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顯忠得了吩咐,捧著信封,恭敬地退出了御書房。
他并未直接派人送往崔府,而是回府后,先將信封連同陛下今日的態(tài)度,一并稟明了母親安遠(yuǎn)伯夫人。
安遠(yuǎn)伯夫人聽聞此事牽扯到當(dāng)今陛下,又見信封是陛下親筆所書,哪里還敢怠慢。
她立刻喚來了自己身邊最得力的林嬤嬤。
“林嬤嬤,”安遠(yuǎn)伯夫人將那封信鄭重地交到林嬤嬤手中,仔細(xì)叮囑道,“你親自去一趟崔府,務(wù)必將這封信親手交到崔家大姑娘手上,不可經(jīng)過任何人的手,明白嗎?”
林嬤嬤在伯府伺候多年,深諳其中關(guān)竅,見夫人如此鄭重其事,便知此事非同小可。
她接過信封,小心地收入袖中,躬身應(yīng)道:“老奴明白,請夫人放心。”
得了吩咐,林嬤嬤不敢耽擱,乘著伯府的馬車,徑直往崔府而去。
到了崔府門前,林嬤嬤遞上拜帖。
門房見了拜帖,不敢怠慢,連忙進(jìn)去通傳。
消息傳到小跨院時,崔寶珠正坐在窗前看書。
聽聞安遠(yuǎn)伯府的嬤嬤來了,還要見她,有些意外。
“快請進(jìn)來吧?!贝迣氈榉畔聲?,起身理了理衣裳。
文娘將林嬤嬤迎進(jìn)了堂屋。
林嬤嬤規(guī)規(guī)矩矩地給崔寶珠行了禮,目光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下這位崔家大姑娘。
只見她穿著一身家常的淺紫色衣裙,未施粉黛,卻膚色瑩潤,眉目清朗。
“嬤嬤不必多禮,請坐?!贝迣氈榭蜌獾刈屪哪镆策m時地奉上了茶水。
林嬤嬤欠了欠身,并未落座,而是示意身后跟著的小丫鬟將一個頗大的食盒捧了上來。
那食盒雕花精美,分量不輕。
“崔大姑娘,這是我家九小姐特意吩咐送來的。都是些南邊的鮮果,便讓給姑娘也送一份嘗嘗鮮,聊表謝意?!?/p>
這禮送得有些隆重了,不過是一點(diǎn)牛乳糕,竟得了安遠(yuǎn)伯府如此回禮。
“妙蓮實(shí)在太客氣了,何必如此破費(fèi)。嬤嬤快請代我謝過?!?/p>
文娘上前接過了食盒。
林嬤嬤見東西送到,目的達(dá)成,便不再多留,又客套了幾句,便起身告辭。
“姑娘,這安遠(yuǎn)伯府可真是講究?!?/p>
文娘將食盒放到桌上,打開蓋子,一股清甜的果香瞬間彌漫開來。
文娘動手將水果取出來,準(zhǔn)備換到果盤里去。
她拿起上層,底層卻不是鮮果,而是一個信封。
崔寶珠親啟。
崔寶珠接過信,妙蓮為何用這種方式給她送信?
她撕開信封,打開竟是一幅水墨畫。
畫上沒有繁復(fù)的景致,只寥寥數(shù)筆,勾勒出一截院墻,墻頭上,探出半個毛茸茸的小腦袋——是一只貓兒。
那貓兒揣著前爪,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正好奇地向下望著,神態(tài)慵懶又帶著幾分狡黠,活靈活現(xiàn),仿佛下一刻就要從畫紙上跳下來一般。
崔寶珠隨即想到那天在暖泉莊,她趴在院墻上,看著墻那邊的李玄之練劍。
她臉頰一熱,目光落在畫紙右下角,朱紅印章,玄之。
“姑娘,信上寫了什么呀?可是妙蓮姑娘又約您出去玩?”文娘收拾好水果,好奇地湊過來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展開的畫紙。她眼睛一亮,忍不住贊嘆道:“哎呀!這只貓兒畫得可真好!”
崔寶珠將畫鋪平在書案上,指尖輕輕拂過那朱紅的“玄之”印章,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撓了一下,癢癢的,又帶著點(diǎn)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他這是……在笑話她那日趴墻頭偷看嗎?
崔寶珠抿了抿唇,眼珠一轉(zhuǎn),心頭忽然也生出幾分促狹的玩鬧心思。
你畫貓兒笑我,我便畫個別的回敬你!
“文娘,”她揚(yáng)聲喚道,“過來幫我磨墨?!?/p>
文娘應(yīng)聲進(jìn)來:“姑娘這是要作畫?”
“嗯,”崔寶珠拿起一支細(xì)毫筆,在指尖轉(zhuǎn)了轉(zhuǎn),唇角彎起一個狡黠的弧度,“畫個……小狗,回禮。”
只是想得容易,畫起來卻難。
她雖也曾跟著先生學(xué)過幾筆丹青,但多年未動筆,手生的厲害。
第一筆下去,墨洇開了一小片,小狗的腦袋畫得像個墨團(tuán)。
“哎呀!”崔寶珠懊惱地低呼一聲,將那張紙揉成一團(tuán),丟到了一旁。
再來!
第二張,狗腿畫得一長一短。揉掉!
第三張,那把小劍畫得歪歪扭扭,像根燒火棍。再揉掉!
……
一連畫了七八張,廢稿在腳邊堆了一小堆。
文娘在一旁看著,嘴角含笑,也不打擾,只是默默地將磨好的墨汁添上。
崔寶珠越畫越是較勁,鼻尖都沁出了細(xì)密的汗珠。
“姑娘,要不歇歇再畫?”文娘柔聲勸道。
“不行,今日非畫出來不可!”
好不容易,終于在晚飯前畫成了一幅。
一個憨態(tài)可掬的小腦袋,兩只耷拉著的大耳朵,圓滾滾的身子,還有一條翹得高高的小尾巴。
最后,她小心翼翼地給小狗添上了一把……嗯,勉強(qiáng)能看出形狀的小木劍,被它一只前爪笨拙地抱著。
雖然筆觸依舊稚嫩,線條也不夠流暢,而且小狗還傻里傻氣的。
崔寶珠端詳著自己的“大作”,終于滿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她想了想,又提筆在畫的空白處,寫了兩句打油詩。
寫完,她自己先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她將畫小心地晾干,找來信封,將畫紙仔細(xì)折好放了進(jìn)去,在信封上寫下“李玄之親啟”。
思忖片刻,崔寶珠又找來一個稍大的信封,將裝著畫的那個信封套了進(jìn)去,然后在大信封上寫了“楊妙蓮親啟”。
做完這些,她還不放心,又取了一張素雅的花箋,提筆給楊妙蓮寫了幾句體己話,無非是問問她乞巧節(jié)的準(zhǔn)備如何,約她得閑了一起去逛逛街市,順便提了一句讓她將信封里的信轉(zhuǎn)交給那位“愛吃牛乳糕的李表兄”。
將花箋也一并放入大信封里封好,崔寶珠這才將這層層包裹的“回禮”交到文娘手中。
“文娘,你辛苦一趟,把這個送到安遠(yuǎn)伯府去,交給妙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