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舊情復燃？孟辰的快手私信彈出來時，
柯冉正被一份改了第五遍的項目預算表折磨得眼冒金星。辦公室的中央空調(diào)賣力地嗡嗡作響，
吹出的冷風卻驅(qū)不散六月傍晚的悶熱粘膩，更吹不散鍵盤敲擊聲匯成的、令人窒息的白噪音。
她習慣性地伸手去夠抽屜里早已冷透的飯團，指尖卻先觸到了手機冰涼的屏幕。屏幕亮起，
不是微信，不是工作郵件，是那個她以為早已被遺忘在角落、圖標都蒙了層灰的快手APP，
頂著一個鮮紅刺目的未讀標記“1”。私信欄里，
一個既遙遠又莫名扎眼的頭像跳了出來——“星辰大?！?，
一張褪了色、構圖干凈的海邊落日剪影，曾在她十七歲的手機屏幕上停留了無數(shù)個日夜。
??【柯冉？好久不見，最近還好嗎？】??【我計劃過段時間來西安玩幾天，
人生地不熟的，能推薦幾個景點嗎？或者好吃的館子也行？】??發(fā)送人：孟辰。
??時間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窗外，城市華燈初上，
車流的尾燈在暮色里拖曳出模糊的紅線。屏幕的冷光映在柯冉臉上，
清晰地勾勒出她熬夜后的疲憊和眼下淡淡的青影。沒有預想中的心跳漏拍，
沒有憤怒的浪潮洶涌，甚至連一絲漣漪都欠奉。只有一種深不見底的荒謬感，
沉甸甸地壓下來，像看到一只曾經(jīng)狠狠咬過自己、如今卻搖著尾巴湊上來的流浪狗，
皮毛上還沾著別人家狗糧的味道，眼神卻裝得無辜又熟稔。??她扯了扯嘴角，
一個無聲帶著嘲諷意味的冷笑。指尖在屏幕上停頓了兩秒，帶著一種近乎刻意的冷靜，
截了圖。圖片瞬間飛進了置頂?shù)拈|蜜蘇晴的對話框。??“看，新鮮出土的文物。
”柯冉敲字，手指平穩(wěn)得不像話?！耙豢脿€草，怎么有臉回頭找我這片被他啃禿了的荒地？
真當我是可再生資源回收站，專收不可燃垃圾？”??發(fā)送。幾乎是下一秒，
蘇晴的語音通話請求就狂暴地彈了出來，手機在桌上震動得嗡嗡作響?？氯酱魃隙鷻C，
剛接通，蘇晴那極具穿透力的女高音就轟然炸開，
帶著恨不得順著網(wǎng)線爬過來掐死孟辰的怒火：??“我艸！孟辰？！
他他媽是屬萬年王八的嗎？縮頭縮腦那么久又出來膈應人？！柯冉你給我清醒點！
你忘了去年暑假他那張朋友圈的訂婚照了？那鉆戒閃得跟照明彈似的！配文‘塵埃落定’！
塵埃落定個屁！他未婚妻知道他在外面這么‘塵埃落定’嗎？墳頭草都三丈高了還詐尸？
”“我告訴你柯冉，你敢回他一個字，我立刻！馬上！
買最近一班高鐵票去西安把你腦子里的水晃出來！這種垃圾，就該直接拉黑刪除舉報三連，
讓他徹底滾出你的視線！呸！晦氣玩意兒！”??蘇晴的連珠炮像一把鋒利的錐子，
精準地刺破了柯冉刻意維持的平靜表象。一些刻意塵封的畫面，
不受控制地、帶著冰冷的潮氣翻涌上來。??高考放榜日，夏日的悶雷滾過天際。
手機屏幕上刺眼的分數(shù)，離江省那所孟辰所在城市的大學分數(shù)線差了足足二十分。電話里，
父母斬釘截鐵：“冉冉，留在本省！去外地我們怎么放心？專業(yè)和學校我們都幫你選好了！
”她握著手機，指尖冰涼，撥通了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
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和最后一點卑微的希冀：“孟辰，我…我去不了江省了，
分數(shù)不夠……”??電話那頭，孟辰聽到柯冉的話，心里猛地一沉。他其實早有預感，
柯冉可能考不到江省來。這段時間，他也在糾結，一方面是對柯冉的感情，
一方面是現(xiàn)實的考量。聽到柯冉帶著顫抖的聲音，他沉默了幾秒，不知如何回應，
只能用平淡到近乎冷漠的聲音說：“這樣啊。那……再說吧?！闭f完，他就匆匆掛斷了電話，
因為他害怕自己再聽下去，會忍不住許下無法兌現(xiàn)的承諾。
??柯冉聽著電話里傳來的長久忙音，眼睛垂下，期待碎了一地，
被那個夏天無情的暴雨沖刷得無影無蹤。此后，一兩個月再無聯(lián)系，
