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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里到處都是磨刀聲。
聲音很虛,像是從水底傳上來的,一下一下,刮著人的耳膜。
家家戶戶的黑狗都死了,哀嚎聲只在最開始響了一陣,很快就被沸騰的狗肉湯的“咕嘟”聲淹沒。
血腥味混著柴火的煙,熏得人眼睛疼,整個(gè)村子都罩在一股令人作嘔的甜膩里。
有的人家黑狗不夠,就去問村長。
李四叔抓著村長干瘦的胳膊,他自己的手也只剩一層皮包著骨頭,指甲是青黑的。
“村長,俺家就一條黃狗......行不?”
村長拍了拍他那截細(xì)得像甘蔗的手臂,臉上是那種熟悉的,狂熱的笑。
“行!咋不行!都是狗,都是固魂的好東西!”他壓低聲音,湊到李四叔耳邊,
“狗心血,記得留著,大補(bǔ)!”
李四叔像是得了圣旨,千恩萬謝地跑了。
我看著他們,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那天下午,我正在屋里擦拭那張肉色的皮影,奶奶的房里突然傳來一聲悶響。
我沖過去打開門,奶奶摔在地上,
飯碗碎了一地,米?;熘鴫m土,黏在她花白的頭發(fā)上。
她喘著氣,渾濁的眼睛里滿是驚恐和無助。
我把她扶回床上,她虛弱地靠著墻,身體抖得像風(fēng)中的落葉。
夜里,我翻來覆去睡不著,總覺得有什么不對勁。
那聲悶響,太刻意了。
我猛地坐起來,抓起油燈沖向奶奶的房間。
推開門。
床上沒人。
奶奶不見了。
油燈的光晃動(dòng)著,照亮了她剛剛靠著的那面墻。
墻上,刻滿了密密麻麻的劃痕。
那不是胡亂劃的,是圖案。
一個(gè)個(gè)扭曲的、古老的皮影圖案,像是一場詭異的默劇定格在墻上。
墻皮剝落的地方,露出底下的紅磚,像是圖案流出的血。
我的血瞬間涼了。
她不是在等死,她是在......召喚。
我瘋了一樣沖出院子,備用鑰匙不見了。
我想起下午她摔倒時(shí),那只死死攥緊的手。
她騙了我。
她從一開始就在騙我!
月光下,一道虛幻的影子在村口一閃而過。
是奶奶。
月光幾乎能穿透她日漸稀薄的身體,在地上投下一個(gè)淡得快要消失的影子。
她的身體在萎縮,在透明,可她的腳步,沒有一絲一毫的蹣跚。
她不是在逃。
她是在......回應(yīng)。
我的目光落回自己手上。
那只由我爸變成的皮影,不知何時(shí),已經(jīng)不再是溫?zé)岬摹?/p>
它變得冰冷、僵硬。
那雙用黑線縫出來的、沒有瞳孔的眼睛,正死死地,死死地,盯著奶奶離去的方向。
倩兒的聲音在我腦子里炸開。
“牧羊人,早就餓了。”
是啊,牧羊人餓了。
可她沒說,被圈養(yǎng)太久的羊,會不會反過來,吃了那只牧影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