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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腎手術的前一天,我約了喬依依見面。
小姑娘看起來對我很有意見,在餐廳氣鼓鼓地坐著,也不說話。
我笑了笑,把菜單推到她面前:
“想吃什么就點吧,今天我請客?!?/p>
喬依依把臉撇到一旁,很是不屑:
“不用!我憑自己本事賺錢吃飯,不像有的人,拿著昧良心的錢到處揮霍!”
我抬手示意服務員先上兩杯咖啡,緊接著看向喬依依:
“依依,你是985畢業(yè)的大學生,這一輩子順風順水,跟我不一樣?!?/p>
“我初三都沒念完,就得上街撿瓶子賺藥錢,有時候我真的覺得,我的人生真他媽爛透了?!?/p>
“在病友群發(fā)消息的那個下午,我本來計劃從天臺跳下去一了百了,但我遇見了葉澤遠,他是我這輩子唯一的光?!?/p>
喬依依沒想到我會和她說這些,看我的眼神染上一抹同情:
“那......你那么愛葉總,為什么結婚三年要一次又一次地傷害他呢?”
我告訴喬依依,如果我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那葉澤遠的愛,也只會折磨他自己。
我給喬依依講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告訴她結婚三年,我都是怎么熬過來的。
三年前,我接到王主任的電話,說我的腎和葉澤遠匹配上了。
我很高興,但接踵而至的是深不見底的恐懼。
葉澤遠有救了,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心愿。
但我也不是什么圣人,捐出一個腎,我或許會沒命,我怎么能不害怕。
所以我臨陣脫逃,在婚禮上逃婚了。
整整六小時,葉澤遠獨自面對滿堂賓客,忍受著流言蜚語,非常尷尬。
但他沒有怪我,在找到我之后,第一時間卻是安慰我:
“薔薇,別怕,有婚前恐懼癥都是正常的,我們那么多苦日子都熬過來了,以后有我在,會永遠陪著你,保護你的。”
我的心好痛,我的男孩葉澤遠,他是這個世上最好最好的人。
他應該要活下來的。
也就是從那一刻起,我下定決心給他換腎。
結婚第二年,我被檢查出懷孕了,葉澤遠非常高興。
他拉著我的手,堅定地告訴我,會給我們母子最好的生活。
而我卻笑不出來。
且不說養(yǎng)一個孩子要花多少錢,我們兩個重癥病人,根本無法負擔。
劉主任醫(yī)生也告訴過我,如果有了孩子,按照法律,我就沒法給葉澤遠換腎了。
因為手術風險極高,很有可能兩個人都下不來手術臺,孩子不能沒人照顧。
所以第三十二次離家出走,我偷偷打掉了這個孩子。
可葉澤遠找到我后,他并沒有怪我,而且輕聲細語地對我說:
“薔薇,流產手術很疼吧,我?guī)慊丶?,好好給你補身子?!?/p>
“生孩子會更疼,你不想生,咱們就不要,這輩子我只要你,這就夠了?!?/p>
后來的日子里,我頻繁飛去新海市,積極配合劉主任的治療,希望手術后能保住一條命。
我想永遠永遠陪著葉澤遠,過完這一生。
我不想死,我根本舍不得離開他。
可劉主任模擬了上千種方案,最終還是打破了我可笑的幻想。
劉主任說,我的先天性心臟病已經到了晚期,大羅神仙來了也沒有辦法。
只能盡力保住我的命三年,直到完成換腎手術。
在每個葉澤遠熟睡后的夜晚,我忍著心臟劇痛,健身保養(yǎng)。
只為了讓我的腎臟能更健康一點。
同時,也在為我那沒有出世的孩子祈禱,愿他來世能投一個好人家,不要受跟我一樣的苦。
聽完我的話,喬依依早已泣不成聲:
“薔薇姐姐,我真的沒想到,你為葉總付出了這么多。”
“為什么好人得不到好報!你明明值得這世上最好的幸福!”
我拉著她的手,試圖安撫她的情緒:
“依依,不哭了,人各有命,我已經認命了?!?/p>
“你愿意陪我再吃一份薯條嗎?”
十六歲時的那份薯條,是我這輩子吃過最美味的東西。
對于喬依依這樣的出身孩子來說,從來不會擔心吃不飽、穿不暖。
她們最大的煩惱,可能就是生日蛋糕上的蝴蝶結,不是自己最喜歡的粉色。
但是對我來說,一份十塊錢的薯條,已經是畢生不可多得的幸福。
喬依依問我:
“可是你做了這么多,為什么不讓葉總知道?這對你不公平?!?/p>
我笑著摸了摸自己蒼白的臉,只說了一句話:
“沉默不代表沒有情緒,只是很多話說與不說,都沒有意義?!?/p>
“我和葉澤遠這樣的孩子,從生下來,這個世界對我們就從來沒有公平可言?!?/p>
簡單地吃完這頓飯,分別前,我囑咐喬依依在手術前千萬別和葉澤遠提起我。
同時,我對她做了最后的托付。
“依依,你是個好女孩,把澤遠交給你,我很放心?!?/p>
“很抱歉,因為我的自私,把你的人生做了安排,希望你能幫我好好陪他走完這一生?!?/p>
喬依依抱著我弱不禁風的身子,止不住地哭:
“可是姐姐,我怕。我怕葉總永遠都不會忘記你,我怕我永遠都不能走進他的心?!?/p>
我輕輕拍了拍她的頭:
“別怕,我只告訴你,真心最要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