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凌霄殿內(nèi)，仙樂飄飄。
九重天的慶功宴辦得極盡奢華，百丈長的玉案上擺滿瓊漿玉液，各路仙君神女依次向沈風眠敬酒。
她端坐在天帝右下首的位置，一襲素白神袍，眉間金紋流轉(zhuǎn)，神色淡然。
聞時站在殿門外的白玉階上，手中攥著那盞破碎的魂燈。
三個月了，自從沈風眠歸來，他竟找不到一個合適的機會與她單獨說話。
“戰(zhàn)神大人為何不進去？”一位仙娥捧著酒壺經(jīng)過，奇怪道。
聞時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本君……稍后便去?！?/p>
殿內(nèi)忽然爆發(fā)出一陣笑聲。
聞時透過雕花窗欞望去，只見扶桑正俯身在沈風眠耳邊說著什么，惹得她唇角微揚。
那金眸少年順勢坐在她身側(cè)的空位上，看著她的眼神，帶著說不出的親昵信賴。
一旁的仙娥也看到了這一切，帶著艷羨道：
“風眠神女和那位神子的感情真好，聽說，那位神子也是從神域中出來的?！?/p>
“平日里兩人便形影不離，如今看來，兩位感情也是甚篤，真叫人羨慕?！?/p>
聞時胸口如遭重擊。
他深吸一口氣，終于邁步走入大殿。
“聞時來了。”天帝笑著招手道：
“快來看看，這是諸位瑤池仙子親手釀的百花釀，今日特意取出來，為風眠慶功?！?/p>
沈風眠執(zhí)杯的手微微一頓，又很快恢復如常。
她甚至沒有抬頭看他一眼。
宴席持續(xù)到月掛中天。
沈風眠起身出了殿門，聞時終于按捺不住，追了出去。
直到這時，聞時才踉蹌著走上前，顫聲道：“風眠……”
“原來你……你還活著，風眠，這些日子里我一直在找你，你都去了哪里……？”
沈風眠轉(zhuǎn)身，眼神依舊淡漠：“我的去向，關戰(zhàn)神何事？”
這聲疏離的稱呼，讓聞時心如刀絞。
他張了張嘴，卻不知從何說起。
……道歉？……解釋？
可他對她做出的那些傷害，連他自己都不能原諒，又豈是他用言語能抹去的？
“我……”
“在凡間那些事……”聞時的聲音開始發(fā)抖，“我因著被魔氣所控才……自從我清醒之后，已經(jīng)日日悔恨……”
“那些事情都過去了?！鄙蝻L眠終于轉(zhuǎn)身，月光下她的眉眼如畫，卻冷得讓人心驚。
“前塵往事，今后就不必再提了?！?/p>
聞時面上露出不可置信之色，猛地抓住她的手腕：“風眠，你怎么能這么說……我那么愛你，我放不下你的……”
“放手?！鄙蝻L眠眸光一冷。
扶桑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廊柱旁，金眸中寒光閃爍。
聞時不得不松開手，卻仍攔在她面前：“風眠，你再給我一次機會……那些都不是我的本心，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好好彌補你的……”
“聞時，我再說一遍，我們之間緣分已盡?！鄙蝻L眠拂袖，面色冷淡道：
“從今往后，你我之間，不會再有瓜葛?！?/p>
聞時如遭雷擊，怔怔質(zhì)問道：“那我們數(shù)千年的情分呢？一起修煉、一起長大的日子……你都忘了嗎？”
他的聲音突然尖銳，“還是因為——你身邊有了那個金瞳仙侍？！”
扶桑眼中金光暴漲，當即便要對聞時對手，卻被沈風眠一個眼神制止。
“你說的這一切，我都還記得。”她一字一句道。
“此事與扶桑沒有半點關系，只是你我二人之間的事。”
“那你為何不能原諒我？！”
夜風驟起，吹動沈風眠的衣袂。
她的眼神沒有半點觸動，像一片波瀾不驚的湖：
“就算那些事情我不愿同你計較，也不代表我就忘了?！?/p>
“沒有緣分就是沒有緣分，又何必要強求？”
聞時踉蹌后退，眼中閃過絕望之色。
沈風眠卻毫不猶豫轉(zhuǎn)身離去，扶桑緊隨其后。
在拐過長廊的瞬間，聞時看見少年神君小心翼翼地虛扶了一下她的手臂，而她沒有避開。
“風眠！”聞時絕望地喊道。
沈風眠的腳步?jīng)]有絲毫停頓。
月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最終消失在重重殿宇之間。
聞時雙腿脫力氣，情不自禁跪坐在了地上。
懷中一直揣著的魂燈碎片，此刻也灑落一地。
鋒利的邊緣割破了他的手指，神血滴在白玉磚上，暈開了一片血花。
“大人……您要不要處理一下?！笔匾沟南啥鹎由剡f上帕子。
聞時卻恍若未聞，只怔怔坐在地上。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沈風眠曾說過：
“聞時，我這個人的性格，你向來是知道的?！?/p>
“今日我說要同你在一起，那便是生生世世要衷心不二的，若有一日你負我，我必不會回頭?！?/p>
當時他只當是玩笑，還吻著她的指尖說，絕不會讓這種事發(fā)生。
凌霄殿內(nèi)的歡笑聲隱約傳來。
聞時站起身，最后望了一眼沈風眠離去的方向，失魂落魄地走回了自己的仙府。
月色下，那道伶仃的身影顯得如此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