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雙月同天的余暉仍在天際流淌，紫金色的光暈將魔界的云層染成詭譎的漩渦。
洛清韻牽著蕭婉婉的手，與楚離并肩走在返回魔宮的石橋上，夜風(fēng)卷著冥河的腥甜氣息，卻吹不散她眉間陡然凝結(jié)的寒霜。
身旁的楚離正低聲說著什么，蕭婉婉偶爾怯怯地應(yīng)和，可她的目光卻始終膠著在魔宮深處――那座永遠(yuǎn)為蕭皓亮著暖燈的寢殿方向。
殿門在侍女的躬身下緩緩?fù)崎_，燭火明明滅滅，將空曠的大殿照得如同白晝，卻透著一股比冥河底更沉的死寂。
往日里，蕭皓總會在她歸來時(shí)迎到殿口，哪怕只是沉默地遞上一杯暖茶，此刻卻連一絲衣角的影子都尋不見。
洛清韻的指尖猛地收緊，蕭婉婉被她攥得痛呼一聲，她卻渾然未覺，目光如鷹隼般掃過殿內(nèi)――案幾上的茶盞早已涼透，軟榻上疊放的玄色衣袍平整得不像有人碰過，唯有香爐里燃著的沉水香，還殘留著他慣用的冷冽氣息。
“王夫大人呢？”她的聲音冷得像淬了冰，尾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候在殿外的下人們霎時(shí)跪倒一片，為首的侍衛(wèi)額頭抵著地面，聲音抖如篩糠：“陛下......王夫大人自您帶楚離先生去玄冥峰后，便未再回殿。屬下們尋遍了魔宮內(nèi)外，甚至......甚至去了觀星臺和冥河畔，都、都找不到他的蹤跡......”
“找不到？”洛清韻猛地踏前一步，周身魔氣轟然炸開，殿頂?shù)乃魟×覔u晃，迸出細(xì)碎的光屑。
她眼前驟然閃過蕭皓最后看她時(shí)那雙淡漠如死水的眼睛，心臟像是被無形的手攥緊，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一群廢物！”她揚(yáng)手便是一道漆黑的魔力甩在侍衛(wèi)臉上，那人慘叫著被摜在石柱上，嘴角溢出血沫，“立刻傳我命令：調(diào)動所有魔衛(wèi)，封鎖魔界九座城門，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給孤找出來！若有半分差池，你們?nèi)宥冀o孤陪葬！”
蕭婉婉嚇得躲到洛清韻身后，小手緊緊抓著她的裙擺，聲音帶著哭腔：“母后，爹爹是不是還在生我們的氣？他是不是......是不是因?yàn)槌绺?，才不肯見我們？?/p>
她想起蕭皓燒碎玉佩時(shí)的冷漠，想起他受傷時(shí)看她們的眼神，眼眶瞬間紅透，“他會不會......真的不要我們了？”
楚離適時(shí)上前，溫聲安撫地?cái)堊∈捦裢竦募?，目光卻若有似無地飄向洛清韻緊繃的側(cè)臉：“公主莫怕，”他的聲音柔得能滴出水來，“王夫大人素來心軟，許是去僻靜處散心了。清韻，你先別急，”
他轉(zhuǎn)向洛清韻，伸手想碰她的手臂，卻被她下意識避開，“我陪你和婉婉在此等候，魔衛(wèi)們定會找到他的?！?/p>
洛清韻沒有理會楚離，她踉蹌著走向蕭皓的寢殿，腳步虛浮得像踩在云端。
殿內(nèi)的陳設(shè)與往常無異，案頭還放著她前日送他的玉扳指，可空氣中那股屬于他的、帶著淡淡藥香的氣息，卻稀薄得幾乎消失。
她猛地掀開床榻的帷幔，空蕩蕩的；推開衣柜，只有他常穿的幾件衣袍孤零零地掛著；甚至連床底的暗格都被她撬開――那里曾藏著她送他的第一枚儲物戒指，此刻卻只剩下一層薄薄的灰塵。
“不......不會的......”她喃喃自語，指尖撫過案頭蕭婉婉幼時(shí)畫的全家福，畫上的三人笑靨如花。
可如今，畫還在，人卻散了。她想起蕭皓替她擋紫電時(shí)咳著血的模樣，想起他為她偷丹藥被打得遍體鱗傷，想起他說“清韻，若你背叛我，我便永遠(yuǎn)消失”時(shí)那雙認(rèn)真的眼睛......原來他不是在開玩笑。
“母后！”蕭婉婉的尖叫從身后傳來。
洛清韻猛地回頭，只見女兒指著床榻下的地板，那里隱隱有一道淡金色的紋路，正是蕭皓研究許久的傳送法陣痕跡。
而法陣中央的石板上，用指尖血寫著一行模糊的字――“洛清韻，蕭婉婉，不復(fù)相見?！?/p>
楚離跟過來，看到那行字時(shí)瞳孔微縮，隨即又恢復(fù)了溫和的模樣：“清韻，這......這或許是王夫大人一時(shí)賭氣設(shè)下的陣法，他不會真的......”
“閉嘴！”洛清韻猛地轉(zhuǎn)身，眼中是從未有過的瘋狂與恐懼，“他走了......他真的走了......”她踉蹌著后退，撞在桌案上，蕭婉婉畫的全家福“啪”地掉在地上，如同她此刻支離破碎的心。
天際的雙月同天終于徹底消散，最后一縷光芒落入魔宮深處，照亮了洛清韻慘白如紙的臉。
她曾以為蕭皓是她掌心的紋，是她唾手可得的溫暖，卻忘了他來自另一個(gè)世界，忘了他說過的話――原來當(dāng)她選擇楚離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jīng)在一步步走向離開的路。
而她，親手推開了那個(gè)唯一真心愛她的人。
“給我找！”她突然爆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嘶吼，周身魔氣失控地翻涌，將殿內(nèi)的陳設(shè)攪得一片狼藉，“就算是去神界、去人界、去九幽地獄，也要把他給孤找回來！活要見人，死......也要見尸！”
聲音在空曠的大殿里回蕩，最終只剩下蕭婉婉壓抑的哭聲，和楚離眼中一閃而過的復(fù)雜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