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龍者之歌]在婚禮上響起。龍爪撕裂穹頂,我被擄至孤島,
遇見了那個自稱阿列克謝的男人。“你恐懼的東西,”他背對我,肩胛骨在月光下繃緊,
“就住在我身體里?!蔽医虝惺芎oL(fēng)拂過皮膚的涼意,認(rèn)識白色小花的柔軟。
當(dāng)伊萬的船隊抵達,他親手將我推回“人間”:“走吧,薇拉。忘了我這怪物。
”返航的甲板上,我掏出藏起的骨哨,對著吞噬他的海平線吹響禁忌旋律。這一次,
哨聲里沒有馴服,只有孤注一擲的召喚。海水炸裂的瞬間,我看見那雙熔金豎瞳里,
翻涌著失而復(fù)得的狂潮?!?】勒進皮肉的束腰,像一圈燒紅的鐵箍,
讓我的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滾燙的砂礫,喉管被無形的指爪死死扼緊。
金線刺繡的猩紅嫁衣沉重地壓著肩骨,繁復(fù)的紋路不再是榮耀的徽章,
而是一條條冰冷的金蛇,纏繞著我的脖頸,將我勒向祭壇。窗外,
鼎沸的人聲、樂師調(diào)試琴弦的刺耳刮擦,如同漲潮的洪水,洶涌地撞擊著厚重的石墻,
固執(zhí)地灌入我的耳蝸,淹沒我的神智。梳妝臺上,那支慘白的骨哨冰冷地躺著,
邊緣被無數(shù)代新娘的恐懼和絕望摩挲得光滑如脂,散發(fā)著墳?zāi)股钐幍年幒?/p>
父親拉德克渾厚如悶雷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神諭般的威嚴(yán),
又一次在我腦海里炸響:“吹響它,薇拉!讓《屠龍者之歌》撕裂蒼穹!
這是索科洛夫家族用龍血澆灌的勛章!是我們將惡龍釘死在黑礁石上的永恒印記!”勛章?
印記?我的指尖痙攣般劃過那冰涼的哨身,觸感黏膩如凝固的血漿。
歌詞里翻涌的分明是干涸發(fā)黑的血痂氣味,
是無數(shù)個被抹去面孔、只留下“新娘”編號的幽靈在無聲尖嘯。
她們的怨毒幾乎要刺破我的耳膜。胃部一陣劇烈的痙攣,喉嚨深處涌起濃烈的鐵銹腥甜。
圣壇的冰冷穿透薄薄的鞋底,如同赤足踏上萬年寒冰。伊萬就在我的身旁,
引以為傲的斗龍士軟甲擦得锃亮,每一片甲葉都反射著燭火跳躍的光,
像無數(shù)只冰冷窺伺的眼睛。他挺拔英武,看向我的笑容溫暖熟悉,
此刻卻像一張精心繪制的面具,讓我感到刺骨的陌生。主婚的老祭司,
用那雙枯槁如鳥爪的手,將冰錐般的骨哨狠狠塞進我汗?jié)竦恼菩摹?/p>
一股來自地獄深淵的刺骨寒意瞬間從我指尖炸開,沿著我的臂骨瘋狂上竄,
凍結(jié)了我的四肢百骸,連心跳都仿佛被凍僵。古老的、帶著原始蠻荒力量的旋律,
從歌者低沉的喉中沉沉滾出,像沉重的裹尸布,一層層纏繞上來,窒息著我的靈魂:“來吧!
自深淵蘇醒!應(yīng)召而至,龍之君王!烈焰鑄爾不朽冠冕,新娘在此,候爾爪牙!
”歌聲粘稠如瀝青,帶著穿透骨髓的魔力,無數(shù)怨魂的低語纏繞上來,啃噬著我的神經(jīng)。
掌心的骨哨竟詭異地灼燒起來,心臟在肋骨后面瘋狂擂動,如同瀕死的困獸撞擊著牢籠,
每一次撞擊都帶來胸腔碎裂般的劇痛。我想尖叫,想把這詛咒之物扔進地獄,
身體卻被無數(shù)道交織著狂熱、貪婪與審判的目光死死釘在祭壇上,動彈不得。
窒息感扼住了喉嚨,視野邊緣開始被濃稠的黑暗吞噬。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淪的瞬間——“吼——!??!”一聲撕裂靈魂般的尖嘯,
如同億萬道雷霆在顱骨內(nèi)同時炸響,無形的巨錘狠狠砸碎了沉悶的圣歌,
壓碎了周遭所有的聲音!狂暴的氣流如同憤怒的巨獸,從四面八方兇狠地撞擊而來,
彩繪玻璃窗在刺耳的哀鳴中瞬間爆裂,化作漫天閃爍著死亡寒光的鋒利冰刃!