分手成了彼此未曾宣之于口卻心照不宣的結局。那個夏天，
她覺得自己像一件被隨意擱置、然后徹底遺忘的舊物，連句正式的告別都未曾得到。
??而孟辰這邊，掛了電話后，心里也不好受。他開始努力讓自己不去想柯冉，
試圖用各種活動和社交來麻痹自己。但在夜深人靜時，
柯冉的模樣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在他腦海中。2 往事如煙柯冉眼底浮起一抹沉色。
她想起了大二寒假。家里突遭變故，她想著為家里減輕負擔，去打工賺點生活費。
她咬牙鉆進了老家那個晝夜轟鳴的電子廠。流水線上機械重復的動作，白班夜班顛倒的疲憊，
手指被冰冷的金屬件磨破又結痂。就在某個白班結束，回到宿舍已經(jīng)累得幾乎散架時，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了一下。是孟辰。一條簡單的：“在干嘛？好久沒聯(lián)系了，最近還好嗎？
”那一刻，身體的疲憊和心里的委屈仿佛瞬間找到了出口，她看著那條信息，
忍不住彎起了嘴角，連磨破的手指都不那么疼了。多么廉價又愚蠢的慰藉啊！
人甚至不能共情當時的自己。他一句輕飄飄的問候，就能讓她忘記現(xiàn)實的冰冷，
重新一頭扎進那虛幻的溫暖泡沫里。??孟辰發(fā)那條消息時，其實只是突然想起了柯冉。
他不知道柯冉家里的變故，只是那段時間不太愉快，就下意識地想找柯冉聊聊。發(fā)完消息后，
他也沒抱太大期望，沒想到柯冉會回復。??后來呢？后來又是重蹈覆轍。短暫的回溫，
曖昧的升溫，在大二開學后稀里糊涂地“復合”。然后是那個刻骨銘心的520。
滿世界都在秀恩愛，她的手機卻安靜得可怕，遲遲等不到回復。直到深夜，
才等來孟辰一條遲來的、帶著濃濃敷衍和無奈的信息：“今天家里安排了重要的飯局，
和……相親對象一家。拗不過他們，沒辦法。你別生氣。”柯冉鼓了鼓腮幫子，
她該感謝他還算誠實嗎？柯冉站在宿舍狹窄的陽臺，看著那條信息，
五月的夜風帶著涼意吹透了她單薄的睡衣。沒有憤怒，沒有質(zhì)問，
只有一種看穿現(xiàn)實后心如死灰的冰冷。她一個字都沒回，
只是默默地打開和他所有的聊天記錄，點了徹底刪除。那一刻，她就知道，結束了。
真的結束了。此后的偶爾聯(lián)系，不過是她單方面在給自己的過去收尸，
徹底埋葬掉最后一點不甘心。??孟辰發(fā)那條消息時，心里也很愧疚。
他知道自己這樣做很傷害柯冉，可面對家里的安排，他又無力反抗。
他以為柯冉會像以前一樣生氣，然后他再哄哄就好。畢竟他真的只是迫于無奈，
而柯冉又還是學生也不愿意去他家里，卻沒想到這次柯冉徹底心寒了。
3 心墻高筑??“喂？喂！柯冉！你聽見沒？說話??！別給我裝死！
”蘇晴在電話那頭咆哮，把柯冉從回憶里拽了回來。??“聽著呢?！笨氯降穆曇舢惓Ｆ届o，
平靜得像暴風雨過后的死寂海面，“沒打算理他。就是覺得……挺搞笑的。
”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在電腦屏幕上，那份令人頭大的預算表仿佛都比孟辰的信息更有吸引力。
??就在這時，快手的私信提示音又執(zhí)著地響了一聲。孟辰的頭像旁邊，冒出了新的小紅點。
??【冉冉？】這個由對方發(fā)過來的、久違的、帶著親昵的稱呼，讓柯冉胃里一陣翻攪。
??【我知道你肯定不想理我。是我混蛋?！??【我跟璐璐……已經(jīng)分開了。
】這條信息像一顆投入死水的小石子，終于讓柯冉的眉梢極其輕微地挑動了一下。
她點開對話框。??孟辰發(fā)這些信息時，心里滿是忐忑。他知道自己曾經(jīng)傷害了柯冉，
這次鼓起勇氣聯(lián)系她，是因為和璐璐分開后，他越發(fā)覺得柯冉才是自己的真愛。
他希望柯冉能給自己一個機會，讓他彌補過去的過錯。??【訂婚后才發(fā)現(xiàn)很多事強求不來。
家里生意……當時需要她家的支持，我沒辦法?？擅銖娫谝黄穑瑢φl都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