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她不知何時站在了那里,一動不動,像個融在黑暗里的雕像。
“這不就來了嗎?送上門的金子。”
說完老娘拉開了窗簾,就見成千上萬個根須從窗臺上迅速鉆出來,它們經(jīng)過菜園和地磚,順著柵欄來到了歪脖子樹。
從劉勝的腳跟一點點蔓延。
在寂靜的空間里,猛地一下,將他從樹上拽進了房里。
我看到這一幕,嚇得雙腿直哆嗦。
就聞到里面的花香味越來越重,仔細聞聞,好像還夾雜著一點點血的腥臭。
難道......
散發(fā)濃郁的味道,就是為了遮蓋更難聞的味道。
我跪在了地上,嘴巴不敢合上。
老娘拍拍我的肩膀,“明兒早,隨我去取金子?!?/p>
她話音剛落,就聽到屋子里傳來吮吸聲和滿足的嘆息。
次日,劉勝消失,屋里留下更多枯萎的花瓣和濃香。
阿花容光煥發(fā),花瓶邊緣冒出微小嫩綠花苞。
而桌上出現(xiàn)一條更粗的金項鏈。
老娘狂喜,捧著新金鏈:“快了,你弟弟的錢,快夠了。”
“什么意思?還沒夠嗎?”我聲音發(fā)顫。
老娘用毒辣的眼神鎖定我。
不爽的說:“這一條才值多少錢,咱們不貪心,再來一條就夠了。”
“再湊一條,就一條,你弟弟能在城里扎根,娶到體面的媳婦,給咱們老李家傳宗接代,咱們家就熬出頭了?!?/p>
另一頭,阿花美滋滋的舔著嘴,沖著我和老娘開心的說:
“謝謝大成哥和媽,今天這頓真好吃?!?/p>
我們平時不說話。
但每次不經(jīng)意的碰面,她總是笑臉相迎。
她越是開心,我就越覺得恐怖。
估計老娘也看出來我的不爽。
當著阿花的面,一只手捏著我的耳朵,就把我揪到了廚房。
“你這個沒良心的,伺候不好阿花,你弟弟就沒錢買房?!?/p>
“媽,你就這么在乎弟弟嗎?”
“你弟弟是大學生,是咱老李家的希望,你算個什么東西,三十歲才討個媳婦,是個花瓶怎么了?人家能變金子!”
“你爸要是還活著,看著你這么窩囊,早把你打廢了?!?/p>
她終于說實話了,她更疼愛弟弟。
在村里我是李家的傻兒子,而弟弟只有在我身邊時才被叫二傻子。
所以...他們眼里,我其實是村里唯一的傻子。
我失落的退到墻角,又是傷心又是憤怒。
劉勝死了,王強也死了。
如今老娘還要金子,可村里強健的男人都進城打工了。
唯獨我...
半夜,我躺在院子中間,看著仿佛牢門般的門口。
昨夜的事情還歷歷在目。
突然一個沙啞的聲音傳入我耳中,緊接著是一個小汽車的滴滴聲。
瞇著眼睛,那車燈正對準著我。
“大成子...”是村長。
“村長,你來這兒做什么?”
“你看到我兒子了嗎?”
他態(tài)度極好,與那天完全不同,估計是求我們找兒子。
我搖搖頭。
“沒看見?!?/p>
“那好吧,勝子跟我賭氣跑了,估計是進城里找他姑姑去了?!?/p>
看見村長離開,我松了口氣。
但紙包不住火,早晚有一天,我們的家門會被他踹開。
就當我本著走一步算一步的時候。
老娘變得溫柔許多,不僅不讓我干活了,還搶著去給阿花送食。
“大成子,累了吧,歇著...媽去。”
她端著一小碗剛摘的鮮花,小心翼翼的走向了窗臺。
那背影竟然透著幾分詭異。
接著她摸摸阿花美麗的臉頰,嘴里絮絮叨叨的說:
“阿花啊,好孩子...你多吃點,咱們幫幫小志,也幫幫我們這個家?!?/p>
阿花咀嚼著花瓣,看向院子里的我,笑容越發(fā)妖異。
我忍不住了,跑去了門外,吐得稀里嘩啦。
老娘急忙跑過來,擔心的摸摸我的頭:
“你最近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又是吐,又是瘦的。”
我沒有說話,心里像是有石頭堵著似的。
老娘開始給我做肘子,一天三頓,還必須是在她眼皮底下吃。
不幾天過去,我胖了不少。
但越胖我就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