巨大的陰影帶著硫磺與毀滅的氣息,瞬間吞噬了圣壇搖曳的燭光,
將整個神圣空間拖入令人心膽俱裂的黑暗深淵。人群的尖叫如同滾油潑水,轟然炸裂,
混亂而刺耳,充滿了末日降臨的絕望。我被迫仰起頭,
心臟驟然停止了跳動——一頭遮蔽天日的巨獸,懸停在教堂破碎穹頂?shù)幕砜冢?/p>
它的龐大遮蔽了天光,暗金與墨黑交織的鱗甲覆蓋全身,如同熔巖冷卻后形成的嶙峋山巒,
流淌著灼熱又冰冷的死亡光澤。每一次膜翼的扇動,都卷起裹挾著碎石和木屑的毀滅風(fēng)暴,
將教堂內(nèi)的一切脆弱之物撕成齏粉。那雙眼睛——燃燒著熔金的豎瞳,
如同地獄深處點燃的兩顆太陽,帶著焚盡萬物的暴戾,
精準(zhǔn)地、死死地鎖定了祭壇上最刺眼的祭品——我。
一股濃烈到令人窒息的硫磺混合著深海腐爛生物的氣味猛地灌入我的鼻腔。下一秒,
帶著倒鉤般觸感的、冰冷如玄鐵的利爪,帶著千鈞之力,狠狠箍緊了我的腰腹,
讓我的骨骼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我甚至來不及發(fā)出一聲完整的驚叫,
整個世界便在瘋狂的旋轉(zhuǎn)、令人作嘔的失重感,以及那利爪穿透皮肉的劇痛中,
徹底崩塌、粉碎!冰冷的狂風(fēng)像億萬把冰刀,瘋狂切割著我的臉頰,灌滿我的口鼻,
奪走我肺里最后一絲空氣。下方,
柱轟然倒塌的沉悶巨響、瓦礫嘩啦嘩啦的墜落……所有屬于“人間”的聲音急速地模糊遠(yuǎn)去,
最終只剩下耳邊永無止境的風(fēng)聲呼嘯,
以及那對巨大膜翼拍打空氣時發(fā)出的如同死神擂鼓般的沉悶轟鳴。
我被那鋼鐵般的利爪死死鉗制,像一件微不足道的戰(zhàn)利品,被拖向令人絕望的深藍(lán)虛空,
墜向未知的毀滅。【2】當(dāng)劇烈的眩暈和胃部的翻江倒海稍稍平息,
我像一具被海浪拋棄的殘骸,臉朝下,深陷在冰冷粗糲、散發(fā)著腥咸死氣的砂礫里。
濃烈的咸腥海風(fēng)混合著腐爛海藻的惡臭,如同腐爛的舌頭舔舐著我的喉嚨,嗆得我劇烈咳嗽,
幾乎嘔出膽汁和破碎的內(nèi)臟。我掙扎著,用盡全身力氣才將上半身從砂礫的禁錮中拔起,
尖銳的礫石刺入掌心,帶來鉆心的痛楚。環(huán)顧四周——嶙峋猙獰的黑色礁石,
如同遠(yuǎn)古巨獸被詛咒的、交錯林立的獠牙,
陰森地圍困著這片被世界徹底遺忘的、死寂的流放之地。
身后是密不透風(fēng)的散發(fā)著濃郁原始腐敗氣味的幽暗叢林,像一堵爬滿濕滑苔蘚的絕望高墻。
龍穴。這就是傳說中惡龍終結(jié)生命的巢穴?我生命的終點?冰冷的絕望如同劇毒的海水,
瞬間將我徹底淹沒吞噬。一個身影,如同從礁石本身的陰影中凝聚而成,
悄無聲息地從一塊巨大礁石投下的濃重陰影里走了出來。我的心跳驟然停止,
血液仿佛凝固成冰。那是個年輕男人,高大得超出常理,帶著一種非人的壓迫感,近乎赤裸,
只在腰間草草圍著一塊看不出原色、邊緣破爛的粗糙獸皮,如同野蠻時代遺留的圖騰。
他的臉有種非塵世的俊美,雕塑般的輪廓,棱角分明如同礁石,
黑發(fā)濕漉漉地貼在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頰和頸側(cè),像纏繞著瀕死者的海藻。
可那雙眼睛——傷痕累累的野獸般的眼睛,里面翻涌著冰冷的警惕和足以溺斃靈魂的痛苦。
他站在那里,本身就是這片荒蠻之地的化身,
散發(fā)著一種能將人靈魂都凍僵的刻骨孤寂與絕望?!澳恪蔽业穆曇羲粏∑屏?,
如同砂紙摩擦,“誰?那條龍呢?”他在離我?guī)撞街馔W?,目光沉甸甸地落在我身上?/p>
