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劇之后,宋明軒留下一句“三日之后接夫人回家”便攬著柳嬌嬌離開。沈昭回了謝府,
我總擔(dān)心她聽了柳嬌嬌的話心情抑郁,便尋了個(gè)日子去看她。萬萬沒想到,
她竟有了自盡的念頭。所幸被我及時(shí)發(fā)現(xiàn),將她救下。沈昭的手腕上纏著滲血的紗布,
燭火映得她面色青白。我將藥碗重重?cái)R在案上:“今日若不是我來探望阿姐,
阿姐當(dāng)真要為了個(gè)負(fù)心漢舍了性命?”“阿姐,你怎么能干自盡這種傻事。
”沈昭睫毛顫了顫:“你知道玉姨娘昨日做了什么?她將謝昀送我的鐲子摔碎了,
說是要騰庫房裝她的蜀錦?!薄澳潜闼せ厝ィ 蔽谊_她緊攥的掌心,
“我們見識(shí)過天地遼闊,又怎能被她們欺負(fù)了去?!鄙蛘驯牬罅搜劬Γ骸鞍㈨?,
你竟也是……”門外突然傳來急促叩擊聲,宋明軒的聲音嘶啞如鈍刀:“阿韻,跟我回家。
”柳嬌嬌甜膩的嗓音緊跟著飄進(jìn)來:“夫人莫怪,侯爺這些日子茶飯不思,
妾身看著都心疼......”我猛地推開門,正撞見柳嬌嬌踮腳替宋明軒整理衣領(lǐng)。
她腹部已顯了輪廓,指尖有意無意撫過金絲盤扣:“前日大夫說這胎像極穩(wěn),
定能替侯爺開枝散葉?!薄皾L出去?!蔽叶⒅?,冷冷道。宋明軒突然抓住我衣袖:“阿韻,
我知你氣性大,可嬌嬌如今懷著宋家骨肉......”“與我何干?”我甩開他的手,
“侯爺莫不是忘了,和離書還壓在我妝匣里?!绷鴭蓩赏蝗谎诿驵ㄆ骸岸际擎聿缓?,
若夫人實(shí)在容不下......”“那便帶著你的野種跳井?!鄙蛘岩性陂T邊冷笑,
“正好讓全京城瞧瞧,忠勇侯府是如何寵妾滅妻的?!彼蚊鬈庮~角青筋暴起,
突然從袖中掏出明黃卷軸:“如今江南水患,陛下正心情煩悶,若是知道侯府鬧出這事,
只怕會(huì)怪罪我治家不嚴(yán)。阿韻,你當(dāng)真要在這節(jié)骨眼上和離?”江南水患……我瞇了瞇眼睛。
“好,”我心里有了打算,不再與他多費(fèi)口舌,“我同你回去。”穿越前,
我就是水利工程師。宋明軒肯定不會(huì)想到,解決江南水患之日,便是我們和離之時(shí)。
5御書房鎏金獸首香爐騰起裊裊青煙,我盯著青磚上蜿蜒的蟠龍紋,
聽見自己平靜到近乎冷酷的聲音:“若按臣婦的法子,三月內(nèi)可退洪,五年內(nèi)再無決堤之患。
”皇帝摩挲著翡翠扳指輕笑:“宋夫人好大的口氣。”“陛下可曾見過蟻穴?
”我展開河道圖,指尖點(diǎn)在標(biāo)注紅圈的位置,“工部年年修補(bǔ)的不過是潰爛的瘡口,
真正的病灶在這里——河床已高出城外官道三尺?!敝旃P懸在奏折上方遲遲未落,
宋明軒突然從屏風(fēng)后閃出:“婦人之言豈能當(dāng)真!陛下,
臣愿親赴江南......”我望著宋明軒攥緊的拳頭,
忽然想起昨夜他摟著柳嬌嬌說“婦道人家就該待在繡房”時(shí)的嘴臉。
朱筆在奏折上頓了頓:“沈氏,我只問你,若敗當(dāng)如何?”我跪在地上,
頭重重地磕下:“若敗,民婦愿以死謝罪?!敝旃P落下,我聽見年輕的帝王輕笑?!皽?zhǔn)了。
”圣旨砸進(jìn)侯府那日,柳嬌嬌正扶著腰在廊下喂錦鯉。
她指尖故意撫過微隆的小腹:“夫人整日往工部跑,知道的說是治水,
不知道的還當(dāng)是私會(huì)......”“啪!”我甩了甩震麻的手掌,
看著她捂著臉跌進(jìn)魚池:“柳姑娘既知我是朝廷欽點(diǎn)的治水使,
就該明白污蔑朝廷命官是什么罪過?!彼蚊鬈幝劼曏s來時(shí),
我正用絹帕慢條斯理擦手:“侯爺來得正好,您的外室方才說工部尚書與我暗通款曲。
”“嬌嬌斷不會(huì)如此放肆!”他彎腰去撈渾身濕透的柳嬌嬌。我懶得多言,回房換了衣服,
進(jìn)宮領(lǐng)賞。6宋明軒的馬車綴在我轎后三丈,像是甩不掉的陰魂。我掀開轎簾一角,
正對(duì)上他撩開車帷的殷切目光?!胺蛉舜舜沃嗡泄?,連陛下都贊我侯府賢內(nèi)助。
”他策馬貼近轎窗,語氣曖昧,
“待回府后......”我“啪”地合上竹簾:“侯爺該去醉香樓說這些體己話。
”車輪碾過青磚的聲響忽然凝滯,馬蹄聲慌亂地打著旋。
宋明軒的聲音隔著錦緞悶悶傳來:“阿韻,我知你怨我,
可你當(dāng)真要當(dāng)著陛下的面......”“侯爺慎言?!蔽移嗨掝^,
“御前失儀可是要掉腦袋的。”下了馬車,宋明軒落后半步跟著,錦靴幾次要蹭上我裙角。
我故意踩住他衣袍,那聽著絲帛撕裂的脆響:“侯爺當(dāng)心腳下。”“沈氏。
”皇帝撂下茶盞時(shí),我正盯著他案頭那卷批了紅印的河道圖,“說說想要什么賞賜。
”宋明軒急急跨前半步:“能為君分憂是臣等......”“朕在問沈氏?!被实鄞驍嗨?,
驚得宋明軒喉結(jié)滾動(dòng)。我望著他后頸滲出的冷汗,微微一笑?!懊駤D求陛下賜和離書。
”“不可……”宋明軒急忙開口。“夫人說笑......”他伸手要拽我腕子,
被冷冷甩開。我伏在地上,語氣堅(jiān)定:“侯爺與外室育有二子,民婦不堪受辱,求陛下成全。
"“阿韻!”宋明軒的膝蓋重重砸在我身側(cè),“那些混賬話怎能當(dāng)真?
