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一樓，李云濤在樓門口那面大鏡子前停住了腳步。鏡子里的自己眼角發(fā)紅，臉色發(fā)黃。想想剛才往上走的時候還略存體面，現(xiàn)在卻像斗敗的公雞，李云濤不禁啞然失笑。一直以來，他都覺得自己是個高傲的人，放眼天下也沒幾個人能進入他的法眼，可回想剛剛過去的一個多小時內(nèi)發(fā)生的事情，他覺得有必要重新認識自己。
走出教學樓，外面的陽光顯得刺眼，李云濤這才想起自己手里拿著的那份文件。文件只有薄薄三頁，李云濤大概看了一下，意思是要各中學選派教師參加全市普通中學課件制作大賽?？赐晡募?，李云濤糊涂了，王校長把這份文件交給自己是什么意思呢？自己除了大學畢業(yè)實習的時候上了幾天講臺，可以說對教學工作一竅不通。這個王校長究竟想干什么？
“小伙子，下來了？”門房老頭看見李云濤站在教學樓門口發(fā)呆，便喊了一聲。
“下來了?！崩钤茲哪樛蝗患t了起來。
“來來來，坐下喝口水?！崩项^熱情地招呼李云濤進門房喝水。
李云濤盡量放松精神，裝作若無其事地走進了門房。
“王校長剛才是不是訓你了？”老頭倒了杯水放在李云濤面前。
“也不算訓，就是批評了幾句?！崩钤茲M量掩飾自己的窘態(tài)。
“呵呵，別往心里去，王校長就那個脾氣，刀子嘴豆腐心?！崩项^說，“都半天了還不知道您的尊姓大名呢！”
“我叫李云濤?！崩钤茲f。
“哦，李老師，以后你就知道了，咱三中可不是一般學校，想來咱學校的人多著呢，你能來算是走大運了。”老頭說。
“你咋知道王校長沒把我退回去呢？”李云濤對老頭的話不以為然，誰都會說自己好，這個道理他明白。
“嘿嘿，就憑你能在他辦公室呆一個多小時他沒吼著把你轟出來，我就知道你走不了了。”老頭喝了一口水，得意地說。
“今天校園里怎么這么靜呢？”李云濤突然想起打進校門起自己連個學生都沒見到。
“除了王校長和我，其他領導，還有老師和學生都植樹去了?！崩项^說。
“校長就是校長，跟別人就是不一樣?！崩钤茲袷亲匝宰哉Z地說了一句，“那可不是，王校長可是正縣級干部，還是縣委常委呢。”老頭一聽李云濤的話頭，頓時來了興趣。
“開什么玩笑，哪里有中學校長當縣委常委的。”老頭的話讓李云濤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一笑便將壓在心頭的屈辱忘得一干二凈。。
“李老師你可別笑，我可不跟你開玩笑?！崩项^神情嚴肅地說，“這話說給誰誰都不信，不過千真萬確?！?/p>
看老頭的樣子不像是開玩笑，李云濤沒敢再往下笑。王校長的名字自己在來這里之前是聽說過的，但僅僅是聽說而已。自己初來乍到，老頭沒有必要騙自己，想必他說的都是真的。古今中外的名著讀了不少，本以為見識很多，沒想到光這件事就夠讓自己吃驚了。
“我在三中門房呆了十多年了，這里的事情我全知道?！崩项^自豪地說，“中學校長當縣委常委，王校長在全國恐怕都是頭一個?！?/p>
“你也看見了，我在他面前連個學生都不如，哪像個常委呀？”李云濤拋磚引玉地說了一句。
“你不知道，他這個常委別的事情不管，專管三中的事。”老頭說，“奇怪吧？比這奇怪的事情多著呢，我以后給你慢慢講?！?/p>
縣委常委意味著什么，這里里面的道理李云濤是明白的。跟他同學的很多人對官場的事情一竅不通，連鄉(xiāng)長是什么級別的干部都搞不清楚，可李云濤不一樣，這里面的事情他全知道。
“叔，你看王校長給我這個啥意思呢？”李云濤沒有再接老頭的話茬，拿起那份文件問老頭。
李云濤知道問老頭這個確實不太恰當，可學校再沒有其他人，姑且問問。
“我識字不多，那上面寫的啥？”老土倒也一點都不含糊，非常自信地問李云濤。
“說是要組織學校老師參加市上的什么比賽，你也知道，王校長剛批評了我，我弄不明白他把這個交給我干啥。”李云濤說。
“要我看王校長就是想考考你，讓你去參加這個比賽。”老頭一邊撓著頭一邊說。
“可我總共都沒上幾節(jié)課，不會弄呀?！崩钤茲媛稙殡y地說。
“那我就不知道了?！?/p>
走出門房，李云濤攔了一輛出租車想趕緊回去向叔叔打聽關于王校長的事情，轉念突然想起該給老頭買點什么，自己在校長面前的那副孫子樣都被他看見了，要是他禿嚕著嘴滿校園宣揚，自己以后還怎么在這里混？于是又跑到路邊的商店買了兩盒煙給老頭送了過去。
“叔，今天的事情您可別……”李云濤把煙放在老頭面前說。
“知道，知道，王校長罵人一點不稀奇，別人就是知道了也沒什么，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跟別人說的?！崩项^說著將煙放進了抽屜。
聽完李云濤的敘述，叔叔拍了拍李云濤的腿站起來，開始在客廳里踱起步。
“怎么樣？知道王黑子的厲害了吧？”叔叔說，“他能這么對你已經(jīng)算客氣了，縣委、縣政府班子里的人他誰都敢罵，別說你了?！?/p>
“他不過就是個中學校長，憑什么那么牛氣？”李云濤不解地問。
“憑什么？就憑他是現(xiàn)在的市委書記是他的學生?！笔迨逭f，“三中原來是個爛攤子，市委劉書記來了后就把王黑子調(diào)到三中當校長，沒想到他到三中后只用了三年時間就把三中搞成了省級師范學校?！?/p>
“這么說，這個王——校長確實有兩下子。”李云濤說，“那他怎么成了縣委常委了呢？”
“那是因為王黑子向來敢說敢做，劉書記就想讓自己的這位老師多發(fā)揮點作用，結果就讓他進了咱們縣的縣委班子。聽說起初他死活不干，后來答應不讓他離開學校，不分配其他工作他才答應的。說起來也就是個掛名常委?！笔迨逭f，“不過說他是掛名常委也不盡然，這幾年縣上有好幾個單位的人事任免都讓他在常委會上給攪黃了。”
“真沒想到，小小的三中也有這么多故事?！崩钤茲f。
“好了，這些事情跟你沒什么關系，你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怎么樣在三中這個地方立住腳，別讓王黑子給你穿小鞋?！笔迨逭f，“你是我托關系才分到三中的，你又遲到一個月才去報道，他沒把你趕出來連我也覺得奇怪呢?！?/p>
“知道了，我一定不讓他看不起我的?！崩钤茲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