復(fù)雜得如同風(fēng)暴來臨前醞釀著漩渦的海面,像是在確認(rèn)某種早已注定的厄運?!鞍⒘锌酥x,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像生銹的齒輪在多年沉寂后艱難地轉(zhuǎn)動,
每一個音節(jié)都摩擦著干裂的喉嚨,滲出痛苦的血腥味。“這里是我的地方。”他頓了一下,
那雙深潭般的眼睛死死攫住我,里面翻涌著風(fēng)暴般的情緒,
“至于你害怕的那個……它就是我。”我猛地向后縮去,背脊重重撞上身后冰冷堅硬的礁石,
尖銳的撞擊讓骨頭都在哀鳴,瞬間的劇痛讓我倒抽一口冷氣,也驅(qū)散了片刻的混沌。
“不可能!”我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恐懼而扭曲拔高,帶著無法控制的顫抖?!翱謶郑瑧嵟?,
痛苦……”阿列克謝的聲音帶著一種冰冷到近乎殘忍的自嘲,
仿佛在陳述一個早已腐爛的、與他無關(guān)的傷口。“任何強烈的情緒,都是喚醒它的鑰匙,
是點燃詛咒的火種?!彼囊暰€,如同冰冷的鐵釘,
釘在我下意識緊握的右手上——那支小小的骨哨,從汗?jié)竦闹缚p里露出一截慘白的不祥尖端。
“那首歌……古老的召喚……它像丟進滾油里的火星,引爆了我血液里沉睡的詛咒熔爐。
”他猛地攥緊拳頭,指關(guān)節(jié)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咯咯聲,如同骨骼即將斷裂,
整個身體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手臂和肩背的肌肉虬結(jié)賁張。
青筋如扭曲的蚯蚓在他皮膚下暴起,
仿佛在與體內(nèi)某個咆哮著要破體而出的怪物進行著無聲的角力?!半x我遠(yuǎn)點!
”他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野獸般的低吼,聲音壓抑在狂暴的邊緣,
“別想逃……也別……用你的眼睛點燃我。否則,你看到的,只會是它?!弊詈竽莻€字,
他說得格外沉重,帶著深入骨髓的疲憊和一種宿命般的無力感。最初的幾天,
恐懼像藤蔓一樣纏繞著我的心臟,汲取著我生命的汁液。我像一只被投入陌生牢籠的囚鳥,
點風(fēng)吹草動——海鳥凄厲的哀鳴、枯枝在寂靜中突兀折斷的脆響、甚至海浪節(jié)奏的微妙變化,
都能讓我驚跳起來,心臟狂跳到幾乎炸裂胸腔。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我嘗試逃跑,
趁著阿列克謝消失在那片墨綠色、仿佛會呼吸的叢林深處的某個時刻,
像受驚的兔子一樣鉆了進去。腳下是濕滑厚重的苔蘚和如同毒蛇般糾纏的樹根,
散發(fā)著甜膩到令人作嘔的腐敗氣味。很快,我被絆倒,
手臂被帶刺的藤蔓劃開深可見骨的火辣辣血痕,荊棘如同貪婪的爪子,
撕破了本就襤褸的裙擺。密林深處光線昏暗如同黃昏,我的方向感徹底迷失,
只有無邊的、令人發(fā)瘋的死寂和不知名生物在暗處窸窣爬行的聲音,
如同冰冷的蛇纏繞上我的神經(jīng)。最終我精疲力竭,帶著滿身泥濘和縱橫交錯的劃傷和淤青,
像一灘爛泥般癱倒在一片漂浮著腐爛落葉、散發(fā)著惡臭的渾濁溪流邊。
冰冷的溪水如同死亡的觸手,迅速浸透了我的裙裾。是阿列克謝找到了我。
他如同鬼魅般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像一尊從黑暗中剝離出來的黑色礁石。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眼神里沒有任何情緒,只有一片審視獵物般的冰冷漠然。阿列克謝一言不發(fā)。他俯身,
