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凌晨三點,季裴司站在別墅門前,鑰匙插在鎖孔里,卻遲遲沒有轉動。
雨水順著他的發(fā)梢滴落,在昂貴的西裝外套上洇開深色的水痕。
他已經在門外站了兩個小時,直到渾身濕透,才終于鼓起勇氣推開這扇門。
玄關的感應燈自動亮起,暖黃的光線灑在空蕩蕩的鞋柜上——
那里原本擺滿阮蓁的鞋子,從精致的高跟鞋到毛茸茸的居家拖鞋。
現(xiàn)在卻只剩下他一個人的皮鞋,整齊得刺眼。
季裴司脫下濕透的外套,赤腳踩在地板上。
冰冷的觸感從腳底蔓延到心臟,讓他想起阮蓁總愛抱怨地板太涼,非要他抱著她去沙發(fā)的情景。
“蓁蓁……”
他的聲音在寂靜的別墅里回蕩,無人應答。
餐廳的長桌上落了一層薄灰,水晶花瓶里枯萎的玫瑰,也已經很久沒換了。
那是他最后一次給阮蓁買的花,距今已經三個月零七天。
季裴司機械地走向酒柜,取出一瓶烈酒。
琥珀色的液體倒入杯中時,他的手抖得厲害,酒液濺在桌面上。
倒著倒著,情不自禁失聲痛哭出來。
“最傷害阮蓁的不是你自己嗎?”
孟清梨的尖笑在耳邊回蕩,混合著酒精,一起撕扯著他的心。
是他在領證當天放她鴿子,跑去陪另一個女人看煙花。
是他在她生日那天,把屬于她的蛋糕和祝福全都給了別人。
也是他,在爆炸發(fā)生時,毫不猶豫地撲向了另一個人,留她一個人在血泊中掙扎。
季裴司仰頭灌下一整杯烈酒,辛辣的液體燒穿喉嚨,卻澆不滅胸口的劇痛。
他跌跌撞撞地走上樓梯,在阮蓁的臥室門前停下。
門把手上,還掛著他們去年在游樂園贏來的情侶鑰匙扣。
小熊和小兔依偎在一起,笑得沒心沒肺。
“咔嚓?!?/p>
房門打開的瞬間,屬于阮蓁的熟悉香味撲面而來。
季裴司的膝蓋一軟,重重跪在了地毯上。
這里的一切都保持著阮蓁離開時的樣子——
床頭柜上翻到一半的懸疑小說,書頁間夾著她最愛用的櫻花書簽。
梳妝臺上排列整齊的護膚品,瓶瓶罐罐間,還躺著一支她用了一半的口紅;
衣柜門半開著,幾件睡衣隨意地掛在里面,仿佛主人只是臨時出門,隨時都會回來。
季裴司顫抖著伸出手,指尖觸到一件真絲睡裙。
柔軟的布料滑過掌心,他突然想起去年冬天,阮蓁穿著這件睡裙,赤腳跑到書房給他送咖啡的模樣。
那時她剛洗過澡,發(fā)梢還滴著水,整個人散發(fā)著沐浴露的甜香。
他把她抱到腿上,笑著問:“穿這么少,不怕感冒嗎?”
她紅著臉往他懷里鉆:“不是有你給我暖著嗎?”
記憶中的溫度燙得驚人,季裴司猛地縮回手,抓起酒瓶直接灌了下去。
酒精順著下巴流到襯衫上,他卻感覺不到半點暖意。
窗外雨勢漸大,豆大的雨點砸在玻璃上。
阮蓁十六歲那年,他正式向她表白了。
那時他們都還青澀極了,他精心準備的花束,在教室樓后面放了一下午,也都打蔫了。
可她半點不在意,撒著嬌,握著他的手晃來晃去道:
“喜歡你,你就是給我編個花環(huán),我也愿意戴上這枚戒指?!?/p>
而現(xiàn)在,他親手弄丟了他的新娘。
季裴司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走到書桌前。
抽屜里整整齊齊地碼著阮蓁的日記本,每一本封面都標注著年份。
他鬼使神差地拿起最近的一本,翻到了最后有字跡的那頁——
“今天第九次去民政局,又沒等到他?!?/p>
“今天有點不舒服,我一個人去醫(yī)院,檢查完,護士問我有沒有家屬來接,我說沒有。”
“其實有的,只是他忙著陪別人看海?!?/p>
“季裴司,我好累啊……我不想再等你了。”
日期是他們本該領證的那天。
季裴司的視線模糊了,胃部突然傳來刀絞般的劇痛。
他蜷縮在地毯上,手中的酒瓶滾落。
暗紅的液體在地毯上洇開,像極了阮蓁車禍那天的血。
原來,不知不覺中,他已經辜負了她這么多次。
讓他曾經最愛的那個女孩,受了那么多委屈。
“對不起……蓁蓁……對不起……”
他死死按住胃部,卻止不住一陣陣痙攣。
冷汗浸透了襯衫,眼前的景物開始扭曲旋轉。
恍惚間,他看見十六歲的阮蓁站在陽光下對他笑,樣子清純又可愛,讓他那么心動。
“裴司!快點啦!摩天輪要開了!”
他伸出手,卻只抓到一片虛無。
劇痛吞噬了最后一絲意識,季裴司倒在阮蓁的床邊,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蓁蓁,我知道錯了……我真的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