嬌嬌不過是......”“不過是每月初七雷打不動(dòng)伺候侯爺?”我轉(zhuǎn)頭看他猩紅的眼,
“還是說侯爺要請(qǐng)?zhí)t(yī)來驗(yàn)柳姑娘腹中胎兒?”龍涎香突然濃得嗆人,
皇帝支著下頜輕笑:“宋卿,你去年中秋遞的折子說'妻賢妾恭,家宅和睦'。
”宋明軒的額頭抵在冷磚上,
蟒袍團(tuán)成皺巴巴的腌菜:“臣......臣......”“陛下。
”我拔下金簪劃破指尖,“民婦愿以血為契,此生與忠勇侯府再無瓜葛。
”血珠墜在白玉磚上時(shí),宋明軒突然暴起掐住我肩膀:“你說過結(jié)發(fā)為夫妻!
你說過要與我白首......”“侯爺自重?!蔽彝で拿佳坌Τ雎?,
“你摟著柳嬌嬌教'家'字怎么寫時(shí),可曾想過結(jié)發(fā)二字?”“那不過是逢場(chǎng)作戲!
”他指甲掐進(jìn)我肉里,“柳嬌嬌連你的頭發(fā)絲都比不上,
你怎么就不明白......”“我明白。”我掰開他痙攣的手指,
“明白侯爺在太學(xué)背的大道理都喂了狗,明白您說'一生一世一雙人'時(shí)早有了外室,
更明白您此刻攔我,是怕明日御史臺(tái)參你寵妾滅妻的折子!
”宋明軒像被抽了脊梁骨般癱坐在地,我突然瞥見他腰間掛著去年七夕我繡的香囊,
鴛鴦交頸的絲線都被磨出了毛邊?!鞍㈨?.....”他喉間擠出泣音,
“我們回家好不好?我把嬌嬌送走,
寶兒過繼給旁支......”“然后等著第四個(gè)、第五個(gè)柳嬌嬌?
”我將染血的帕子甩在他臉上,“侯爺,我嫌臟。”絹帛飄到眼前時(shí),
宋明軒突然瘋了似的去搶。太監(jiān)一腳踹在他心窩,他嘔著血沫還要往前爬:“陛下!
臣與夫人只是口角......”“宋明軒?!蔽叶堕_和離書,
“你教你的寶兒寫'家'字那夜,可知我的心里是何滋味?”他僵成一座石像,
我蘸著血在絹帛按下指印:“從今往后,你的全家福愛畫幾個(gè)小人,都與我無關(guān)。
”我跨過他被扯散的玉帶,
見他喉嚨里擠出的嗚咽:“阿韻......你從前不是這樣的......”“侯爺錯(cuò)了。
”我踩住他散落的發(fā)冠,“我從來都是這樣,只是你從未看清?!卑子窬票榱训穆曧懤?,
宋明軒踉蹌著拽我衣袖:“夫人莫要賭氣!你鬧這些不就是為了讓我回心轉(zhuǎn)意?
我明日就把嬌嬌送到莊子上......”“然后呢?”我掰開他一根根手指,
“等她生下孩子再抱回來記在我名下?就像你當(dāng)年承諾此生不納妾那樣?
”宋明軒見我不松口,轉(zhuǎn)而對(duì)皇帝說:“皇上見笑了,她素來大度,
連給流民施粥都親力親為,豈會(huì)容不下個(gè)把孩子......”“啪!”帝王撩了茶盞,
似笑非笑的目光掃過宋明軒慘白的臉:“宋卿,你這治家之道,倒比治水更有意思。
”“沈氏,你要的賞賜,朕允了?!币癸L(fēng)卷著和離書掠過重檐,我望著朱墻上晃動(dòng)的樹影,
突然想起穿越那日沈昭在祠堂說的話——“這世道容不得女子清醒,那我們便做最鋒利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