像拎起一件沒有生命的物品,輕而易舉地將我拎起,
粗暴地拖回那片只有永不停歇的海浪聲為伴的冰冷礁石海岸。
他丟給我?guī)讐K還帶著新鮮海水腥氣的貝肉——顯然是剛剛砸開的。
還有一些酸澀得讓我舌頭瞬間麻木、如同吞下膽汁的暗紫色漿果。
他自己則遠(yuǎn)遠(yuǎn)地坐到另一塊被海水沖刷得光滑冰冷的礁石上,背對著我,
身影在迅速降臨的鉛灰色暮色里,凝固成一尊沉默而孤獨的黑色墓碑,
與這片荒島永恒的絕望融為一體?!?】夜晚是真正的煉獄。
當(dāng)最后一絲天光被濃稠的墨黑徹底吞噬,凄厲得足以撕裂靈魂的咆哮聲便會如同無形的巨斧,
狠狠劈開島嶼死寂的夜空。那聲音飽含著令人戰(zhàn)栗的痛苦與狂怒,如同瀕死巨獸的哀嚎,
伴隨著遠(yuǎn)處密林深處樹木被蠻力粗暴折斷的刺耳脆響,
以及巖石被某種恐怖力量反復(fù)撞擊、崩裂、化為齏粉的沉悶轟??!黑暗中,
我蜷縮在白天好不容易找到的勉強能容身的狹窄巖縫里,
用沾滿沙礫和冷汗的手死死捂住耳朵。我的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顫,渾身冰冷,
血液仿佛凝固。我知道,那是阿列克謝在與體內(nèi)的“它”進行著無休止的搏斗。
每一次咆哮和撞擊,都像是砸在我的神經(jīng)上,讓我?guī)捉罎?。有一次?/p>
那駭人的動靜近得可怕,仿佛就在咫尺之遙的海灘上,震得我棲身的巖壁都在簌簌發(fā)抖。
我驚恐地屏住呼吸,心臟幾乎要沖破喉嚨,從巖縫的罅隙望出去。慘淡的月光下,
阿列克謝跪伏在冰冷的沙灘上,身體痛苦地扭曲、痙攣、膨脹!如同被無形的巨力撕扯!
他的皮膚下仿佛有熔巖在奔涌,發(fā)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撕裂聲。
閃爍著金屬般冰冷光澤的、邊緣鋒利的巨大鱗片,瞬間刺破他肩背和手臂的皮膚,
鮮血如同暗紅的溪流,瞬間噴涌而出!他喉嚨里滾出低沉而痛苦的瀕死嗚咽,
猛地將那只已經(jīng)半龍化、覆蓋著猙獰鱗片和尖銳利爪的手臂,狠狠插進冰冷的沙地深處。
他任由指爪深陷,沙石如同噴泉般飛濺。他弓著背,脖頸青筋暴起,
用盡全身的力氣對抗著那不可逆轉(zhuǎn)的轉(zhuǎn)變,肌肉繃緊如巖石,汗水混著血水如同污濁的漿液,
浸濕了身下的沙礫。最終,那駭人的異變在劇烈的顫抖中緩緩消退,鱗片隱沒,
只留下他伏在沙地上,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氣般劇烈喘息的身影。
月光照亮了他背上蜿蜒流下的暗紅血痕,像一條條絕望的、通往地獄的路徑。
這一幕像燒紅的烙鐵,帶著皮肉焦糊的殘酷氣味,永久地烙印在我靈魂最深處。我看到的,
不再是一個傳說中嗜血的模糊惡魔輪廓,而是一個被詛咒撕扯得支離破碎且血肉模糊的靈魂。
他在永無止境的痛苦深淵里,徒勞絕望地掙扎。一種陌生的東西,
混雜著尖銳刺骨的憐憫和無法抑制的好奇,悄然從我恐懼的灰燼里探出頭,瘋狂蔓延。
【4】一天傍晚,篝火噼啪作響,在漸深的暮色里投下?lián)u晃的光影,像不安的鬼魂。
火光在阿列克謝緊繃的下頜線和緊抿的薄唇上跳躍,勾勒出他內(nèi)心深埋的痛苦輪廓。
“你的父親……那條被斬殺的龍?”我鼓起殘存的勇氣,聲音放得很輕很輕,
如同試探著觸碰一道流血的傷疤,打破了我們之間令人窒息的、只有海浪聲的長久沉默。
他撥弄火堆的樹枝猛地頓住,懸在半空,仿佛被無形的力量凍結(jié)。
火光跳躍在他深不見底的瞳孔里,瞬間卷起風(fēng)暴般的痛苦和刻骨到足以焚毀一切的仇恨。
那恨意幾乎要凝成實質(zhì)的火焰噴涌而出,但隨即,又被如同深海般沉郁巨大悲哀淹沒。
