習的樊籠里,文章作不下去了就去做女紅,女紅做不動了就去看書,過上了規(guī)律且勞累的生活。

“我在想春秋圍考不上怎么辦,”宋式月把她寫的一篇八股遞給我,表情既擺又絕望,“考不上我干什么去?”

我安慰她:“會考上的,考不上就待家里,我和咱哥咱媽養(yǎng)你一輩子——承歡膝下也很好嘛?!?/p>

她撓撓頭,有點苦惱:“我倒不是怕這個,考應該還是可以的,是怕名次不好,給咱們家和夫子丟臉?!?/p>

“考得上就很厲害了?!焙軜銓嵉匚覍嵲拰嵳f,“落榜考生千千萬,考上的能有幾個呢?!?/p>

她一想也對,就抱著我的脖子吱哇亂叫起來:“一想到我哥那個悶葫蘆我這個年紀就已經(jīng)考中探花了就好嫉妒他啊啊啊啊——”

我有些無奈地揉了揉眉間:“我還狀元呢,你不嫉妒我?”

她實誠道:“嫉妒啊?!?/p>

“但是你十六才考上,我今年十四,過兩年再嫉妒?!?/p>

我給她逗得笑出聲來,拍拍她的臉:“好好備考,這次我沒法陪你考試了,記得自覺些,別老是想著看閑書?!?/p>

“和兄長好好相處,別讓娘擔心?!蔽业吐曊f。

宋式月乖乖點了頭。

她一向讓人放心,乖巧得讓人心疼。

在臨走最后一天,我去見了宋式玉。

他身側(cè)懸浮著的孤獨感和疲憊感更濃厚了。

他眼底已經(jīng)浮現(xiàn)出了淡淡的青紫,估計這幾天事務交接很忙。我好整以暇地打量他半天,最后嘲笑他:“你臉色看著像是快死了?!?/p>

他瞥了我一眼,嘆了口氣:“不至于,但確實挺想死的?!?/p>

“你活得倒是滋潤?!?/p>

我說:“我早就調(diào)到國子監(jiān)去了,那地方閑得死,當然滋潤。”

他問:“下棋嗎?”

我說行。

我們兩個起了棋枰,在他院子的廊下了一局棋。陽光不錯,在棋枰上落下斑駁交錯的葉影。

我們兩個其實不常下棋。我和他那兩年相處里的下棋大部分時間是一個借口,棋盤一般擺在旁邊,真正會擺在我倆面前的一般是各種話本。一直到宋廉死后,我們才真正開始以棋會友。

“慕若昭調(diào)你去承天府,有她的考量在?!彼问接駡?zhí)黑,先行一步,“關于她提出和最初嘗試的綱銀法試用?!?/p>

我手里握著枚白子,隨口答:“她想要我在湖廣推行這項國策——這不容易,我知道?!?/p>

我沉思許久,落下一子:“聽說這最初還是你爹想出來的?!?/p>

“那倒也不是,應該是張首輔想出來的——慕若昭不在乎政策來自誰,于國有利即可?!彼问接竦氖种盖弥彖?,嗒嗒嗒,他半闔著眼睛,“這法要做,一定會引發(fā)些動蕩?!?/p>

“朝堂怕是又要變天了?!彼行o奈:“或者說朝堂其實也沒有很穩(wěn)定過?!?/p>

我抬了抬眼,終于正了神色:“我知道。”

“到時候若是……我出了什么事,不必保我?!蔽叶⒅従徧鸬难劬?,“不牽連宋家最重要?!?/p>

他看著我的眼睛,嗤笑一聲,語氣又變得懶洋洋的了:“說這種話,母親聽見了會傷心的?!?/p>

我跟著他落下一子:“那你就不要告訴她。”

他說:“……我盡量?!?/p>

我看著他那副不以為意地樣子,有些無力,又有些無語。

要是那天真的發(fā)生了,他包講的。

“阿娘那個人啊……”我吁出口氣,“還有你啊……我不在了,你們兩個肯定又是那種狀態(tài)?!?/p>

“什么狀態(tài)?”宋式玉托腮看我,端的是閑適又放松的模樣。

“一個屋檐下的陌生人?!蔽倚表谎?,“連個交流的人都沒有——阿娘有妹妹陪著,我說的是你?!?/p>

這家伙確實長開了,確實是頂頂清貴俊朗的公子——聽說他回京那天拋給他的手帕果子都丟了一車,想來確有那冠絕盛京的潘郎貌。

那天我還在國子監(jiān)上值呢,無幸得見那盛況。

宋式玉反駁我:“我可以寄信給你?!?/p>

我嘲笑他:“只有我嗎?你朋友也太少了?!?/p>

他糾正我:“知己在精不在多?!?/p>

他高興就好,我不試圖說服他。他這樣的人太過于固執(zhí),但有時這也算是好事。

那局棋我最后輸?shù)袅?,輸了半子,不算難看。

我靠在椅背上,從袖子里摸出那本我藏得很好、到現(xiàn)在還沒有被人發(fā)現(xiàn)的冊子,我說:“我走了,你自己收著吧。”

他挑挑眉毛,接過去的時候眼神難得有些懷念:“不留著抓我把柄?”

我笑他:“得了吧,這也算把柄?給娘她都不一定會數(shù)落你?!?/p>

“我抓你把柄干什么,我倆關系還沒爛到要互相彈劾的地步?!蔽覕[擺手,碧玉手釧相碰發(fā)出聲響,叮叮當當,像宋式玉手中棋子掉進棋罐的聲響,“你自個留著吧,我要走了,我沒法再幫你保管這些?!?/p>

他歪著頭看我,似乎欲言又止,但他還是沒說什么。

他最后對我說的是:“你……有什么要對我說的嗎?”

我偏了偏頭,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你想要聽我說什么?”

他好像從如夢初醒地恍然中掙脫出來,然后嘴角噙上了一抹笑,那笑容有些嘲弄的意思。

他嘆息:“……沒有。”

我盯著他的眼睛,怪人,我默默想。

他本來就不是什么很好懂的人,為官后就更難懂了。

“好吧,什么也沒有?!彼酒鹕?,喃喃似的:“什么也沒有?!?/p>

我看他掛著笑的嘴角,他又掛上那種無懈可擊到有些虛假的表情了。

感覺他就像一種玩具用人偶,需要的時候就換臉帶上一種表情,再有需要的時候就帶上另一種表情。表情是一種面具,一種隨著情景更換的東西。

你真可憐,宋式玉,我想。你用那種虛假的溫文爾雅和所有人都保持了一定的距離,結(jié)果就是現(xiàn)在連個撫慰你安慰你可以走進你心里讓你傾訴的人都沒有。你什么都不說,沉默就是你最好的表皮,那表皮輕如蟬翼,但是沒有人愿意戳破它。

我也不是什么你認為可以傾訴的人,也沒什么其他人是。

我憐憫你。

他轉(zhuǎn)身走了,我也拎著裙子離開,他走進房間,我走到廊下,廊下的陽光將長廊分割開涇渭分明的兩個世界。

我們兩個都沒有回頭。

說到底我又有什么資格擅自憐憫你宋式玉,真是莫名其妙。

同情心過??刹皇呛檬?。


更新時間:2025-06-23 20:29: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