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江南的雨總是來得突然。
沈疏桐——如今化名“蘇桐”的女子,將最后一捆干草堆進(jìn)馬廄的角落,雨水順著茅草屋檐滴落,打濕了她的肩頭。
她抬手抹去臉上的水珠,指尖粗糙的繭摩擦過皮膚,早已不復(fù)當(dāng)年將門嫡女的細(xì)膩。
馬廄里,幾匹馬兒噴著鼻息,溫順地蹭了蹭她的掌心。她低頭輕笑,眼底卻是一片恍惚。
“桐兒,待天下安定,我陪你去江南,種滿蓮花?!?/p>
記憶中,蕭徹的聲音溫柔得像是昨日的風(fēng),可轉(zhuǎn)眼,便是他冷漠的眼神,和那句——“你的生死,與我何干。”
胸口驟然一痛,她猛地攥緊手中的草叉,指節(jié)發(fā)白。
兩年了。
她以為自己早已放下,可每當(dāng)夜深人靜,那些畫面仍如附骨之疽,揮之不去。蕭徹護(hù)著柳輕絮的模樣,蕭徹打翻她親手熬的鹿肉湯的模樣,蕭徹大婚那日,連看都未曾看她一眼的模樣......
他不要她了。
“蘇桐!”一道散漫的男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沈疏桐回神,轉(zhuǎn)頭看向來人,本地最大世家柴家的長子柴俊,正咧著嘴沖她笑,手里捏著一支秀美的玉簪。
“給你的?!辈窨⒂耵⑦f過來,眼神熱切,“我請將府上最好的工匠為你定制的,試試看?!?/p>
沈疏桐垂眸,玉簪雕工精細(xì),卻讓她想起前世蕭徹送她的那支白玉簪,他曾親手為她綰發(fā),笑著說:“桐兒戴什么都好看。”
她閉了閉眼,壓下喉頭的酸澀,淡淡委婉拒絕:“多謝柴公子好意,奴家配不上這么好的東西?!彼H口表示拒絕,卻被他更加死纏爛打,她只好收下放好,等到以后有機(jī)會再還給柴府。
柴俊見她收下,眼底閃過一絲得意,湊近一步:“今晚鎮(zhèn)上放河燈,你跟我一起去瞧瞧?”
沈疏桐后退半步,搖頭:“不了,馬廄還有活計?!?/p>
柴俊臉色一沉,盯著她的背影,眼底陰鷙一閃而過。
待他走后,老馬夫拄著拐杖慢悠悠踱過來,嘆了口氣:“丫頭,你年紀(jì)輕輕的,做什么不好,非要來這馬廄吃苦?”
沈疏桐低頭整理馬鞍,聲音平靜:“這里清凈?!?/p>
老馬夫搖頭:“你這樣的姑娘,該找個好人家嫁了,柴家家大業(yè)大,何必......”
“嫁人?”她忽然輕笑一聲,眼底泛起一絲自嘲,“嫁了又如何?”
上一世,她嫁了蕭徹,換來的是什么?是毒酒,是背叛,是他死在她面前,血染紅了她的嫁衣。
這一世,她不想再重蹈覆轍。
老馬夫見她神色黯然,也不再勸,轉(zhuǎn)而道:“明日有個貴公子要來選馬,你機(jī)靈些,別沖撞了貴人。”
沈疏桐點頭,并未放在心上。
夜深了。
她躺在簡陋的草榻上,聽著窗外的雨聲,思緒卻飄回了京城。
蕭徹......現(xiàn)在如何了?
他登基為帝,是否如愿以償?是否......偶爾也會想起她?
每個月她與沈家有一次書信往來,沈父沒有提及京城的情況,她也默契地沒有問起。
她不想去問,也不敢去問,怕聽到更能令她痛苦的消息,使她好不容易安定的心又浮動起來。
她猛地翻了個身,將臉埋進(jìn)粗糙的麻布被褥里,死死咬住嘴唇。
沈疏桐,你還在奢望什么?
他早已娶了柳輕絮,早已將她忘得一干二凈。
可心口的疼,卻如潮水般涌來,淹得她幾乎窒息。
“桐兒,我錯了......”
恍惚間,她似乎聽見蕭徹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撕心裂肺的痛。
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真是瘋了,竟還會夢到他。