他沉默地抓起一把身下漆黑的砂礫,指關(guān)節(jié)用力到發(fā)白,發(fā)出砂礫被碾碎的細(xì)微摩擦聲,
仿佛要將那冰冷的顆粒捏入自己的骨血。“龍血……浸透了這里的每一粒沙,每一塊石頭,
”他的聲音干澀而沉重,如同鈍刀在粗糙的石面上反復(fù)拖刮,“很多年前……我父親的血,
像暴雨一樣落在這片礁石上,燙穿了巖石,染黑了沙礫?!彼従彅傞_手掌,
那些漆黑的砂礫在跳動的火光下閃爍著不祥的幽光,仿佛吸飽了陳年的、永不干涸的血漿。
“我……舔舐過沾著父親鮮血的石頭……”他的聲音低下去,
帶著一種近乎夢魘的恍惚和孩童般的絕望,“詛咒……就那樣鉆進了我的骨頭縫里,
融進了我的血,像跗骨之蛆,再也無法剝離?!彼偷?fù)]手,
像是要甩脫什么骯臟污穢的毒物,將掌心的砂礫狠狠摔進火堆!濺起一串憤怒而短暫的火星。
“‘龍心’……他們這樣叫它?!彼穆曇魩е环N被命運嘲弄的麻木,“它在我血里睡著,
長著,像貪婪的寄生蟲,蠶食著我的意志,等著一個爆發(fā)的引子……比如那首歌。
”他抬起眼,目光越過仿佛也在灼燒他的火焰,沉沉地落在我臉上,
火光在他深不見底的瞳孔里跳動,映照出令人窒息的無盡荒涼?!拔姨拥竭@里,
想把自己活埋……只想讓這詛咒和我一起,在這片被詛咒的礁石上腐爛、風(fēng)化成灰,
不再害人……直到你被送來?!彼詈髱讉€字,輕得像一聲被風(fēng)吹散的嘆息,
卻沉重地砸在我的心上。他的坦白像一把生銹的鑰匙,帶著刺耳的摩擦聲,
擰開著我心中那扇被恐懼和世代相傳的成見死死焊住的門??謶诌€在,像蟄伏的陰影,
但它盤踞的角落,開始滲進一絲絲微弱卻無比執(zhí)拗的光。
我試著不再僅僅防備他身體里那頭隨時可能暴走的、毀滅性的龍,而是去看阿列克謝這個人。
這個被詛咒纏身、在無邊痛苦中掙扎的、活生生的、傷痕累累的存在?!?】“阿列克謝。
”一個海風(fēng)異常強勁的清晨,風(fēng)像無數(shù)條鞭子抽打著海岸。
我站在一塊被海浪沖刷得光滑的高聳礁石上,咸澀的風(fēng)扯亂了我的頭發(fā),如同憤怒的手,
用力拍打著我的臉頰。我指向懸崖邊一叢在狂風(fēng)中劇烈搖擺的,
仿佛隨時會被連根拔起卻依舊固執(zhí)地盛開著細(xì)小白花的植物?!澳憧础?/p>
”我的聲音幾乎被風(fēng)聲吞沒,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希冀。阿列克謝順著我手指的方向望去,
眼神里掠過一絲近乎空白的茫然。他習(xí)慣了風(fēng)的狂暴與摧毀力,
風(fēng)對他而言只是力量的象征或是痛苦的催化劑,
他從未留意過風(fēng)中那點脆弱卻倔強的生命微光。我小心地靠近,
在他慣常獨坐的那塊巨大冰冷的礁石旁找了個位置坐下,保持著一段他能夠容忍的安全距離,
但比之前近了許多。“試試,”我放輕聲音,像怕驚擾一只隨時會受驚飛走的鷹隼,
“閉上眼睛,阿列克謝。別去想那首歌,別去想恨……只感覺風(fēng)。感覺它本身。
”他遲疑了很久,久到我以為他會像礁石一樣永遠(yuǎn)沉默下去。最終,
他帶著一種近乎笨拙的試探和一種孤注一擲的順從,緩緩閉上了眼睛。
濃密的睫毛在他蒼白的眼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帮L(fēng)……”我開始引導(dǎo),
聲音努力融入呼嘯的風(fēng)聲,“它穿過你的頭發(fā)……很亂,是不是?像頑皮的孩子在拉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